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失控的明理秀
他瞪陳有利:「看我做什麼?別告訴我你不覺得好笑?」
「不覺得。」陳有利一臉正經,「我都不懂你在笑什麼。對了,你到底在笑什麼?」
「放屁,除非你不是男人……」最討厭這個頂著莽漢形象到處扮豬吃老虎的傢伙了。
「不要說了!」懷溯存突然開口。
他面對著顯示屏,挺背而立,音色深沉:「她在開創一個時代,她必將成為英雄,難道這不值得尊敬嗎?」
所有人頓時肅穆而立。
衛奇難免有些訕訕:「她的嫌疑還沒洗掉呢。」
「便有嫌疑,瑕不掩瑜。」
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相對於整個人類來說,
衛奇不說話了。
在第一軍他誰也不服,只服懷溯存一個。哪怕昔日的燎原傳奇習慣了生性不羈,恣意妄為的生活,但現在他卻心甘情願被拘束在第一軍參謀衛奇這個套子里,只是偶爾才放出獠牙呲一呲。
陳有利再次撓起頭皮:「當務之急,是要考慮儘快了解到飛鳥的操控方法,並在全軍推廣。」
「不急,」懷溯存說:「看看她要做什麼。」
花火原擦乾淚,從訓練室跑了出去。
她滿懷的興奮,很想跟誰分享一下。其實能跟懷溯存看看就好了,但她知道是不可能的。她決定去找一班的兄弟,她要把整個一班打造成飛鳥戰隊,明天狠狠把青岡揍一頓,看以後誰還敢打她的主意,動她的心思。
記得趙光光的力量訓練室就在附近,她飛奔過去。
第一軍高層看著她奔跑的姿態都擰起了眉頭:這是要去傳遞情報了嗎?
剛跑了兩步,她卻突然停在一間飛鳥訓練室外。
每個訓練室的門上都有一個玻璃窗口,一瞥之下,她驚訝地發現裡面似乎還有人,就忍不住去看還有誰也在一直堅持沒有放棄。
令人驚訝的是,那人竟是清秀文弱的少年明理秀。
她還記得他一貫的高冷,一貫的沉溺於電腦技術,為什麼現在突然這麼執著于飛鳥了?
而且,這幾天,大家抱怨飛鳥、詛咒衛奇的時候,他總是一言不發、默默的擺弄自己的電腦。她以為他早就放棄,回到了他擅長的黑客領域,沒想到卻是跟她一樣,在飛鳥中摸爬滾打。
與她一樣,他也是遍體鱗傷,痛的時候,他並不吭聲,只是一直咬著唇,咬得嘴角也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深淺不一,不知反反覆復咬破多少次。
然而少年狠戾堅毅的目光卻從來沒有動搖過。
花火原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摔倒撞傷,呼哧呼哧大口喘氣,額角上的血跡甚至抹花了半張臉,顯得血腥而鬼魅。
她忍不住敲了門。
明理秀終於停下來,抬起頭看著她。
「有什麼事?」他開了門,態度依然冷冷淡淡。
花火原帶著強烈的喜悅:「我會使用飛鳥了!」
明理秀懷疑地看著她。
「你看。」她的笑聲如同銀鈴,身姿如同雀鳥,一下躍至半空,而後在空中自由地跳躍、旋轉、倒立,像旋風一般掃過整個訓練室,但一次也沒有撞到地板、牆壁、天花板。
整整兩分鐘,足以看出這不是運氣,而是她真正掌握了控制技巧。
「怎麼樣,我們明天肯定能贏得周比吧!」她跳在他面前,無比歡欣。
明理秀沒有半分歡喜的樣子,他捏緊了拳頭,胸脯一下下起伏,氣場凜凜的,卻一言不發。
她以為他是震驚過度了,仔細一看,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流轉的卻是一種更加複雜的神情,似乎夾雜著震驚、心痛、仇恨、嫉妒等等,莫名難辨。
這個少年是一貫的清冷,很少流露出這麼複雜的情緒。
花火原不明白自己哪裡戳到他的痛點了,試探地問:「明理秀,你怎麼了?」
他緊緊盯著她,好半晌沒有說話。
就在花火原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先退出去找趙光光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你真是上天的寵兒啊。」滿口的嘲諷。
「什麼意思?」她斂起笑臉,莫名其妙。
他嗤了一聲:「難道我說錯了嗎?弱質如你本來是不可能在軍中存活的,但你自來以後,連連走運,不僅得到趙老大的保護,連兩位連長也對你很照應,甚至現在連營長成了你的保護傘。」
她不服氣:「你說錯了,我之所以能夠在軍中立足是因為我一直很拼!」
「這裡誰不拼?難道我不拼嗎?可是同樣的拼搏,同樣的努力,只有你的努力和拼搏有了回報,而我卻什麼也不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為什麼?」少年慢慢垂下頭,笑聲中溢滿了蒼涼和傷感,與他的年齡完全不符。
