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六章 此一去山長水遠
「涼月,不要說氣話。」封尋嘆息一聲,走到涼月面前,揉了揉她的頭髮道:「帝王的疑心本就重,解釋清楚了便好,犯不著和自己過不去。」
涼月冷哼一聲,眼底的冷意漸漸聚集:「誰稀罕同他解釋,這樣明確的事情,還需要他來懷疑。到底是將我放在怎樣一個位子上?帝王疑心病重,也用到我身上來了么?我倒真傻傻以為,他說的愛,是同常人一樣,全心全意地相信呢。」
布曜沉默。封尋只溫柔地看著涼月,不說話了。
「都在乾元宮是么?那我便過去同他說清楚好了。」涼月輕笑一聲,抬步便往外走:「封尋你不用幫我,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去墨丞相那裡看看罷,他好像在找你。」
封尋眉心輕皺,看著涼月離去的背影,低聲對布曜道:「你去看著她一些罷。」
布曜看了封尋一眼,點頭,跟了上去。
…
乾元宮裡,帝王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地看著下面跪著的人。
穆妃站在一旁,捏著手絹打量帝王的神色。跪著的有宮女有太監,各自說了幾句話。
「奴婢是御藥房的,大概六月的時候,凈月宮的大宮女摘星就來御藥房拿過養身子的藥材。奴婢起先也沒注意,後來貴妃娘娘被查出有了身孕,奴婢怕那些葯有衝突,才去查了查,發現竟然也全都是對有身子的人好的東西。」一個粉衣的宮女叩著頭,有些緊張地道:
「這些事奴婢也不好亂嚼舌根,所以一直沒有說。不過穆妃娘娘既然在查,奴婢也不好隱瞞了。」
明軒帝沒有說話。
「奴才是敬事房的,貴妃娘娘的侍寢記錄敬事房都保存得很周全,算算日子,也理應沒有什麼差錯,大致就是六月底七月的時候懷上的。」一個小太監道:「只是,六月一整月,娘娘沒有月信的記錄。」
指尖微微緊握,一杯滾燙的茶就這樣砸在了大殿中間。茶水和碎片濺得到處都是,把穆妃嚇了一跳。
「皇上…」穆傾心皺眉喊了一聲,卻被軒轅子離的臉色嚇得不敢再多說半句。
「這些,便是你說的證據么?」帝王垂了眸子,冷冷地道:「不清不楚的,也總有巧合一說罷,就這樣懷疑到貴妃的頭上,你們好大的膽子。」
幾個奴才嚇得瑟瑟發抖,直磕頭請罪。穆傾心抿了抿唇,低聲道:「您若是沒有懷疑,又如何要發怒呢?」
看明軒帝的神色,也分明是心裡有疑慮的。她雖然管不了那麼寬,但是這等有可能混淆皇室血脈的事情,如何能馬虎過去?
「好生熱鬧。」一道聲音在門口響起。龍座上的人一僵,抬頭慢慢看著進來的那人。
涼月臉上帶了笑意,眼底卻是一片漠然,走進來恭恭敬敬行了禮:「臣妾參見皇上。」
軒轅子離心裡微微一熱,看著下面的涼月,想起身下去,卻生生止住了動作。
「平身罷。」
「謝皇上。」涼月站直了身子,低頭看了旁邊跪著的兩個宮人一眼,嗤笑道:「陛下可問出了什麼?」
軒轅子離微微皺眉,沉聲道:「朕哪裡需要問他們什麼?」
她的表情,就像是給自己定了罪一樣。帝王微微不悅,拳頭捏得泛白。
「皇上不是好奇臣妾肚子里懷的是誰的孩子么?」涼月歪著頭笑道:「總歸查不清楚,為了皇室的血統純凈,您倒不如賜我一碗墮胎藥。」
瞳孔微縮,軒轅子離怒喝了一聲:「顧涼月!」
這樣的話,她怎麼說得出來!
