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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素食麵攤 杏花為妾

  童州城南外新起了家面兒攤。


  麵攤兒掛了個籮圈幌子,支著老大的遮雨棚,棚里擺著五張木頭方桌,新油的漆,看上去還是嶄新的,兩邊各有馬札長條凳,看做工四平八穩,十分穩當。


  攤前的推車擔上架著大鐵鍋,鍋邊上扣著焯面漏斗,裡頭盤著麵條,正咕咚咕咚滾著沸水……


  三娘招呼著來往客人,見有些猶豫的,便熱情請了進來:


  「哥嫂子走了一路累了吧,這還拖著娃娃呢,進來吃碗素麵,歇歇腳吧」


  此刻蘿澀的香辣素肉絲才出炒鍋,一陣香味飄散出去,惹他們生津發饞。


  小娃娃吵著香要吃,爹娘溺愛隨他,便走進來坐下,卸下挑著的擔子叫碗面吃。


  蘿澀從漏斗里叩出面兒來,裝在大碗里,再澆上才炒出鍋的香辣素肉絲,堆得滿滿的一碗蓋澆素麵,香噴噴的端到客人跟前。


  色香味,皆與魚香肉絲差不離,只不過裡頭的豬肉絲是用大豆拉絲做得,又用魚香汁炒開,不細嘗根本嘗不住這是道素食。


  小娃娃拔出筷子,卷著面就往嘴裡送,吃罷兩口就飽了。他環顧一圈,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新奇玩意,忙下桌朝牛乾跟前跑去,驚嘆道:


  「哇,叔叔,這是什麼好玩的!」


  「這叫串鼓,也叫風車!」


  牛乾在麵攤前另設個推車,上頭都是用高粱杆子和篾片紮起來的大風車!

  東昌紙糊在上頭成了風輪,紅的綠的都有,風輪后還有個麻紙做的小鼓,風吹風輪帶動跟小棍,擊打鼓面兒咚咚作響!

  小娃娃看得眼睛都直了,忙高聲求爹媽:「媽!媽!我要這個!」


  蘿澀笑著走過來蹲下,從推車上拔了一支下來,塞到他手裡:「喏,拿去玩兒」


  小娃娃高興的直拍手,拿上串鼓的瞬間,便撒歡似得跑出去,他高高的將風輪舉著,聽著鼓面咚咚聲,好玩極了。


  娃他爹吃罷面,抹了抹嘴,問道:


  「這素麵怎麼同大肉面一樣好吃,往日吃得總是清湯寡水的熱湯麵,不過有些蔥花,今日真是飽了口福了,店家多少錢?」


  三娘去結賬,溫聲道:「客官三碗香辣素肉蓋面,一共十八文錢」


  「這麼便宜哇,還有那個小玩意,加一起才十八文吶?過去的茶麵攤子一碗熱湯麵都得四文錢哩」


  「那個串鼓是送你的,不單賣,只來吃面才有呢」三娘笑著接過銅錢,把面碗收了去。


  娃他娘挑起擔子,跟著笑道:「這是真是划算,這串鼓看著娃娃們都喜歡,店家你也真會做生意哩」


  小娃娃拿著串鼓在外頭瘋玩了一圈,惹了不少其它孩子的注意,大夥跟著他問上哪裡弄來的,一窩蜂跑來牛乾地方,舉著銅錢要買串鼓。


  得知要吃面才有串鼓送,便趕回去拖著大人進麵攤吃面。


  小娃娃一門心思撲在玩具上,大人倒是對素麵兒讚不絕口,一致說以後還來光顧。


  也不知怎麼得就在童州城裡傳開了,臘月里最時新的玩具,就是這串鼓。


  孩子走街串巷,攻防對壘,身後綁著一串串的風車,那感覺就跟上戰場殺敵的大將軍似得,身後的「戰鼓」擂得震天響,威風極了。


  關注度有了,便不愁麵攤的生意不好。


  麵攤里五張桌子完全不夠用,即便是為了串鼓,也要冒著凜冽寒風,排著長長的隊伍,等著外帶回去哩。


  好不容易過了飯口,人人才漸漸少了點。


  蘿澀忙得腰桿都直不起來了,這幾日她一直幫著三娘經營麵攤,熬過最困難的開始,等一切走上正軌,她也放心的都交給她一人來經營。


  徑自捶著腰,她扶著桌子坐下,感嘆一聲:「沒法子做廚娘啊,吃不得這成日油鹽苦」


  三娘洗罷了碗筷,擦了擦手,走到蘿澀身後,替她揉按著腰,溫笑道:

  「也不知道怎麼謝你,怎麼謝也是不夠的,等過了臘月,我尋個夥計來幫忙,再不敢狠心使喚你了」


  感受著三娘手法力道,蘿澀舒服地直哼哼,指了指牛乾:


