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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教訓惡漢 日進斗金

  蘿澀還了禮,也認出了江州邊上的幾個書生。


  原是當年住在童州會館里的瓊林會友,聽其自報家門,都是蟾宮折桂,中了進士的翰林。


  他們現在各有履職,有人在六部實任,有人放了外官學政,因為政績突出,又給掉回了京城,他們與江州同學同年,休戚與共,現在江岳言入了閣,成了最年輕的閣老,瓊林會更是以他馬首是瞻。


  他們已經認不出現在的蘿澀了,只是聽江州邀約,上這裡吃辣鍋子。


  嵇宋自負風流,到了秋天,手中還擺著摺扇,他閑適打量著鋪面兒,淡然道:

  「辣菜追本溯源,確實是從山城蜀地而來,可真正讓其揚名九州的,當屬童州一位姑娘的功勞,我等曾也受其恩惠,無奈佳人已逝,唯食此辣鍋,緬懷一二罷了」


  蘿澀訕訕一笑,覺得這話有些怪,自己一個大活人站在他面前,他卻要吃火鍋來憑弔,也是醉醉的。


  她扭頭看向江州,歉意開口:


  「雅間都滿了,只有大堂還有座兒,若幾位不嫌棄,擇一處角落,我另尋了屏風出來隔一下,成么?」


  嵇宋面色有些為難,他自持大家都是有身份之人,特別是江岳言,如何能和市井商賈之流,坐在一個堂內大快朵頤?

  「要不明日——」


  「不必了,就大堂吧,辣鍋子本就吃個熱鬧勁兒,若要清凈,便不選這裡了」


  江州淡然一笑,示意蘿澀沒有關係。


  江岳言發話了,邊上之人只好聽從,這四五個倜儻名流一進大堂,就吸引了堂中食客的注意。


  蘿澀喊夥計阿毛去隔壁借兩幅屏風來,親自拿布抹了桌子,接著把窗子上的翠色冷布放下來,請這人坐了,方問:

  「記得江大人不怎麼會吃辣,來一個鴛鴦鍋底?嵇大人不食姜蒜,獨一份香油蘸料?還有喬大人,不放香蔥,先上一盤鹹水花生,一盤二兩醬牛肉?」


  除了江州外,幾個人皆是一臉驚訝:怎麼這裡的廚娘,對他們的口味如此熟悉?


  彼此尚不十分清楚,但她所言,與己與身,竟是一分不差,像是專門給他們做了許久的飯一般熟稔!

  如此一來,他們對蘿澀多了幾分親近之感,方才擺出的文人清高的官架子,這會兒也收斂了許多。


  半盞茶后,蘿澀搬來了炭爐子和銅鍋。


  又照著最新鮮的涮菜上了滿滿一桌子,涼茶和冰碗子都是送的,她還專門撥出一個夥計盯著這桌,有什麼要的,第一時間滿足。


  「小二,這桌添點湯兒!」


  嵇宋放開了吃起來,紅油辣得他渾身舒坦,薄唇紅腫著,嘶嘶倒吸著氣,眸子卻霍然發亮。


  小二方要去二樓雅間送甜碗子,這會兒又要加湯,一時不知先伺候哪桌。


  蘿澀見狀,擺手示意他去樓上送冰碗。


  自己則順手拎起坐在泥爐上的長嘴湯壺子,打算去江州那桌加些高湯。


  她才邁出一步,突然臂膀處叫人擦碰了下,人踉蹌不穩,一個飛身撲了出去!

  江州伸手要護,蘿澀不願波及他,只硬生生往八仙桌的桌角處撞,雖勉強穩住了身形,但手裡的湯壺灑了出去——


  湯水濺在一個剛從二樓走下,橫眉豎目的壯漢身上!

