第十一章,春風十里,不如你
她掀了掀眼皮,認真的審視了新知府一分鐘,發現他正垂頭注視著她,澄如明鏡的雙眸泛著春水一樣的光。
這厚顏無恥的境界,讓任鳶飛倒抽一口涼氣!
她沒骨氣的用沉默回應了新知府的反問。
四周傳來刀般鋒利的目光,彷彿要把她劈開,無形的壓力以及小聲的議論讓她呼吸一緊,她僵硬著臉,從容自然的從新知府掌心抽出手來,走回去拍了拍傅梓新的肩膀,說了句讓所有人都同情他的話:「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和我們一起坐吧!」頓了頓又怕顯得不夠大氣,補充道:「雖然我們那桌都是些青年才俊,不過想必會對你如何捕獲芳心的話題很感興趣!」
她把話題這麼輕輕一帶,頓時讓劍拔弩張的氣氛彷彿籠罩了一層迷霧。
圍著看熱鬧的人群也是一片唏噓,他去了不是自討沒趣么?那群寒酸清流只會妒忌,用些拐彎抹角的話尖酸刻薄他。
「呵,一群儒輩,怎會懂得我萬花眾中過片葉不沾身,放蕩不羈愛自由的人生觀呢?」講到此處,傅梓新將肩頭垂墜長發輕輕撥於腦後。只一個再普通不過小動作,看在女人眼中卻如此風流倜儻,瀟洒無比。
襯著皎潔月光,男人面容冷峻,卻又英俊非凡。惹得圍觀的女子頻頻紅臉。傅梓新目光幽冷的目光掃過沉著冷靜的新知府,掃過一臉狡黠的任鳶飛,最後落在周圍的妙齡少女上,唇邊滌盪出耀眼的笑,「州縣有一寶貝,被我帶了回來,本想送給某人的,不過……看她不是很需要的樣子,該怎麼辦呢?」
話落,所有姑娘都用一種如日光般炙熱的目光看著傅梓新,心中的狂喜讓她們難以掩飾,紛紛一涌而來,立刻將邪魅的傅梓新圍了個水泄不通。
任鳶飛良心小小的被譴責了一下,她搖了搖頭,這實屬無奈之舉啊!得罪放蕩不羈的傅梓新總好過得罪捉摸不透的新知府好得多!更何況她手上還有一樁關於他的使命!
入座后,風聲總算小了些,宴席很快開始,美味佳肴一道接一道的往桌上端,任鳶飛咽了咽口水,目光一直遊走在筷子上,不是她不想吃,而是這些菜都不怎麼符合她的胃口,再說……她突然想到她的吃相有些驚悚,會不會嚇壞了這凰游鎮上未來的大官學者?
看著桌上的文學清流一個個都跟娘們似得端莊嫻雅,偶爾舉杯碰碰,說的都是客套話,酒過三巡,任鳶飛已經餓得頭暈眼花。
她瞟了一眼旁邊的知府大人,想著怎麼同他提及納妾之事,突然大吃一驚!
咦,知府大人呢?
難道是酒喝多了去茅房了?
她呆了呆,這知府大人是何時離開的她怎麼一點知覺也沒有?難道是看菜看得太入神了?
觥籌交錯間,似乎其他人也沒有意識到大人的離開,只是相互敬酒,大家興緻似乎都很高,看得出來能被年輕有為的知府大人賞識,是件多麼值得自豪的事兒。
任鳶飛訕訕的收回目光,這時終於有人注意到了她,不由向她敬酒道:「來,任官媒幹了這杯!晚生早已久仰你的大名,不知何時有幸能得官媒大人的青睞,做個好媒呢?」
說話的人面相清秀,目光盈盈若水,倒是靈動,就是語氣有些漂浮,任鳶飛起身回敬一杯,「你們讀書人講究命也,時也,只要緣分到了,何懼沒有佳人露面呢?」
在座一聽,哈哈大笑起來,接道:「所謂緣分,既是指你金筆提名時,喝了這杯酒水,回去讀書吧。」
說完,眾人又是哈哈一笑。
任鳶飛眼波流轉,誰說他們是書獃子?
這麼一鬧騰,知府大人又不在,大家突然活躍了許多,娘們氣質拋開了,也不打官腔了,都爺們的自說自話,氣憤倒是融合了許多。
任鳶飛心中頓時也輕鬆了些,勉力提筷吃了幾口菜,肚子還是餓得呱呱叫,正當她想找機會溜走時,知府大人來了!
