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虐渣打臉 作坊忠心
為首的人蘿澀一眼就認出了,他是供應「天蓬元帥」的豬肉屠夫呂千金,他率先推著一車的篾條籮筐和菜缸,笑著與牛杏花示意。
拔聲招呼:「咱們來得遲啦!叫東家奶奶好等。」
「呂大哥,就你一家來么?」牛杏花扶著肚子走下鋪子台階,迎上呂千金,說話間直往他身後探頭看去。
「哪能,都來了,五家都來,跟在後頭呢!」
呂千金放下推車,拿脖子間的毛巾擦了一把汗道:「您給了兩倍的價呢,大夥還愁著鋪子歇下了,這一大批新貨該怎麼處置才好,天氣這麼熱,擺不了幾天就壞了」
牛杏花暗自出了一口氣,她原還想著供貨作坊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呢,誰料只出雙倍的錢,就把牆角給撬了,呵。
「貨越多越好,我統統都要,你快些搬進來,我這就與你結算」
「誒!好嘞」
呂千金大大方方掏出一本賬目遞給王氏,樂道:「咱五家的都在上頭,足足三個月的貨呢,按照兩倍銀錢給,一共是一百五兩,大姐你給算算」
王氏哪裡數過這麼多錢,又不敢自己做主,只是吩咐人趕緊搬貨,她拿著賬目去找鋪子里的賬房去。
等呂千金收到了賬銀,後頭的大部隊也姍姍來遲,鳳辣子,美味鴨,五福松鼠這幾家也都把貨給交了,錢貨兩訖,才各自散去。
蘿澀站在愧樹下,眉心擰著,這事她怎麼也想不通,若說呂千金也就罷了,怎麼……怎麼可能牛奶奶和三姥娘也反水倒戈?只是為了這雙倍的價錢?三娘早回去做他們工作了,竟是這樣的成效不成?
不對!
如果真是這樣的,以三娘的性格,早就讓牛乾連夜回城,起碼來告訴她一聲,叫她給拿個主意才是。
梁叔夜氣得牙根發癢,下一刻就要上前一拳打扁那呂千金,好在讓蘿澀拉住了。
她小聲附耳道:「再等等,我覺得有好戲看」
「好戲?」
梁叔夜半信半疑,狐疑之色凝在眼底,他在蘿澀的嘴角邊尋到一絲完美,便知她大抵曉得是怎麼一會兒事。
便沉下心來,靜觀其變了。
遠目看過去,那王氏趁著排隊的顧客不注意,拿來一疊新商標,給新送來的零食包裝上挨個貼著,然後擺進貨櫃里,出來解釋道:
「原先那批貨質量有問題,娘子大人都歇鋪整頓哩,今日到的貨都是咱東家自己新尋來的,雖然是新牌子,但保證味道一樣的好,可叫大家吃得放心」
排隊的顧客將信將疑,入鋪選購了一些,要結賬前不知誰喊了一聲:「咱們要嘗嘗味道再買,萬一不是一個味,那可不要!」
本就是李代桃僵,內裡子頭還是原先的作坊原來的配料,牛杏花哪有不肯的,她滿臉堆著笑意,親自選了一些開口辣菜,叫他們嘗嘗,道:
「各位放心,要是味道不正宗,與之前的大相徑庭,我分文不收——」
只是話還沒說話,只覺迎頭蓋臉的一口唾沫混著辣子吐來,噁心的粘她的臉上!
原是顧客才嘗到嘴裡,滿口沙子,下一瞬就呸得一聲吐到了她的臉上。
辣油鑽進她的眼睛里,痛得她尖聲直叫,捂著眼睛癱軟在地上,連身子也顧不得了,形象盡失!
「什麼破東西,裡面摻砂子了吧!呸呸呸,還有一股馬糞味,嘔,不行,我要吐了!」
顧客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只覺這個婦人可惡至極,滿口謊話,篩子六個點,她都能編排出七來,要不是看著她懷孕,恨不得抬起就給她一腳!
「你渾說什麼!都是一樣的東西,哪個雇你來造謠生事的!我吃給大夥看!」
王氏挺著大胸脯往前一站,自己拆開一包泡椒鳳爪的零嘴,打算吃給大伙兒瞧,可沒嚼兩下,眉毛已經跟鼻子皺在了一起,喉頭像一把火再燒,我的姥娘,這是放了多少辣椒,要辣死個人啊!