  壯漢一身酒味兒,因吃得辣,又酒酣耳熱,故而衣襟大敞,露出遍布傷疤的胸膛,這會兒因為濺到了滾燙的湯水,皮膚泛著紅。


  蘿澀當即上前致歉,掏出娟帕,要替他擦拭,卻被男人一掌推倒了地上。


  「不長眼的婆娘,叫了半天的冰碗子一直不來,要爺親自下來催么!」


  夥計阿毛嚇得臉色發白,退了一步回來,扶起地上的蘿澀,結巴道:


  「這就給您送來了,大堂客人多,人手少,大爺您多體諒——」


  「呸,體諒個屁,老子體諒你,誰來體諒老子?」


  壯漢一腳把阿毛踹飛了,他指著胸膛上的疤,惡狠狠道:

  「老子可是上過戰場的兵!身上的刀斧傷,哪個不是為皇上,為國家挨得!不曉得老子什麼身份?萬事得緊著大爺我!」


  蘿澀揉著腰站起來,忍著心下怒火,勉強扯了個笑,勸慰道:


  「知道您驍勇彪悍,怠慢之處,還望見諒,這冰碗子就當小店送給客官了,您消消氣」


  壯漢秉性剌戾,最喜別人低伏做小,他一見蘿澀慫了,更加猖狂放肆,覺得女子姿色不錯,便伸手捏上了她的臉蛋,淫笑道:

  「老子不稀罕冰碗子,這店裡賣辣鍋子,怎麼不見辣妹子作陪?爺就好這一口香的,走,陪老子喝酒去!」


  說罷,毛手毛腳,就要來摟蘿澀的腰——


  「哎喲!」


  他的手還沒碰上女人的腰,突然又被湯壺燙了下,這次是兜頭蓋臉的澆了下來,饒是他皮糙肉厚,也疼得哇哇大叫。


  身為始作俑者的蘿澀,這次眼中絲毫沒有愧疚之色,她冷冷說道:


  「這壺燙人,客官莫要離太近了!」


  「你!賤人,你可知我的身份,老子乃正三品步軍營參將,你開罪了我,老子要你全家死絕!」


  「恐怕要讓參將大人失望了,等您投了畜生道,怕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哇呀呀,壯漢氣得渾身發抖,他抄起邊上的條凳,想要一板子拍死這個女人,方雙手高舉起凳子,邊上一直背對著紛爭的江州,站了起來,他冷冷喊住了他的名字:

  「穆圖,借酒澆愁便罷了,不過酗酒鬧事,可是罪加一等啊」


  那個叫穆圖的壯漢,定睛看向說話之人,面色一慌:

  「江、江大人?」


  他這話一出,邊上瞧熱鬧的眾人,也不禁發出一聲驚嘆聲:


  哇,原來這位風流俱備的公子,是江三元!


  他現在可是太子的心腹,內閣實際的操權者啊!他怎麼如此低調?只坐在大堂里吃鍋子,聽說江岳言素來風雅高潔,連京城最有名的慶福庄也請不到人,他卻願意在這小小的辣鍋子店屈尊飲食,看來這裡的味道,真正是可以的!


  穆圖沒邊上人的這些心思,他對江州是既怕又恨。


  不知是哪個王八羔子,彈劾了他一本,這奏摺剛被內閣壓住了,留中不發,他找了許多門子走關係,想這半關過去,可惜幾日沒有消息,心煩意亂就來這裡喝酒,喝多了便開始大罵朝廷文官。


  他為國家出生入死,渾身是傷,可一旦戰事畢,便馬放南山、刀槍入庫,朝廷就要拿武將開刀了!

  越想越氣,就是對著江州,他也破罐子破摔,怒目而視:


  「這裡不是朝堂上,江大人管不到我,少擺這酸腐的清高架子,天下是咱們武人護住的,若沒有咱們,你們這幫文臣,哪有現在囂張的份!」


  江州一臉淡漠,輕聲笑了笑:

  「我未著官袍,自然不會教訓你,你意欲何為,請便就是——」


  他往後掃了一眼,眸中笑意更甚。


  穆圖鼻下冷哼,只當江州也怕了他,對這幫子文臣,就要蠻狠一點,不然只當好欺負了。


  為了掙回面子,他惡狠狠盯著蘿澀,定要把這個女人打個半死,才算找回場子來!

