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歇鋪整頓 事急從權
蘿澀氣極反笑:「兜子,你說啥?你再說一次!」
王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捲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金鐲子來,理了理雲鬢,不痛不癢地說:
「我就說你冤枉好人了吧?好好一個娃娃真不知你是怎麼教得,聽說還由著他不去學堂念書,跟著個酸書生學字還打著投軍的心思,論我說,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婆婆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兜子嫌惡地看了一眼王氏,拳頭捏著緊緊地,他雖仰頭豎腦地,可卻不敢迎上蘿澀的眼神,這一番心虛早早落入蘿澀的眼中。
心知兜子是決計干不出投毒這種事的,只是他肯一口認下,想必是有些原由在。
「李琛,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名么?你考慮過後果么?」
聽到姐姐不再喊自己兜子,他鼻頭酸酸地,撇開頭將眼底的委屈盡數藏好,才梗著脖子硬頭皮道:
「我知道,她家兒子在私塾的時候欺負過我,我是報仇的,我願意……我願意一命換一命!」
姜嫵一個健步上前,狠狠給了兜子一耳光,她的眼睛叫滿腔怒火燒得通紅,打下去的手也氣得不住發抖。
「好,小小年紀學會逞英雄,幫別人頂罪,完全沒有考慮過在乎你的人,好,我這就帶你去衙門領罪,成全你!」
蘿澀說罷,拽上他的手就要往外拖去——
可兜子已經不是之前的小不點了,這幾個月他像雨後春筍般抽著個子,加之習武打拳,強健體魄,儼然成了少年小伙兒,不是蘿澀可以輕易拖拽的動的了。
「別!別——」
就在僵持之際,李婆子從院子里沖了出來,滿眼通紅,老淚縱橫,她抓上蘿澀的手就給她跪了下來:
「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是我老糊塗了,蘿澀丫頭,是老太婆我對不住你啊。」
兜子像炸了毛一般,對李婆子嚷道:「有您什麼事兒啊,回您院子去!」
「這究竟怎麼回事!」
蘿澀被這一出出搞得頭腦發脹,胸口憋悶著一口鬱氣,眼皮直跳。
三娘跟著一塊兒追來,她幫著蘿澀把李婆子從地上扶了起來,寬慰道:「老人家有什麼事說出來大家參詳,切莫動不動就下跪,你這不是要折人壽嘛?」
李婆子一面抹著眼淚一邊站了起來,抽抽噎噎道:「是我財迷心竅,想掙一筆快錢,有了錢就不用寄人籬下,能把大孫子帶回老家,辦置田產老宅,我這也算對得起祖宗……可、可哪曾想……」
「哪曾想差點毒死了人?」
蘿澀氣極反笑,這都是什麼人,法盲么?
李婆子揉著自己袖角,悶聲道:
「就是你請大伙兒上二葷鋪吃飯那次,鄉下的補貨剛搬進倉庫,我見門沒鎖,就進去灑了些,若不是聽見外頭兜子喊我,我只來得及撒了一點兒,恐怕真是要吃死了人。」
蘿澀扭頭看向兜子,追問道:「你那時就看到了怎麼不說?」
兜子搖搖頭:「我不知道阿奶在裡頭做甚麼,出了事我才記得的,她年紀大,進了牢房一準沒命,我身體好,不怕……」
又是一個法盲,蘿澀長嘆一聲,用手扶額頭,簡直要抓狂了:
「你以為是打架鬥毆的小罪名,關幾天就給你放出來了?別說人給毒死了,就是現在還活著,這麼半死不活的,你也少不了得個發配漠北的命,有了案底,莫說涼州軍,就是綠營散兵也會不收你的。」
兜子緊緊捏住的拳頭鬆開了勁兒,垂下頭來。
李婆子哀求道:「真有這麼嚴重哇?當時她只說是些臭鹽巴,吃不壞人滴,只想叫鋪子生意差些,我才同意的。不能讓兜子去頂罪吶,俺們老李家,就這一個獨苗苗啦。」
「她是誰?」
「是、是分鋪的杏花丫頭……」
李婆子心虛地攪著粗糲的手指。
蘿澀深吸一口氣,憋著罵娘的衝動,雖知道跟姜氏攤牌以後,沒有什麼太平日子過,卻不想報復來得這麼快,也這麼徹底。
得不到零食鋪,她就打算徹底毀了它么?