那雙幽深寧靜的眸子淡淡地望著她,唇角輕勾道:「我看你今晚胃口不佳,給你準備了一碗雞汁粳米粥,你將就一下。」
說著他白皙纖細的手指從食盒裡端出一碗粥,星眸掃過任鳶飛獃獃的臉龐,面色如常的道:「我就只會做這個,也不知道你能否……接受。」
說完新知府眼裡閃過一絲勉強,看得任鳶飛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手腳遲鈍的接過碗,看了一眼知府大人,想象著他擼著袖子,一臉嚴肅,做個飯跟打仗一樣的莊嚴神情,在廚房裡,如同指揮戰場一樣有條不紊的端出一碗粥來是件多麼令人震驚的事兒。
她捧著碗,如獲至寶般拿著勺子一口一口的下咽,才咽了幾口,她鼻子一酸,一滴淚就渾圓的滴在了碗里。
新知府一怔,皺著眉頭問:「很難吃?」
任鳶飛埋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后,抬起頭,調侃道,「我說是,你會不會找個借口,把我關起來?」
只見他澄凈的眸子中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卻點頭認真道:「會。」
任鳶飛:「……」
他不再問,她也不再說,而是埋頭大口吃起來。
這時,師爺步履蹣跚的走上臨時搭建的木台,大聲宣布:「首先,祝賀歡迎我們的新大人蒞臨凰游鎮,我相信,在這位年輕能幹的大人的領導下,我們凰游鎮將迎來從未有過的輝煌,我們都將擁有財富!其次感謝凰游鎮八大富豪對宴會的贊助!」
說完大家都站起身鼓掌,掌聲響了許久后,師爺又道:「好了,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現在到了節目助興的時候,大家今晚盡情吃喝,不醉不歸!」
話落,大家都面露驚訝之色,面面相覷后,第一個節目開始了。
一個抱著七弦琴的女子身穿薄沙,邁著小碎步,婀娜聘婷的走到台中間,她輕撫摸著琴身,走到一旁坐了下來,把琴放平,深吸了一口氣,玉指開始在古琴上波動,十分流暢。伴隨著古琴,婉轉又有些哀愁的歌聲緩緩流出:
.
西城楊柳弄春柔,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
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
我恨生前未積緣,古佛青燈度流年……
「我恨生前未積緣,古佛青燈度流年……」新知府淡淡的吟唱著歌詞,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任鳶飛大大咧咧的吃完飯,除了新知府念叨的這一句,台上唱的什麼,唱的好與不好,她全然沒去在意。
看到他目光在燈火的映襯下,折射出幾縷動容的情緒,她突然發起了呆,望著台上才色雙絕的女子們,任鳶飛不得不承認,凰游鎮的名門望女們是相當出挑的,聽著台下一陣陣的喝彩,甚至有些輕浮的男子毫不避諱的吹起了口哨。
任鳶飛嘆了口氣,在男人眼裡這些女子是百花爭艷,而在她眼裡卻是滿目蕭索。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她和她們之間的差距不僅是一個家教良好的世家,還有文學樂曲的熏陶以及自身的優越與傲人的資本。
這種千錘百鍊塑造出來的女子,不是靠著她一時僥倖的姿容就能勝出的。任鳶飛心中不禁湧起一抹顧影自憐的情緒,有種悲涼的感覺。
慢慢的酒桌上的氣憤陷入一種詭異的狀態中,任鳶飛原想借酒壯膽,把納妾這事兒說了,不想喝了幾杯后,臉上一陣火熱,她搖了搖頭,意識開始飄忽,「這……這酒,也太烈了!」
遠處目光一直追著任鳶飛的傅梓新,看著她喝得目光微醺,白皙的臉頰微微染上紅暈,原本整整齊齊的髮絲也零零散散的飄落,褪去了一塵不染的氣質,倒是平添了几絲魅惑,他搖著摺扇的手頓了頓,似是走神,又似自言自語道:「醉人不外花共酒,花是麗人酒是愁。」
見她喝得醉眼朦朧,新知府停止了應酬,狹長的眸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遠處的檯面,彷彿明白了什麼,他擱下酒杯,遲疑了一下,對她道:「我送你回去吧。」
任鳶飛頂著一張被酒水染紅的臉,頭暈眼花的道:「不……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這是給你準備的歡慶宴,你走了怎麼行?」末了,她又補充道:「再說……你以為台上那些姑娘那麼賣力做什麼,還不是跳給你看的,你不看多可惜,懂不懂憐香惜玉?」
說著任鳶飛站起身,酒大壯膽,舉目朝著六子就是一嗓子,「送……送爺回去!」
不遠處的六子,看得正高興,但回頭一瞅任鳶飛已經喝成了這個德行,怨念的朝她走過來,「不會喝酒,幹嘛要喝?」
「我……我高興……」
「高興啥?」
「有……有酒喝!」
六子:「……」
六子將任鳶飛抗至半路,不料她肚子一經攪和沒忍住就吐了!還吐了六子一身!六子嚎叫一聲,只得把她放下道:「老大,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換件衣服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