  穆圖剛要動手,餘光處突然瞥見了外頭站著的人,這次也不用別人說,他自己就嚇得屁滾尿流,雙膝一屈,直接跪了下來。


  「梁將軍!」


  連音線都在顫抖。


  他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兒來了,若惹他發急了,拼著性命不要也嗆聲回去,可他就是獨怕梁叔夜一人。


  梁叔夜沉著臉,走了進來,他掃了一眼地上的穆圖,就去看蘿澀的傷——


  見她扶著腰下,身子斜斜靠著,便知是有傷的!


  梁叔夜眼底滿是心疼,暗怪自己路上耽擱,來得晚了,又叫她受了欺負。


  蘿澀見他不管不顧,就要上前攔腰抱她,忙跳開了一步,牽扯傷處,她嘶了聲:

  「哎喲,沒什麼事兒,至多起了淤青,晚上塗些葯就是了,我還要做生意呢,你帶的人呢,上頭雅間已經備下了」


  「叫你自己塗又不盡心,拿了我來!」


  「……」


  蘿澀尷尬笑了笑,偷摸著瞄著邊上人的表情,能聽見這番對話的人,神色皆有些不自然。


  江州無奈一笑,半垂著眼睛,掩去了蘿澀未曾看見的落寞;嵇宋則不掩吃驚之色——


  從未聽說,不近女色的梁叔夜,竟對這位姑娘溫柔相待,且聽這話兒,兩人已是住在了一塊兒?!

  最畏懼的當屬穆圖,他跪在地上惴惴難安,直罵自己不長眼,得罪了梁將軍的女人。


  「將軍,小的知錯了,這就給小夫人賠禮道歉!」


  「渾說什麼鬼話?」


  梁叔夜一道凌厲的眼神飛去,嚇得穆圖虎軀一震,臉上又是疑惑又是驚悸。


  「夫人就是夫人,憑白添個小字,誰給你的膽子?滾下去,上步軍營自領八十軍棍,要沒死透,再來見我」


  梁叔夜當著江州的面,處理了自己的人,八十軍棍也算要了穆圖半條命了,但給還是給江州一個自己的態度。


  他梁叔夜的人,再不是個東西,也由不得內閣搓圓捏扁,梁門一支,自成規矩方圓。


  「是,是!」


  穆圖領了軍棍,慌不擇路往外頭逃去,連鍋子錢都沒有給。


  他邊跑,邊聽蘿澀誒誒的在後面喚他,心裡以為夫人還要與他計較,於是更是驚慌!


  他腳底生風,一路撞著人,頭也不回的跑了。


  堂中食客哈哈大笑,欺軟怕硬的傢伙吃了癟,總是大快人心的。


  哄然笑聲中,唯江州不動聲色,他飲下杯中的涼茶,只覺辣味漸消,只舌尖上留著刮刺的痛覺。


  經過這事兒,邊上眾人漸漸回過神兒來,他們看向蘿澀的目光,一下子就變了。


  現在朝堂兩分,梁家有從龍之功,太子敬畏,煊赫半個朝堂,而江岳言是太子心腹,年期輕輕就入了閣,他扶植同年,門生遍布。


  都說文江武梁,現在這兩人,都表明了態度,要護著這個女人和這家山城辣鍋子。


  這女人,卻是什麼來頭?

  政治風向一起,山城辣鍋子的生意立即爆紅!


  再不僅僅限於圖著味道來的普通食客,更多的,是一些想要攀附梁、江兩門的各色官員、候補道和商賈人士。


  不得已,蘿澀後來只能漲價,雅間接受預定寫號,甚至於十天後的雅間,也已經叫人預訂光了。


  不過兩三個月的功夫,光這家山城辣鍋子,她已掙下一千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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