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剖白心意 梁母弒殺
分開一隙間的距離,蘿澀掙扎著往後退去。
她讓這吻弄得心慌意亂,失手按在他的心口處,梁叔夜吃痛一聲悶哼,眉心緊緊皺著,痛楚之色讓她愧疚不已,再不敢亂動一分。
「你、你沒事吧?」
「疼……」
他額頭冷汗留下,面色愈加蒼白,這還是蘿澀第一次聽他口中,說出這個「疼」字。
她附身湊近了一些,抬起袖口擦著他額頭的冷汗,心中記掛著外頭的戰況,不知有沒有救火的人,再這麼燒下去,她跟他沒被燒死,也快被熱氣蒸熟了!
梁叔夜抬手,虛攬著她的腰肢,這一番痛楚七分是真,三分是假。
見她眸中滿是焦急之色,他心口被填滿了一種情愫,它麻痹著蠱毒帶來的痛苦,讓他如醉雲端。
她的薄唇上,是方才他磕出來的小傷口,一顆如紅豆般的血粒,闌珊可愛。
他揚起下顎,脖頸線條流暢,輕輕吻著她的唇瓣。
將這顆紅豆,吮吸在唇齒間,碾磨成了一縷情愫香氣,也迷醉了彼此。
等蘿澀回過神來,她已面色飛霞,身如一灘春水,軟在了他身上。抬手摸著酥酥麻麻的雙唇,舌尖留著他凌冽的氣息,久久不去。
梁叔夜攬著人,雖然他依舊很痛,卻痛得暢快淋漓,清俊無雙的眉目間,是張狂而起的自信,他輕笑道:
「蘿澀,你心裡有我」
「……」
蘿澀向來自詡在他面前口辯機鋒,從沒在口舌之爭上輸了一星半點,可怎麼叫這吻弄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見她默不作聲,只顧著臉紅害羞,梁叔夜笑出聲,一邊笑一邊咳出喉嚨里滯留的血,樣子滑稽可笑。
「你就繼續作死吧!」
蘿澀輕推了他一把,不再去理睬,她打算貓身出去看看情況。
摸摸了擋在洞口的濕衣服,已不像方才那般發燙,難道外面火滅了?
捂著口鼻,她盡量彎著腰,掀開衣服的一角鑽了出去,放眼看去,整個後花園煙氣騰騰,已不見大火肆虐。
地上零亂躺著燒焦的屍體,小火未滅,地上是大灘大灘的水漬,像是有人已經來救過火了。
在煙霧中迷茫不知去,蘿澀也不敢瞎跑,正打算往回走,瞬間一根冰冷的鐵槍直指她的喉嚨!
持槍的男人面色沉沉,警惕地看著蘿澀,他拔聲朝後面道:
「這裡還有一個活的勤王兵!」
蘿澀舉著雙手示意投降,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軍服,方才乘亂隨意扒了一件下來,原來是勤王營士兵的。
押著她往後院走去,蘿澀聞到了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放眼一眼,後院一摞摞屍體堆疊成山,看衣著竟是她在廁所窗隙里看到的那幫「黃雀」——霍良的巡捕營士兵。
「夫人,這裡還有一個活得!」男人用槍逼著蘿澀往前走去。
女人一身勁裝,勾勒出曼妙英姿,她回過身來,一副傾城之貌絲毫沒有因為年紀而染上滄桑,反而更具歲月魅力。
蘿澀不認識她,可依稀覺得她的眉眼,有些像梁叔夜……
「一個女人?」
梁夫人眸中精光一閃,心裡已經猜到她是誰了,立即問道:「梁叔夜在哪兒!」
「您、您是?」
蘿澀不知她的身份,敵我難辨,可看她率人滅火殺霍良的人,想來不會心存惡意。
「我是他的母親,蘿澀姑娘,你的面子可真大,我兒子又一次為你生陷死局!」
蘿澀心下詫異,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梁夫人闊步上前,手中握著馬鞭,挑起了她的下巴,輕蔑一眼:
「若不是桑柏提前給我消息,我及時趕到,收拾戰場,你可知這場械鬥的朝堂意義是什麼,你想讓梁家永無寧日么!」
這項罪名對於蘿澀來說實在太大,她有一千句冤枉可以訴,可面對梁叔夜娘親的字字指責,她卻啞口無言,不能頂撞。
他為了她不顧蠱毒,以身犯險是事實,他身受重傷,嘔血不止也是事實。
那她又憑什麼摘乾淨自己?
梁夫人奮力一鞭子,抽在地上,以此泄憤,她是軍門出身,驕傲刻在骨子裡,即便再怎麼厭棄蘿澀,也不會欺辱弱女。
只是地上小石子被抽得飛起,劃在蘿澀的脖子上,破了一道口子。
梁夫人冷冷一眼道:「他在哪裡,帶我過去!」
*
將梁叔夜抬出假山洞,梁夫人對手下吩咐道:
「再仔細清查一遍,不留下一個活口,何嵩的屍體送到安全的地方,派仵作當場驗屍,寫下屍檢報告后保護起來」
「是,夫人,那綠營那幫弟兄怎麼辦,還有王虎,已經叫人拘起來了」
「我記得西山那邊還有一幫山賊是吧?安排綠營剿匪,讓王虎立即就去,只能對外稱綠營從來沒有進過童州城,一番調動是往西山剿匪去了,你剝一隊人馬隨他一起去,記得偽裝。」
「是!」
下屬捧手領命。
梁夫人剛把視線轉回到蘿澀身上,外頭又有扈從上來稟報:「夫人,在後院拿住了一幫力巴漢子!」
蘿澀一驚,一定是長庚他們!
