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包括我自己
病房內,舒曼看著已經空蕩蕩的病床,一張臉,白皙如紙。李大寶還在旁邊跟負責的醫生護士叫囂:
「你們怎麼回事,人在你們醫院,就這麼走了,你們都沒有察覺。你們就是這麼對病人負責的?」
醫生和護士只能連聲道歉,聲稱是自己的疏忽,可是舒曼卻一言不發。
因為剛剛在監控室,她清清楚楚的看見,是江焱自己離開的。
見到江焱不是被人帶走,舒曼心底不由得暗自舒出了一口氣,不管怎樣,只要不是被「組織」的人帶走,就證明沒什麼生命危險。
可是,他一個人離開,又去了哪裡?
沒有帶手機,沒有帶任何通訊工具,整個人,就好像再一次,憑空消失了一般。
這種感覺,舒曼曾經體會過,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晴朗的天氣里,江焱毫無徵兆的,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之中。
此刻,一股打從心底竄出來的恐懼,忽然間猝不及防的席捲了舒曼的身體,她彷彿再一次感受到那種無助、痛苦、恐慌、失落。
他去哪裡了!會再一次不辭而別么?
如果是,這一次,又是多久?
三年?五年?還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想!
不敢再想了!
豈止是可怕!
「老……老大?」
醫生和護士已經離開了病房,李大寶喘口氣的功夫,這才發現舒曼的不對勁。她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身子竟然還有些微微發抖。
李大寶擔憂的輕輕喚了一聲,舒曼卻置若罔聞般,依舊現在自己的噩夢泥沼之中。
江焱走了!再一次,不聲不響的,走了!
三年前,她用了不知道多久來麻痹自己,忘卻這個事實。好不容易從江焱離開的現實中走了出來,開始了正常的生活。
三年後,他回來了,帶著滿身的秘密,她不問,卻再一次沒有骨氣的接受了他。
可是為什麼,他又要走?
是因為那個神秘的組織,還是因為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帶來的危險?
舒曼腦子裡一片混亂,彷彿有無數個念頭、無數個畫面,一齊竄出來,要將她的大腦擠爆一般。
李大寶見到舒曼這幅架勢,突然間有些害怕,不住的叫著舒曼,可是舒曼卻一句都未曾回應,甚至緊緊閉著的雙眼,都未曾睜開。
她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想去想,她只知道,不管什麼原因,不管他在顧慮擔憂什麼,如果這一次,他還和三年前一樣不辭而別,拋下她,那她,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她!
只是,這樣的念頭卻彷彿像是她夢裡黑色的巨大漩渦,而這一次,跌入漩渦的人卻不是江焱,而是她。她掙扎著,向上攀登著,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從這個漩渦中掙脫開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光亮,倏然間,猝不及防的落在了她的眼前,耳邊,有熟悉的低沉暗啞的聲音,緩緩響起:
「你回來了。」
舒曼心裡陡然間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醫院潔白的牆壁,房間潔白的木門,此刻都映襯著站在門口那個挺拔高大的身影,無比的雋秀卓絕。
江焱一眼就察覺到舒曼的狀態不對,連忙想要上前,可是眼前卻驀地橫出來一個人:
「男神,你到哪去了?我和老大都快急瘋了,你都不知道,剛剛我把那群醫生和護士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大寶很沒有眼力的將舒曼和江焱彼此對視的目光隔絕住,滔滔不絕的開始講述自己剛剛為了江焱做出了多麼「英勇」的事迹。
可江焱卻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直接一個閃身,從李大寶的身邊閃了出去,兩步走到舒曼跟前,眸光深深,定定的望著她。
她好像真的很擔心,臉色蒼白如紙,薄薄的唇似乎還在微微的顫抖著,望著自己的眼睛里,也夾在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其他的,江焱來不及分辨,只有一樣,讓他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攫住了一般,鈍痛不已。
她在擔心!在害怕!
在怕什麼?
怕他有危險,還是怕他和之前一樣,一去不回?
舒曼就那麼擎著一雙漆黑的眼眸,直直的望著江焱,她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沒有人知道,剛剛那一瞬間,她彷彿在地獄和天堂里,都走了一遭。心情的起伏,簡直讓她無所適從。
她以為,江焱走了。
可是此刻,現在,江焱卻真真切切的站在她的眼前,一雙宛若梟鷹一般幽邃漆黑的眼眸,定定的望著她。
他回來了!
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有走!
