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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心口一箭 梁玉詐死

  三天後,巾幗將軍梁玉為國捐軀的戰報傳回了九州,朝野震驚,人皆悲慟。


  與此同時,命梁叔夜接任涼州軍統領的旨意也一併到了童州城,上書十日之內需接虎符之令,刨去日夜兼程趕往涼州的時間,梁叔夜留在童州不會超過五日。


  五日後,四合院白幛處處。


  蘿澀一身玄色素衣,髮髻粗粗地挽著,未配任何髮飾珠簪,她正裡外里的關窗鎖門,打算與梁叔夜一道奔赴涼州去。


  聽說涼州冷,她便打包幾件油皮氅子和棉襖裙,除了簡單收拾衣服外,她還炒了幾罐肉丁醬和茄鯗裝壇,一併帶在路上吃。


  至於娘子大人零食鋪,蘿澀託付給了三娘,且跑腿隊有牛長庚管領著,兩人相互幫襯,想必出不了什麼岔子。再說兜子也過了鏢局的選撥,他正式成了一名趟子手,天南地北的走鏢去了。


  蘿澀再沒有什麼放不下,便順從自己的心,他去哪兒,她就跟去哪兒。


  桑柏駕著馬車等在院門外,梁叔夜還要去一趟桃花渡,故而先行一步,兩人約在城郊的驛站碰頭。


  馬嘶了一聲,桑柏見蘿澀來了,忙跳下車轅,小步躥去接過了她手裡的包袱:


  「就帶這麼些東西?涼州是個苦寒之地,又是軍營裡頭,要啥啥沒有的,姑娘不多帶一些?」


  「既然是奔著去吃苦的,帶那些矯情的物什做甚麼,自己看著也鬧心,不如洒脫些罷」


  桑柏笑了笑,替蘿澀搬來馬凳,扶她上車,接話道:

  「姑娘放心,咱少爺不會叫你吃苦的!」


  蘿澀彎腰鑽進馬車裡,一手挑著帘子,對桑柏道:「出城前我還得去個地方」


  「啊?要去哪裡?還有事情沒交代妥么?」


  蘿澀苦笑一番,心道:她得去續費吶,問穿越公司再買個十年光景,不知身上這點家當夠不夠?

  掏出一疊銀票數了數,她抬頭對桑柏道:


  「去一趟孔方錢莊,我去存個錢,好歹留副身家下來,等你家少爺光榮退休的時候,我與他也好買一處大院子」


  桑柏誒了一聲,振了下馬韁,趕車往孔方錢莊去。


  兌換業務很快辦完了,西裝革履的男人在一份契約上蓋上戳,收進了櫃檯中。


  蘿澀掏幹了自己兜里所有的錢,連銅板都一個個數出來了,勉強湊足了錢,她問公司又買下整十年的光景。


  這時候,她不禁捫心自問一句:這麼做值得么?

  為一個男人繼續留下來,如果現在選擇回去,這些銀子摺合成的人民幣,夠她在小城市買一套房,再開個小鋪兒,美滋滋得過她的小日子。


  可現在的她分文不剩,前途未卜,苦巴巴跟著他去涼州吃風沙,飲刀血,過膽戰心驚的沙場生活。


  不甘么?肯定的。


  後悔么?

  想了想梁叔夜,她嘀咕著暗罵一聲,眸光卻似水盈動——不後悔,絕不。


  從孔方錢莊出來,蘿澀眼皮一跳,背後冷颼颼的,總感覺有雙眼睛一直盯著她的舉動。


  左右環顧了一番,除了街頭熙攘走過的人群,再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可能被算計的次數多了,蘿澀對這種隱在暗處的危險十分敏感,故而心中暗道:

  莫不是姜氏還憋著什麼壞心思,她都要離開了,最後送她一份臨別大禮?

  謹慎鑽進馬車,她讓桑柏動作快一些,爭取落日前趕到城郊外的驛站,與梁叔夜回合。


  *

  可能是蘿澀想多了,直到她出了城門,姜氏也沒有來找茬。


  馬車快行,車輪碌碌,在地上滾出兩道車轍印兒,拋下巍峨的城門,她一路絕塵而去。


  日頭西沉,馬累得直打響鼻,好不容易瞅見官道邊的那所驛站,蘿澀才鬆了一口氣。


  「蘿澀姑娘,咱們到了,少爺好像還沒到,我沒瞅見他的馬」


  桑柏勒緊馬韁,吁了一聲,馬車漸漸放緩了速度,在驛站大門外的沙場院前停了下來。


  「可能叫事兒耽擱了,我去灶房做飯,你在堂里等他吧」


  驛站也提供飯食,只是粗糙難以下咽,以梁叔夜挑剔的舌頭,想必不適應,趁著還沒到涼州,循序漸進吧。


  挑開馬車帘子,蘿澀撐著車轅兒跳了下來,她撈起包袱,正要往驛站里走去——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她抬眼看去,官道路口揚起一陣黃泥沙,從沙霧中躥出一人一騎來。


  梁叔夜白袍染塵,卻不損他無儔的姿容,一勒韁,他滾鞍下馬,穩穩立在了蘿澀身前。


  「來得這麼快?」


  「想著天黑不好趕路,便催桑柏快了些,進去吧,我去做飯」


  蘿澀淺淡一笑,她曉得梁叔夜因為梁玉之死,心情抑鬱,往日還與他拌嘴鬥氣,現下真不知該如何勸慰他。


  除了在美食上治癒他稍許,她只能陪在他身邊,熬過去,便也就好了。


  梁叔夜攬過她往裡走去,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神容還有些憔悴,眼睛熬得血紅,即便強撐淡定也藏不住他眸色中的重重心事。


  一時走神,便有可能生死之間!