知道這位梁夫人的行事作風,為了梁門和皇權之間的平衡,她殺人不眨眼,這院子里包括勤王營、巡捕營、或者說綠營的三方勢力,但凡是知情人員一律斬殺,對外只稱知府衙門意外走水,幾個營的士卒前來救火,無一生還。
牛長庚落在她的手裡,顯然也只有殺人滅口一途!
果不其然,梁夫人聽聞奏報,冷冷吐出一個字來:「殺!」
「夫人!他是我的朋友,求夫人饒命!」
蘿澀跪倒在地上,懇切之色不掩,只求她能放人一馬。
梁夫人冷冷道:「你憑什麼求我?」
雖然這話吐出來很難,可現在長庚命在旦夕,她也顧不上許多,只有博一把,定下心神,強迫自己抬起眼睛,跟她凌冽的目光對視著,緩緩道:
「夫人厭棄我又留我性命至此,想必我對夫人來說還有一些用處,蘿澀斗膽請夫人賜教,要如何做,才能保下他們一干人等的性命?我發誓,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為了幫我才來的,朝廷里的事他們一點都不知道,絕對不會與夫人作對的!」
梁夫人沒想到蘿澀是個聰明人,至少拿捏人心猜度上,不是一般尋常農家丫頭可比。
她不會殺了她,不會為了這麼個粗鄙低賤的女子,壞了母子之間的情誼。
此番夜兒肯為她再犯險幾乎連性命都不要了,可見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況且也是她救了夜兒的性命,忘恩負義,是梁氏將門不齒之事。
但這份孽緣必須斷!這是她絕不會妥協的。
「你既然能說出這話,想必是個聰慧的女子,我的態度,你應該明白,梁叔夜養好了傷,就會隨我回京,桃花渡從此落鎖,而這童州,是他以後再不許來的地方!京城,卻是你的禁地,若兩相拋忘,各自安分,與你是活命的機會,與他……也是」
蘿澀心頭泛起苦澀,這份別離苦,她從意識到和梁叔夜之間的感情后,早早地開始做起了心裡建設。
無論是她先走,還是他迫於身份懸殊后妥協的離開。
可真正面對的時候,她依舊心疼難忍,眸色間滿是清明的苦楚。
「好……我會做到的」
梁夫人靜靜的看著她,沒有屈辱不甘,也沒有冠以愛之名向她祈求些什麼,好似她原本就做好了分別的準備,這一番坦然大方,不禁讓她吃驚。
可吃驚過後,也隱隱為梁叔夜不值,矛盾之心是她自己也看不透的。
心煩意亂的擺了擺手,道:
「走吧,帶著你的朋友走!一個字也別亂說!」
蘿澀經過這一番折騰,早就體力透支,在她親耳聽見,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願意放了牛長庚他們后,她長抒一口氣,只覺眼一黑,便厥了過去。
*
等她再度悠悠醒轉,已經兩天後的晌午。
渾身骨頭像散架了一般,喉頭髮疼,咳嗽不止。
她從床上掀開被子欲下地,剛好三娘開了門端著米粥走進,忙把漆盤擱在桌上,快步來攙扶她:
「起來做甚麼,快去躺著罷,大夫說你身體羸弱,叫煙傷了裡子,得好好將養,不然得了癆病,那可不得了」
蘿澀抿了抿乾澀的唇,抓上三娘的手背,急切地拋出一串問題來:
「我睡了幾天?誰送我回來的,長庚、兜子大家都還好么?知府衙門那邊如何了?還有……還有梁叔夜……」
三娘輕聲細語的寬慰著她,把她扶到圓凳上坐下,道:「你莫急,我一件件說與你聽。你昏睡有兩日了,是長庚給你送回來的,隨他去的燒傷了兩個,好在性命無礙,我發了點撫恤銀子打發回去休養了」
她頓了頓,把十谷粥碗端出來,另塞了個勺子與她,繼續道:
「知府衙門叫一把火燒了乾淨,雖說對著外頭說意外走火,可畢竟死了那麼多人,就有謠言四起,一件聽著離譜,卻說得人最多」
蘿澀握著勺子的手指關節泛白,追問道:「是什麼謠言?」
「說何府少夫人同霍知府私通,連何藻也是霍良的種,這事叫何將軍知道了,點了勤王營的兵,到知府衙門尋仇滋事,跟巡捕營拼了兩敗俱傷,一場火起,都葬身其中了」
這確實是事實,可不是事件的真相,只能說是有心之人,用一件離譜的事實去掩蓋另一樁涉及朝堂紛爭的陰謀罷了。
三娘見她顰眉緊蹙,鬱悶憂懼,便勸道:
「你別難過,舌頭生在別人身上,要怎麼說你也沒法子,只是可憐老將軍一生戎馬,軍功赫赫,到死晚節不保,還如此遭人非議。對了,朝廷明旨降了,追封他為忠穆伯,風光大葬」
「忠穆伯?可有世襲罔替?」
「哪能,皇上又不傻,何將軍那個胡作非為的兒子,哪個願意他承爵?他雖沒有封得一爵半職,可他老婆姜氏,可是封了三品淑人,成了世家命婦,名里名外掌去了一府事宜」
「那勤王營的兵符呢!」
蘿澀突然想到這一關節,她要知道這場博弈后,誰是既得利益獲得者。
三娘搖搖頭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姜氏帶著一干小妾家屬搬出了駐防將軍府,住到上賜的伯爵府去了,新任駐防將軍,聽說是京城裡來的,是誰我不曉得,但大家都在傳,說是梁家軍的剋星,幾輩子的仇敵」
蘿澀默然,這像是安排好的利益分配,梁家全身而退,可迫不得已,必須將勤王軍這塊關鍵位置,拱手讓給了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