忍也忍不住了,帝王走下位置,一把拉過涼月,低吼道:「其他人,給朕退下。」
穆傾心被嚇了一跳,看這樣子,帝王也是怒極了,不宜多言。她還是先走為好。
乾元宮裡的人瞬間退了個乾淨,連布曜也被關在了門外。
「若說皇室血統純凈,你肚子里的,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不是么?」軒轅子離抿唇,低頭看著涼月,靜靜地說了一句。
涼月一愣,繼而笑了出來,一笑便再也停不下來,笑得面前的人臉色越來越難看。
「您的意思是說,無論我懷的是誰的孩子,都是這皇室的血脈,是么?」
帝王不語,只輕輕捏著涼月的肩膀。幽黑的眸子里情緒翻湧。
「你是不是還想深情地告訴我,即便我與封尋之間有什麼,你也不在意?」涼月眼帶嘲諷,邊笑邊道。
捏著她肩膀的手緊了一些,涼月卻抓住帝王的手,慢慢地掰開,退後一步道:「陛下果真很愛涼月,涼月領教了。雖然,我一點兒也不感動。」
說完,轉身便朝大殿外走去。
手腕被人抓住,狠狠地拉了回去。明軒帝避開她的肚子,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頭埋在她的耳邊,悶聲道:「別同我生氣。」
涼月氣極反笑,掙脫他的束縛,轉頭看著他道:「我原以為你懂了愛情,到現在也才發現,還是我在一廂情願。軒轅子離,我從來沒發現愛一個人這麼累。一路經歷那樣多,到頭來,你卻信不過我。不生氣?我當然不生氣。自己愛錯了人,我該同誰生氣!」
言罷,身影一閃,涼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乾元宮。
軒轅子離愣在原地,手裡和心裡都有些空落。他現在腦子裡很亂,有些東西需要好生想一想才對。可是看著涼月離開的背影,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青玦,跟著娘娘。」
「是。」
站在大殿里許久,明軒帝抬頭看了看頭上先皇親手所寫的牌匾。上書的是「恩澤天下」。帝王要做的事情很多,他也很累。可是這段感情里的曲折和疲憊,真的比治天下還多。
到底是哪兒出錯了呢?他與顧涼月,中間到底還有什麼是沒有跨過去的?
…
青玦註定是跟不上涼月的了。因為涼月沒有回凈月宮,直接便是往宮門的方向去的。
司徒赫宇已死,剩下的二十萬大軍駐紮在國都之外,接下來無非是看帝王如何消化這二十萬精兵,也沒有什麼懸念了。既然如此,她便回她該回的地方去,也不要再留在這裡,與這人糾纏了。
大抵愛一個人也是有界限的,超過了,那便放手罷。在一起的折磨比分開還多,那還不如從此相忘於江湖。
她是真的累了。全身心地愛一個人,愛到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到最後也不曾給過她最基本的信任。
信任對涼月而言,是很重要的東西。就如做殺手的時候,僱主要相信她,才能把任務交給她。師父也是相信她,才會在她十二歲那年放她出山。甚至獨孤臣、布曜、大師兄,他們都相信她,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唯獨軒轅子離,她最愛的這個人,不信她不會背叛,也不信她至始至終都只愛了他一個人。
多荒唐滑稽的謊言,他竟然也猶豫了,懷疑了。根本不會肯定地說一句,她不是那樣的人,肚子里懷的,只會是他的孩子而已。
哪怕他的眼神再堅定一點,她現在都不會這樣傷心。
顧不得孕婦是否能騎馬了。涼月散了頭髮,脫了外面的華麗衣裙,直接搶了路邊的一匹馬,飛快地往城外而去。
等眾人知道消息的時候,涼月已經失去了蹤影。
封尋怒不可遏地闖進乾元宮,什麼話都沒說便打了軒轅子離一拳,然後丟下一枚印鑒,冷冷地道:「你的江山,你好生守著。錯過她,這輩子你也不會好過,算是懲罰。」
說完,便牽馬出宮,尋找涼月而去。
軒轅子離皺眉看著封尋丟下來的三皇子印鑒,皺眉道:「這是什麼意思?」
獨孤臣和布曜站在一旁,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夏清風邊走邊道:「臣也告退了,師妹追不回來,這兒我也不需要再回來。陛下保重。」
帝王一驚,側頭看向旁邊的獨孤臣:「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涼月怎麼了?」
獨孤臣打了個呵欠,懶懶地道:「涼月走了,出宮了。估計是沒有再要回來的打算。陛下放心了,這下子皇室的血脈絕對不會有一丁點兒問題,蒙羞什麼的,都不存在了。」
猛地起身,帝王不可置信地抓住獨孤臣的衣襟,隨即丟開,飛快地往外面跑去。
顧涼月走了?走哪兒去?她怎麼能走了!是鬧脾氣么?他讓她委屈了,所以她不高興了想離開,是這樣罷?那追回來解釋清楚,是不是便好了?
剛剛踏出乾元宮,便看見丞相墨致遠跪在門外,一張臉上皺紋遍布,眼神卻十分堅定地道:「外面大軍壓城,陛下應該在自己的位子上,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軒轅子離冷哼一聲,繞過他,卻又被他攔住。
「兒女情長,絕對不能高於家國天下。不然,陛下您如何對得起太後娘娘。」墨致遠表情嚴肅,認真地道:「今日如果您非要出宮去追人,那邊從老臣的屍體上踏過去。」
帝王沉了臉色,心裡更是焦躁不安,怒道:「你以為朕不敢殺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