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當時,什麼反應?
不是自殺!
舒曼聽見這句話的第一個想法,不是懷疑,不是驚訝,而是心疼。
她彷彿看到了十五歲的江焱,原本無憂無慮,放浪不羈,可是卻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母親,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舒曼那個時候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江焱的媽媽,那個一向笑容柔和、溫柔漂亮的女人,會拋棄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還是,在自己兒子的面前!
她難道就沒有想過,她的死,會給江焱造成怎樣的影響么?
那段時間,江焱表面上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但是舒曼卻還是細心的發現,每每他俊美的眼睛里,都會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痛苦和哀傷。
即便他不說,舒曼也知道,江焱母親的死,是江焱心底、這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痛。
而如今,他又舊事重提。
舒曼側眸,定定的望著江焱,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但是江焱神色平靜,說起這件事情,語氣也是雲淡風輕。
輕的,就好像在談論一個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人。
舒曼薄薄的唇上下翕動了一下,卻最終沒有開口說什麼。
江焱:「你一直問我,那首《黑色星期天》,到底和我有什麼關係……」
江焱身影低沉,像是浸透耳膜一般,說到這裡,不禁微微停頓了一下,轉過頭,直直的望著舒曼,一字一頓:
「我媽媽死之後,我在她的電腦里,發現了那首《黑色星期天》。」
江焱說罷,隨即抿起了唇,只留下一雙宛若梟鷹一般幽邃銳利的眼眸,看著舒曼,一瞬不瞬。
舒曼心裡有些發緊,剛剛聽江焱說,他母親不是自殺的時候,她心底就隱隱的冒出過一個念頭。江媽媽也是跳樓自殺的,而喬飛那個案子中的兩名死者,付佳葳和蔣文月,也是跳樓自殺的。
只不過,她們兩個死之前都被催眠了,那麼江焱這麼說,是不是代表,江媽媽當年,其實也被催眠了?
這個想法一湧現出來,舒曼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陡然間開始加快。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那麼江焱,又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而那個給江媽媽催眠的人,又是誰?
舒曼不敢輕易問出口,只能回看向江焱,而江焱深邃的瞳仁,篤定而又深沉,似乎,已經給了她答案。
頓了頓,江焱隨即又別過頭,扶著舒曼,朝地下室走去。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舒曼能夠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還有身邊,江焱沉穩的呼吸。
直到這一刻,舒曼才發覺,隱藏在江焱身上的秘密,籠罩在他身上的迷霧,遠比她想象的,要多、要重。
直到,兩人來到漆黑的地下室,江焱鬆開舒曼:
「等我一下。」
隨即,便走到一邊,按下了牆壁上的開關。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舒曼的眼睛有些不適應,她本能的眯起眼,但還是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這間地下室里,並沒有什麼怪異的東西,一張辦公桌,一排書架,一台電腦,一把椅子。
這是……
書房?
只是,這間書房好像好什麼地方不大一樣……
對了!
這裡乾乾淨淨,一絲灰塵都沒有,和整間空置已久落滿灰塵的別墅,顯得那樣的格格不入。一看,這裡就是有人在定期的清掃。
會是誰?
江焱么?
他說,這裡其實一直都沒有被賣出去,難道這些年,他一直都有定期回到這裡?
那麼,這間書房又是誰的?這裡面,又藏著怎樣的秘密,會讓江焱對這裡這麼上心,甚至於,對於他所要給出自己的答案,也全都埋藏在這間神秘的書房裡。
舒曼心底充滿了疑問,隨即詫異的轉頭看向江焱,就見江焱已經提步朝她走了過來,走到她身邊之後,又重新攙扶住她,輕聲說道:
「跟我過來。」
說完,便帶著舒曼來到辦公桌前,桌子上正放置著一沓文件。
舒曼一眼就看見了文件封頁上的五個大字——
「懲治者計劃!」
這是什麼?
舒曼本能的想要開口詢問,可是腦海里卻陡然一個激靈。
懲治者!