既然知道源頭,那麼一切就有解決的辦法,談,和姜氏談。不等蘿澀上門去找姜氏,牛杏花已經挺著個大肚子姍姍來遲,
她坐著二人抬的軟轎在鋪子外頭下了地,笑盈盈地走了進來,比起從前的喜怒形於色,現下的牛杏花,更像綿里藏針的毒蠍,眼眸里透著鴆色的光。
「蘿澀姐姐這裡好熱鬧啊?我那分鋪冷冷清清的,要不是客人嚼舌根,我還不知道東家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哩」
李婆子立刻反水,站在了蘿澀一邊,指著牛杏花就罵:
「你個狗娘養的賤貨,哄騙我辦事,就是你,現在裝著一副假仁假義的模樣,做給誰看!我這就去跟知府大老爺說,叫他拿了你!你心思歹毒,這孩子生下來就是受罪!」
牛杏花掩嘴笑了笑,水靈靈眼珠子就沒離開過蘿澀的臉,她想從她的表情中,汲取幾分慌亂的懼色,這些能讓她感到快樂。
「呀,原來是李大娘你動的手腳?我還想著誰人如此兇惡呢,好呀,這就去報官,霍知府與蘿澀也是舊交,想必會秉公處理,嚴懲兇手呢」
李婆子哪裡曉得霍禿子和蘿澀的恩怨,遑論霍禿子早是姜氏的走狗,他不出面還好,一出面,哪有蘿澀的好果子吃?
「牛杏花,你不必跟閑人掰扯,說吧,你想要什麼?」
蘿澀站在了她的跟前,眸色冷泠,她要知道對手的目的,想著:大約也是逼她交出鋪子之類的話吧。
牛杏花撫隆起的小腹,感慨一聲道:
「別家的狗會咬人,再怎麼養也是枉然,我家夫人說了,那三百兩銀子權當贈給姑娘了,既然這鋪子名聲砸了,那便歇下吧,好歹不是人命官司,出些銀錢打點撫恤,也不必拉誰頂罪,就說是鋪子東西的質量問題,憑誰說去。」
蘿澀銀牙一咬,倒是比頂罪更可惡,若認下了質量問題,鋪子好不容易打起的好名聲,就這麼廢了!
可是……
不這麼做的話,勢必兜子和李婆子要進去一個,她不稀罕李婆子,可兜子能為了這個所謂的阿奶,寧願自己去頂罪,她也不能不考慮他的感受。
真該死!
見蘿澀猶豫不決,牛杏花眸中儘是得意之色,不痛不癢的輕道:
「時間不多了,趁著還是我與你好商好量,你就自己關了鋪子吧,等到知府衙門帶著衙差來封鋪,那就更難看了,你說呢?」
言罷,牛杏花撣了撣錦衣袖口上那莫須有的塵灰,向邊上的王氏斜睨去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扭身出了鋪子。
轎夫壓轎,慢悠悠地給抬了走。
牛杏花走後,蘿澀脊背一松,扶著桌沿兒邊坐了下來,三娘在一邊揪心的看著,只是苦於插不上話,等牛杏花走了,才與蘿澀道:
「事情既然這般了,咱們也得主動一回,自己歇了鋪子貼告示,只說作坊處出了岔子,要歇業追回零食,整頓好了再開業。」
李婆子顫悠悠,忍著驚喜試探道:「不、不用拿我去官府了?」
蘿澀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去了也沒有用,她們本來就是沖著我這鋪子來的,大伯娘,你平日里與牛杏花走得近,你倒是說來聽聽?」
將話茬引到王氏身上,整一屋子的人都看向王氏,大家都把牛杏花走時那曖昧的眼神,看在眼裡。
「我哪裡曉得,你是東家你咋說就咋辦唄……我鍋里還有飯呢,我先回去了!」
不敢與眾人對視,她倉惶的往隔壁逃去。
蘿澀想了想,姜氏注重既得利益,費工夫逼得她歇鋪做不得生意,還白搭上三百兩銀,豈不是虧出血來。
料想她一定是打算自起爐灶!
扭身與三娘道:「你今兒得早走,回去挨村替我跑上一遍,那五家供貨作坊的頭替我籠絡住了,斷不能叫別人挖了去。」
三娘誒了一聲:「牛奶奶和我娘那裡你儘管放心著,我瞧剩下三家也不是什麼忘恩負義的人,我去說說,應是無妨的。」
「世事難料,利益面前誰又能說的好。」
蘿澀心中暗道:鋪子的售賣方式不值錢,她雖起了好頭,難免有模仿的,關鍵還在於那些打出名聲的零食上,故而控制作坊源頭是第一要緊的事。
三娘得了活兒,跟牛乾先往牛家村去,順道把李婆子也一併帶走,這是蘿澀的意思,她怕姜氏翻臉,再回頭清算,故先將人藏去鄉下。
蘿澀另喊來了牛長庚,先將跑腿業務放上一放,把暫時歇業的告示挨家挨戶的送去。
她自己則取了一百兩銀,割了豬肉,買了水果,上中毒的兩家門戶探望,把撫慰銀給上,賠笑道歉哄了整整半日。
從南頭大街上走回來,老遠處,正紅的辣椒店招還迎風飄著,原本門庭若市的鋪子,現下上著板。
看著「娘子大人」的四字銅漆大字,蘿澀不禁心中酸澀。
「別杵在這裡吹風,歇了就歇了,你正好休息一陣,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梁叔夜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大病初癒的他面色很是憔悴,一身錦袍腰際玉革鬆鬆的勒著,似乎這兩日他清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