  「牛乾大哥才辛苦,這都做了多少個串鼓了,手都磨出老大的水泡了」


  「呵呵,不辛苦不辛苦,我喜歡做串鼓,看著小娃娃高興,我心裡也舒服,都是些小物件,哪裡比得上木頭大件來得費時費力」


  一他面應話,一面手不停歇地做著。


  那日蘿澀見風吹著東昌紙瑟瑟響,就有了做風車玩意的主意。


  牛乾本來就手巧靈活,她只大致跟他說了個樣子、原理和材料,他自己就能琢磨出個成物來。


  加上做得多了,沒有上百個,也總有八九十個,熟能生巧,現下閉著眼睛就能做出一個來。


  「明個兒就臘八了,這幾日也攢下不少錢,不如明日請人把土坯茅屋給蓋起來罷,再拖幾日大夥都忙年,很少有人願意接活做的」


  三娘低著頭,從錢罐子里數出銅錢來,每一百個串成一串。


  蘿澀聞言點點頭:「那便歇上幾日,先把房子起了,地方可選好了?」


  「選好了,就在你家邊上東邊,隔著一處牛賀的宅子,他東邊上還余著塊地,背靠著一片竹林,打算就起在那裡」


  蘿澀聞言皺了皺眉頭,心裡直打鼓,這牛賀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和他做鄰居已是萬般無奈了,怎得三娘還得往他邊上搬。


  「我曉得你心思,只是沒法子,再遠些要進山了,朝廷造安置茅屋的時候基本把適合的地都佔光了,我也想離你近些,就選在那裡了」三娘頓了頓,繼而道:


  「我素來與牛賀無瓜葛,躲讓著他就是,想來是不會尋我麻煩的」


  「希望如此」


  腰盤子讓三娘捏得舒麻,蘿澀升了個大懶腰,覺得整個人都鬆快了,剛想誇她這番好手藝,卻見外頭泥土揚起,一輛馬車快速馳來。


  說也奇怪,本來不避行人,趾高氣昂的馬車,但到了麵攤子前,反而卻停住了!

  蘿澀打量馬車,見那老馬瘦稜稜的,馬蹄乾裂著,沒得什麼精神。後頭的馬車圍著天青布氈,四角垂著些五彩絛子,看起來半舊不新,不像是朱門富戶的氣派。


  一雙玉手挑開窗帘子,露出杏花的半張臉來,半月不見她竟挽起了婦人髮髻,臉上脂粉厚重,朱唇染得紅艷,一雙眸子里滿是嘲諷嫌棄之色。


  她故意攏了攏袖口,露出一隻金子打的蝦須鐲來,巧笑道:

  「這不是蘿澀阿姐?怎麼這麼寒的天,在這裡賣面過活呢?」


  不知道是不是口舌打架,她將這「面」說成了「命」


  蘿澀朝她一笑,不冷不熱說著:「自食其力的當然要賣命了,總歸掙來的每一分錢都是應得的,好過往男人身上撲,張開腿,錦衣玉食來了,自輕自賤……也來了」


  杏花面色一變,幾欲發作,只是趕車的車夫還在,她強忍住怒火,冷笑起:


  「我現在是青山縣令夫人,你敢對我不敬么?」


  這是蘿澀沒想到的,總以為她傍上哪家富戶,做了人家第幾房姨太太,卻沒想到還是個縣令官兒。


  「哦,啥時候的事,也不見得納彩問名啊——不管怎麼說,恭喜恭喜」


  抱了抱拳,她擠出個標準的冷漠笑容,隨後偏頭過去,想就此打發了她。


  「蘿澀!」


  這話像柄誅心刀子,戳到了杏花的胸口。她是縣令的外宅,連個小妾都算不上。


  她爹牛保山和縣衙的錢糧師爺是奶兄弟,聽說縣令的原配下不出蛋,又悍婦風範,堅決不讓納妾,那縣令老爺便起了養外宅的心思。


  她娘倒是不肯,只牛保山堅持,也不用納彩問名,只半夜一頂轎子抬進去,叫縣令大老爺狠狠糟蹋一番,第二日人便不見了。只留她一個蝦須鐲和伺候的婆子。


  她篤定蘿澀是羨慕她,所以這麼口齒伶俐諷刺她,這麼想,她心裡就舒坦了,眼神愈加囂張:


  「蘿澀,有你求著我的時候!」


  說罷,她狠狠砸下帘子,催著馬車夫趕車回去。


  像是應了一貫的套路般,那馬車揚起厚重的塵灰,瞬間蓋了蘿澀一頭一臉,她由不爆了句粗口:


  「shit!」


  好好一鍋麵湯就這麼毀了,蘿澀重新去洗鍋,同三娘念叨:

  「怎麼村裡一點消息都沒有,抬做縣令夫人這是大喜事,就算是妾室,也足夠桂花大嬸得瑟個一年半載的,卻不見她顯擺,是一樁怪事」


  「恐怕不是什麼正經抬進門的,我聽說青山縣令的正房老婆,是個悍妒河東獅,向來不準男人納妾,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沒生個一男半女,所以漸漸鬆了口」


  「噢,那也是個火坑」


  蘿澀刷過鍋底,拿干布一點點抹乾凈了,她和杏花沒什麼大仇怨,聽她此番境遇,要說心裡敲鑼打鼓的高興,那一定是假的。


  閑話幾句,她和三娘便又分頭幹活去,這時候入城上工的人都準備回村子,有些肚子餓了,或者家裡冷鍋冷灶,便願意在路邊攤上吃飽了走。


  三娘素麵攤最近人氣火著呢,不少聽人誇讚,卻自個兒沒吃過的,都想著來一碗嘗嘗,或者只為給家裡的小娃娃帶一個串鼓去的,故而人多生意興旺,一會兒工夫,幾張桌子都坐了個滿當。


  「店家,來一碗香辣素肉蓋澆面兒!」


  「好嘞!」


  蘿澀拔聲應了,便聽呲溜一聲,素肉片已溜進油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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