這三個字,她好像在哪裡看到過。哪裡?哪裡……
舒曼眼睛一亮,隨即定定的望向了江焱。
江焱此時也正在看著舒曼,接收到她投射而來的確認的目光,江焱隨即輕輕的點下了頭,鬆開了扶著舒曼的手,將桌上那疊文件,拿了起來:
「你想的沒錯,這個『懲治者』,就是十幾年前,曾經轟動一時,最終卻又不了了之的『懲治者』。」
舒曼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十幾年前,北城市曾經出現過一連串的故意殺人案,可是這個案子,之所以引起轟動,是因為兇手,並沒有引起老百姓的憤恨,反而他們叫囂著,崇拜著,那個站在高處,隨意奪取他人性命的人。
只因為,這個兇手,所殺之人,都是當時在社會上,曾經引起過輿論轟動,受到過道德譴責,卻最終沒有被法律所懲罰的人。
當時舒曼年紀還小,原本對這個案子的了解並不多,可是剛剛好,舒曼的父親那個時候還活著,而且經手的,恰巧也是這個案子。
當年這個「懲治者」,著實讓警察一番頭疼,可是最後不知道怎麼,竟然不了了之,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當然,人,也沒有被抓到。
一連串的兇殺案成為了懸案,直到現在,也沒有被破獲。
可是舒曼怎麼想也聯想不到,原來懲治者竟然是一個計劃,而且此時,就擺在她的面前。
她看著江焱,一雙秀眉死死的擰結在一起。她只覺得,自己彷彿就站在迷霧的前端,只要張開手,就能將一切撥開,看見真相。
只是,這個「懲治者計劃」,和江焱,又有什麼關係?
江焱此時正微垂著頭,額前的碎發遮蓋住了他的墨黑色的眼眸,讓舒曼看不見他眼底的光亮,到底滲透著怎樣的情緒。
他看起來很平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舒曼卻彷彿能夠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濃濃的蕭瑟與冷意。
片刻,江焱緩聲開口,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
「這間書房,是我父親的。」
舒曼心裡咯噔一聲,本能的將懲治者和江焱的父親聯繫到了一起。可是她沒有開口繼續追問,而是等待江焱自己說出口。
既然他帶自己來到了這裡,既然他選擇不再隱瞞,告訴自己答案,那麼他最終,就會把他能說的一切,毫無保留的全數告知。
果然,稍稍停頓了一下,江焱又繼續開口說道:
「當年我母親的死,我一直很懷疑。
你還記得,那天我們在酒吧第一次碰見,然後發現了蔣文月自殺,我當時就跟你說,蔣文月未必是自殺,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說到這裡,江焱不禁抬起頭,朝著舒曼看了一眼。
舒曼抿著唇,輕輕點了下頭。
江焱:「我之所以那麼肯定,除了我之前給你提供的那些信息,還因為,我母親當年的情況,其實和蔣文月差不多。
那時候,她已經計劃好了要帶我去旅行,甚至連機票和酒店都訂好了,可是突然間有一天,她帶著我去逛商場的時候,接了一個電話。
掛斷電話之後,她的狀態就有些不大對勁,不管我跟她說什麼,她都不理,就像沒聽到一樣。
那個時候我不了解催眠,不知道她被催眠了,只是跟著她來到了商場的樓頂。
她叫我在一旁等著,然後自己一個人,走到天台邊緣。
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其實我當時很害怕,後來也很後悔,如果當時我能夠有所警覺,或許,我就可以救下她。
或許……
她就不會死!」
說罷,江焱突然間垂下眼眸,不再與舒曼對視,可是舒曼卻還是清楚的看見,江焱攥著文件的手,在用力的收緊著。指間的骨節,也因為用力,而開始泛起青白。
舒曼心底一陣瑟縮。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江焱這麼多年,一直都活在自責、悔恨、和愧疚之中。
這一刻,她想要伸出手去抱住江焱,告訴他,不是他的錯。錯的,是那個對他母親催眠的人。
可是,江焱卻在一瞬間彷彿平靜了下來,再次抬頭,墨黑色的眼眸里,已經淡然無波。
「母親的死對我的打擊很大,那段時間,我彷彿每晚閉上眼睛,都會看見她臨死的最後一刻,站在天台上,回頭沖著我笑。
然後,就跳了下去。
而那個電話,也成了我心底最大的疑問,可是,事後我翻看母親的手機,卻發現沒有來電號碼。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警察,只告訴了我父親……
呵,你猜,他當時什麼反應?」
江焱說著,嘴角忽然間斜斜的向上挑起,露出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
看著江焱這樣的笑容,一瞬間,舒曼只覺得心裡彷彿有無數只蟲蟻在啃噬一般,一時間,五味雜陳。眸光深深的望著江焱:
「那……他當時,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