  嗖得一聲,一枚飛鏢暗器從暗處的樹林里飛來——


  梁叔夜骨子裡的本能救了他一命!只見他迅速側身一避,暗器僅在他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


  誰?!


  梁叔夜剛把手按到腰上的驚鴻軟劍上,已被蘿澀攔了下來,她急道:


  「咱們躲進驛站,你這副樣子,還敢動武?」


  桑柏跟著勸道:「是啊,少爺,咱們當縮頭烏龜千萬別出頭了,你忘了太醫的話了,你再這麼不顧蠱毒肆意動武的話,就算服用了解藥,也成了七勞八損、五臟俱損的廢人啦」


  梁叔夜眼中寒光起,薄唇緊抿著,他覺得敵人擲暗器的手法和力道萬分熟悉!

  可是誰,究竟是誰呢?

  「小心!」


  一道嚆聲再起,暗器再度擲了過來,梁叔夜空翻避過,腳尖一點,飛身向林叢探去,勢要揪出躲在暗處的殺手來。


  聲東擊西,調虎離山,等引開了梁叔夜,真正的殺招才從另一邊嗖然而出,朝著蘿澀決然殺去!


  一支穿雲箭破空而來,力道千鈞,狠狠釘在了蘿澀的心口!

  被力道衝倒在地上,蘿澀覺得劇痛襲來,耳朵嗡嗡地叫著……她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梁叔夜絕望的向她奔過來……桑柏驚恐睜眼睛,大聲喚著她的名字……


  黑暗一點點席捲了她所有的感知,死了么?回去了么?

  她閉眼前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媽的,剛續費十年就死了,坑錢啊?

  *

  天暗的可怖,梁叔夜抱著蘿澀的屍體癱坐在地上,只一眼,他就知道救不回來了。


  正中心口,箭鏃扎進去一指深,當場斃命,好在她沒有過多的痛苦,走得很快。


  出奇的,他竟然不是很悲傷,宿命之下,他比任何人更需要看淡生死,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梁玉死訊傳來,他悲不可遏,砸了房裡一切可砸之物,蘿澀和桑柏皆當他傷心瘋了,可他自己知道,他來得世上的第一天,就和阿姐做好了生離死別的準備。


  生,她與他隔著九州山河,不得相見;死,她與他隔著一口棺木,不得相認,這就是梁家子女的宿命。


  可蘿澀呢?他心中最柔軟的角落,他一度以為自己可以掙脫宿命,擁有這一束光,愛恨嗔念,七情六慾,因她而真實,他開始祈盼活下去的每一天,即便終有一日他會上戰場,戰死方休,但他無懼無畏。


  可是,他終究是拼不過命途,老天,狠狠耍了他!

  悔意鋪天蓋地而來,將滅頂的痛苦刻上他的身骨,母親的話還隱隱在耳,是他害死了她!他情不自禁的靠近,本就是對她最大的危險。


  情緒下一刻就要破堤,這時,有人拎起了他的后衣領——


  桑柏抹著眼淚看去,看到來人時,他驚得眼珠子也要掉出來了,結巴道:「大、大小姐!」


  梁玉穿著殘破的盔甲,臉上都是傷口,她一拳頭砸在了梁叔夜的臉上,膂力之大,把人瞬間打翻在地!

  梁叔夜看了她,眼中皆是死灰,看著阿姐死而復生,那樣的衝擊力,也未能把他從蘿澀身死的絕望中拉回來。


  「你不是死了么?」


  梁叔夜嘴角破了,一直流著血,他就這麼癱倒在地上,淡淡看著梁玉——方才響箭射出的剎那,他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梁玉沉著臉沒有回答,她彎腰,一手捏住他的衣領,一手捏拳,沖著他的臉頰,再度揮了下去!

  「從小愛惜自己的顏貌,就是爹要揍你,只要不打臉,挨哪都行,為了這麼個女人,你竟成了這副鬼樣子?」


  梁玉喉嚨爆出一聲悶吼,雙手青筋暴起,直接把人拎了起來!

  她向前闊步衝去,咣得一聲,把人按在了驛站門牆上,震下了沙土,劈頭蓋臉落在梁叔夜的頭上。


  「為什麼拒婚?!」


  「……」梁叔夜垂著頭,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我犧牲五千弟兄,設計假死為得是什麼?只有我死了,你接手涼州戰局,才有徹底解除將臣蠱的解藥,你知不知道!你膝下無子,皇帝不放心你擁兵自重,叫你娶公主為妻,你為何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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