舒曼心底的迷霧反覆在這一瞬間都散開了一般,就像剛剛,她跌入無邊無際的深淵,可是江焱的聲音,卻彷彿像是一道從天而降的光,將她籠罩,將她帶離黑暗。
舒曼動了動唇,想要開口說話,可就在這時,江焱卻直接伸出一隻手臂,攬住她的肩膀,將她牢牢的抱在了懷裡。
他受傷的那隻胳膊還沒有痊癒,所以只能用一隻手抱著舒曼,但舒曼卻覺得,他此刻的擁抱,比以往,都要溫暖有力。
心,一下子就安穩了。
舒曼毫不猶豫的扔掉手邊的便攜拐杖,直接伸出雙臂,環住江焱精瘦的腰身,將自己所有的支撐和重量,都交給他。
她的臉頰緊緊的貼在江焱的胸膛之上,隔著衣料,她能清楚的聽見裡面那顆心臟,強健有力的,一下一下跳動著。彷彿帶著某種蠱惑力,帶動著她的心跳,漸漸融合成一個頻率。
兩個人都不說話,就這麼緊緊的相擁著,感受著。
李大寶原本還對江焱對自己的不理睬感到鬱悶,可是這會兒子看見舒曼和江焱都抱在一起了,就算再遲鈍,也知道自己若是再沒有眼力見的呆在這裡,那燈泡的瓦數就有點太亮了。
何況,這麼相親相愛的畫面,在他看來,就是一波猝不及防的狗糧啊!
李大寶臉上悻悻的撇了撇嘴,難得很「善解人意」的一言不發,輕手輕腳的走出了病房,還很「好心」的把病房的門,輕輕關上。
空蕩而又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裡,頓時只剩下了舒曼和江焱兩個人。午後的陽光濃郁而又炙熱,肆無忌憚的透過窗子打在兩人的身上。
江焱薄而性感的唇緊緊的抿在一起,就那麼牢牢的抱著舒曼,尖削的下顎抵著她的發頂,輕輕摩挲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江焱輕聲開口,聲音猶如大提琴一般,婉轉悠揚,緩緩飄進舒曼的耳畔:
「著急了?」
舒曼聞聲,這才輕輕脫離開江焱的懷抱,因為剛剛扔了拐杖,此刻她一隻腳站立在地面上,重心有些不穩,只能後退了一步坐在病床邊:
「醫生說你不見了,我和大寶來找你,發現你手機都沒帶,所以……」
「噓——」
舒曼還想繼續說下去,江焱卻陡然間毫無徵兆的俯下腰身,湊到舒曼跟前。
他完美精緻的臉驟然間在舒曼眼前極具放大,舒曼沒有準備,冷不防一個怔楞。
他的眼睛依舊深邃黑亮,隱隱的,好似黑曜石的珠子,帶著迷人的炫目光澤。
舒曼到了嘴邊的話,一下子就不由自主的咽了回去,而江焱彷彿得寸進尺般,更加靠近了過來,直接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讓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是不是以為,我又走了?」
一個「又」字,他們不需要說太多,彼此,心知肚明。
舒曼抿了抿唇,沒有回應,可是微微垂下的眼眸,卻已然出賣了她心裡的想法。
江焱心底一個鈍痛。
他果然,再一次讓她擔心了。或者說,三年前那件事,根本就是她心裡的一個心結,打不開,除不掉。
江焱伸出手臂,撫上舒曼的後腦,指腹輕輕的摩挲著她黑亮的髮絲,緩聲開口:
「對不起!」
舒曼心中一凜。
他……在道歉?
「其實不……」
「我是說三年前!」舒曼一開口,就被江焱打斷,他一字一頓,聲音低沉入耳:
「三年前,我一聲不響的離開,對不起。
舒曼,我向你保證,這輩子,我再不會做同樣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我因為不得已的理由,真的要一個人離開,那麼我一定不會再像三年前一樣,不辭而別。」
因為我絕不允許,這輩子,誰再有這樣的機會,傷害你,讓你傷心!
包括我自己!
三年前的那件事,是我這輩子,做過的唯一說錯事!
舒曼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此刻,江焱近在咫尺,她能清楚的看見他的眼,他的眉,他的一切。
而鬼使神差的,那個藏在心裡的,已經不打算再問出口的問題,卻不知不覺間,溢出唇瓣:
「三年前,你的離開,和組織有關係是么?」
舒曼一句話說出,明顯的感覺到江焱挺拔的身子驟然間一個僵硬,他撫在自己頭髮上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直立起身體,慢慢的抽離開。
舒曼坐在病床上,微微仰著頭,一瞬不瞬的盯著江焱。
她在等!
等,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