她撇下剩下的半袋零食,瘋狂地找水喝,可惜桌案上的水壺裡空蕩蕩,一滴水也沒有,就才這麼一會兒,嘴唇辣得跟香腸一樣,丑相畢露。
其它的顧客本來還不敢全信一家之言,但看鋪子夥計也吃得這般苦相,便知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於是乎,紛紛放下手裡選購的籃子,跑出了鋪子,還不忘跟排隊的人嚷嚷:
「這家是假的,賣的東西根本吃不了,他們賣光了娘子大人的存貨,就跟被照妖鏡照了似得,原形畢露啦」
嚷得人越來越多,熙熙攘攘,小半個東城都傳開了。
蘿澀邊上的桑柏率先噗嗤笑道:「還花了兩倍的銀錢收來了仨月的量,牛杏花這番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唷」
蘿澀眸色豁然,嘴角笑意淺淺,她驕傲地向梁叔夜一揚眉,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識人眼光。
「好了,知道你厲害,要不上酒樓,咱們請你這五家忠心耿耿的夥計一道吃個飯?」
梁叔夜眼底滿是寵溺的笑意。
「你請客?」蘿澀斜眸問了聲。
「不然你給?」
「這種花錢掙臉的事,我怎麼跟世子爺搶生意,自然是您的頭一份吶」
蘿澀心情舒快,看著牛杏花鋪子外頭烏煙瘴氣的亂作一堆,瀟洒的扭身往回走去,自然也有心情與梁叔夜磨起嘴皮來。
*
廣和居雅間晏語融融,佳肴滿桌,觥籌相對。
呂胖子嗓門最大,惟妙惟肖地描繪著方才牛杏花的反應,逗得牛奶奶和三娘咯咯直笑。
蘿澀笑著舀了一碗菜湯,不免好奇道:
「那客人說有馬糞的味,難不成你真往香辣牛肉里放馬糞啦?」
呂千金拍了拍自己碩壯的胸脯,哈哈大笑道:「那還有假,其實我還老大不捨得呢,糞多好,挑給老鄉澆菜地,那白崧又大又甜哩」
三娘掩著嘴角笑道:「呂大哥是個直性子,那日得了你的託付,我跟乾哥一個晚上把五家都跑遍了,到了呂大哥家已快三更,他一聽這個事兒,便氣得跳了起來,連說不僅不會給牛杏花供貨,還要捉弄她一番哩」
牛奶奶夾了一筷子菜,擦了擦嘴,補上一句:「那可不好呀,咱們賣了她仨月的辣菜,還收了兩倍銀子,可叫她哭去啦」
牛長庚點頭應和:「對,公主駕到,把牌子做壞了,就是皇帝駕到客人也不買賬哩」
眾人哈哈大笑,吃菜喝酒,即是開懷。
……
梁叔夜見飯桌氣氛熱烈,跟著斟了一杯黃嬌,徑自抿著酒香。他仰頭看了看窗外的毛月亮,又是個南風天,真是個殺人縱火的好天氣呀。
眼皮一跳,他摸上腰際的驚鴻軟劍,無奈垂眸笑了笑——這劍名滿天下,可又有幾個人真正見他使過?
他爹將門虎將,梁家槍法代代相傳,精妙絕倫,西戎兵聞風喪膽,他最是不屑文人兵刃,覺得君子劍也是為配禮而生,遑論一柄藏在腰間的軟劍?
再後來,打身上種下了「將臣蠱」后,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使用這把軟劍,一直配在腰間,不過習慣罷了。
飲盡杯中物,直倒廣和居的夥計來敲門,點頭哈腰道:
「蘿澀姑娘,知府衙門有一封宴請你的帖子,邀你去一趟,哦,還叫我傳個話兒,說是為駐防將軍府的何老將祈福驅病。」
蘿澀擱下手中筷子,眸中疑色不解:「何爺爺?」
說罷轉頭看向梁叔夜,直言不諱:
「何爺爺生病月余,我幾番求見都被姜氏擋了回去,即使是長庚送去的鴿子,也一概沒了影蹤,我原本便疑他是不是叫姜氏給拘禁了……是他一刀剮了霍良的頭皮,怎會去知府衙門敷衍?」
何嵩這事梁叔夜也暗中打探過,幾個大夫都說老將軍身上有病,需得靜養,至於拘禁一說他終歸是外人,沒有確鑿的證據,如何問姜氏要人?
眼底眸色深深,他擱下酒杯:「鴻門宴」
蘿澀在眾人詢問的眼神中站了起來,眉心擰著,思慮良久后道:
「不成,我還是得去一趟」
「我跟你一道兒去」
「我還得靠你呢,何爺爺在童州的勤王兵,你能調動么?」
梁叔夜搖搖頭:「你都說了是勤王之師,沒有皇帝的虎符誰敢調動?我懂你的意思,知府衙門不過一些巡城營的官兵,一兩千人,離童州最近的綠營倒是有五六千人,千把總從前是涼州兵出來的,我倒是能說上話」
蘿澀點頭:「那我先去,即是鴻門宴,還是與我有所求的,我捉摸八成也是那作坊供應鏈子的事兒,你去一趟綠營請些兵來,若真有歹心,也能順利把何老將軍營救出來!」
桑柏被梁叔夜留在了童州城,真有急事也可照應。
長庚不放心,也挑了幾個知根知底的心腹去知府衙門後院牆下蹲守,真出了事,他一定會不顧一切衝進去,把蘿澀給搶出來的。
三娘在家裡看著兜子,爭取不讓蘿澀再分心,如此每個人皆有分工,各自行動。
蘿澀回房換了一身碧青色寬領褙子,梳著環髻,只綴一朵海棠絹花,便乘著馬車,往知府衙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