而下一刻,他又猛地抬起頭,露出一雙脹滿淚水的紅眼,帶著恨意,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花火原,我嫉妒你!」
她萬萬沒想到,分享喜悅的結果,首先收穫的不是歡呼,而是嫉妒。這不是她想要的,至少不是她想從生死與共的戰友那裡聽到的東西。
「明理秀,」她大聲說:「你根本不需要嫉妒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勢,你也是。你力量值雖然也不高,但怎麼也比我強。你還會電腦技術,還會使用暗器,你比我厲害多了,就算嫉妒也應該是我嫉妒你才對,不是嗎?」
「暗器是雞肋,傷得到人,卻傷不到金剛猿。至於電腦技術——你覺得在伽馬磁場區域,我的電腦技術有什麼用?在戰場上,我就是個廢材,你卻說嫉妒我?真是笑話。」
她突然想起剛進軍營的那天,他對自己說「希望你以後別拖了我們後腿」的樣子。
是了,這些天的組隊對抗比試,白蛇夫、王老五、蒙特、邁克等身負一技之長的人都有出手的機會,只有他,空有特招的名頭,卻是一無建樹。
那麼清醒,那麼理智的他,其實是接受不了自己成為拖後腿的那個人吧。
「明理秀,我可以教你操控飛鳥啊。」她給他打氣。
他卻更加嘲諷了,面容也變得扭曲,涼涼的聲音充斥著說不出的恨意:「教我?你知道當初為了學習這沒用的電腦技術,我付出了什麼嗎?」
他的眼神落在虛無的遠方,似乎陷進了某種傷痛的回以:「那時,只剩我跟弟弟相依為命,拚命工作,卻總是半餓著肚子。我想學會了一門本事,以後可以給我和弟弟掙得美好的未來。於是為了它,我跪著求老師收我為弟子。他沒有答應,只是讓我給他做工看看。就這樣,我和弟弟忍飢挨餓白白做了一年的苦力。最後他答應了,我好開心,以為努力終有回報……。」
不用說,肯定有「但是」。
他果然說了:「但是,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我弟弟把賣身做女人的錢給了他,他才收我做了弟子。」
明理秀聲嘶力竭,目眥欲裂。可見直到今日,真相對他的傷害依然沒有減輕分毫。
他迫近了花火原,捶著胸口喊:「我弟弟自願賣身,只希望我能出人頭地。可是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花費了這麼多的心思,我得到的是什麼?是沒用的廢物!你看,我沒有努力嗎?沒有拼搏嗎?然而這種事,像你這種上天的寵兒又怎麼會理解。」
花火原震撼了:弟弟為了哥哥的夢想,主動做了人妖嗎?
無論哪個世界都存在這樣的悲劇啊。
但是,同情並不意味著她就同意明理秀的結論。
她說:「你說得對,你不是沒有努力,不是沒有拼搏,但是之所以得到這樣的結果,是因為你還不夠努力、不夠拼搏。」
明理秀仇視地看著那張凜然的臉:他不夠努力、不夠拼搏?這是污衊!
她繼續大聲道:「或者說,你是真的努力還是假的努力?不停地付出、不停的投入,就是努力了嗎?你有沒有想過要把自己的努力用在什麼地方?
「比如你的暗器,也許金剛猿確實皮糙肉厚,刀槍不入。但是如果你能夠準確地擊中它的眼睛、耳朵或者鼻子,那真的傷不到它嗎?
「還有電腦技術,誰說它廢物了?如果沒有用,為什麼軍方還要設置這一個研究項目?它肯定在什麼地方具備應用的價值,才會被軍方重視。你努力去探索過了嗎?
「為什麼是我而不是你掌握飛鳥?因為你總是不斷為自己的失敗尋找借口,有了借口就能心安理得繼續失敗了,對嗎?
「你弟弟為你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你不去努力扭轉局面,卻不斷找借口為自己的失敗開脫,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這個上天的寵兒?」
一席話,擲地有聲,餘音裊裊。
明理秀完全呆住了。
他沒有想到,花火原會以這麼強勢的姿態講出這麼一番話來,剎那間將他自以為是的保護罩給擊得粉碎。
原來,這些年,他一直在假裝努力著,並且用借口掩飾自己的無能嗎?
所以,他才會碰得頭破血流,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總是停留在被人嘲弄的地步。
兩行清淚倏地滑落,他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哀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