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場大火紅宮闈
涼月幾乎是快跌進去的,膝蓋的血脈有些不通,在門檻上一絆,直接就跪了進去,看得後面的人大驚。這樣撲摔,應該是生疼生疼的。可是她的感覺不是太靈敏,竟也不覺得痛,只是一時半會兒沒能站起來。
「主子。」摘星連忙想過來扶,卻有一雙手早她一步,將顧涼月給抱了起來。
軒轅子離神色冰冷,看了外面的人一眼,轉身抱起涼月進了內室。四熹被帝王那眼神看得一震,心下也是驚慌不已。主子的意思是不該攔著月妃娘娘么?可是他如何得知啊,帝王先前也沒有任何指示…不過害月妃跌倒,還好帝王沒有心情計較,放在平時,他就該小心著了。
明軒帝將涼月抱在軟榻上坐著,低聲問她:「痛不痛?」
慈寧宮已經收拾過了,太后的遺體已經放入了沉木棺,正放在慈寧宮的主殿里。而內室還沒有讓人動,依舊是那張床,床上的血淚,都還在。
涼月獃獃地搖了搖頭,她不覺得痛,只是心裡莫名的空落,讓她回不了神。
「她選擇了最後見你一面。」軒轅子離用下巴抵著涼月的頭,輕聲道:「心裡,定然還是有你的罷。只是我尚未反應過來,尚未意識到你與她之間還欠一次清理,母后她卻已經用這麼決絕的方式去了。我什麼也來不及做,對不起。」
涼月扯了扯嘴角,啞聲道:「她閉門不見人這幾天,一定是想好了吧。都說太后慈祥,手段過人,是巾幗不讓鬚眉。但是,我看著,她為何就那麼傻呢?」
「早知道就不爭這最高的位子了,早知道就不入宮了,早知道就跟子虛走了。她一步錯,步步錯,為什麼還會有人誇她聰明呢?」
「連死也是一樣,是她真的累了,還是只有以這一死才能換得永絕後患,她從來不明確說清楚。後人還要將她葬入皇陵,千百年之後,歌頌她死得其所么?」
帝王聽得怔愣,懷裡女子的身子輕輕顫抖起來,他不禁擁得更緊了些,低聲安慰道:「母后在她自己選的路上走,已經走完了。她開心與不開心,這一世也都過了。等來世罷,來世說不定她能完成今生的遺願。抑或是,她現在已經與自己心愛的人相見了。」
涼月抬頭,看著帝王幽深的雙眸,喃喃道:「會么?」
軒轅子離輕輕笑了笑,道:「會的,她走的時候,不是說有人來接她了么?一定會的。」
嘴角慢慢彎起,涼月依偎在帝王的懷裡,慢慢地睡了過去。她也很累,只是慣常不在意。今日這一次生別,讓她第一次落了淚。整個人好像突然虛弱了,只想沉沉地睡一覺。
感覺手臂上的重量漸漸沉了,軒轅子離低頭,卻見涼月已經昏睡了過去。一張小臉白得讓人心疼,眼角濕濕的,又快落了淚下來。
輕輕吻了吻她的眼角,帝王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主殿里的棺材,沉默不語。慈寧宮裡的宮燈透亮,像是要為誰照路一般,整整亮了一宿。
太后仙逝,六宮同哀,皇后小月不出,帝王政務纏身。本打算將守靈和喪葬的事情交給淑妃,但是涼月卻意外地站了出來,同帝王說她要料理此事。
軒轅子離只頓了頓,便點頭同意了。宮內素服半月,一切酒宴都全部取消。宮人們也紛紛自發為太后的仙靈祈福,各宮妃嬪都甚為虔誠。
凈月宮四處都看不見了喜色,涼月一身素白宮裝,頭戴白花,坐在主殿里折金紙。太后的靈柩只在宮裡停留兩天,後天便會送往皇陵了。天氣炎熱,已經著內務府送了大量的冰塊兒去,以免遺體腐壞。
跟喪葬有關的事情全交予了涼月。本來也是宮中目前的頭等大事,皇后和淑妃將六宮之權,特別是內務府一塊兒都讓了出來。太后的葬儀規則繁複,光是流程,涼月便聽摘星念了好一會兒。心裡不免凄涼。
生前要受折騰,死了也不得安寧,皇宮這地方的規矩,當真是讓人受夠了。
「主子!」攬月急急忙忙跑進來,捲起的風將涼月放在桌上的金紙吹起來幾張,慢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怎麼了?」涼月停下手裡的動作,看著那落了地的金紙發獃:「又出了什麼事?」
「筵曦宮著火了!」攬月急忙把金紙撿起來,邊撿邊道:「這可是出事兒了,不知道哪個宮人不小心,燒紙錢也能將宮殿給燃了起來。良妃受的驚嚇不小,這會兒正在讓人滅火呢。
著火了?涼月抬頭,將手裡折好的東西放在桌上,起身道:「去看看怎麼回事吧,宮裡著火可不是小事,加上太后仙靈未去,良妃也怕是要落罪了。」
摘星連忙讓人備轎,跟著涼月往筵曦宮趕。剛走到半路,就看見四周的宮人來來往往,端著水盆提著水桶,陣仗挺大的樣子。涼月不禁讓人停了轎,喊過一個宮人問:「前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那提著水桶的宮人擦了擦額頭,朝涼月行禮道:「火勢很大,娘娘還是不要過去了。良妃娘娘已經去乾元宮了,那筵曦宮裡,好像還有很多人沒出來呢。」
涼月一驚,揮手讓那宮人先去救火,隨即下了轎,對摘星攬月道:「轎輦不必跟去,我們過去看看就好。筵曦宮隔坤寧宮不遠,可不要驚著了皇后。」
「是。」摘星攬月應了,隨著涼月往前小跑。遠遠地就看見了筵曦宮的火光,攬月心驚,只覺得比她剛才看見的火勢還要大,周圍救火的人也多了。
「吩咐救火的人,只滅火,不要動宮裡的東西。」涼月看了一會兒,側頭對攬月道:「無緣無故這樣大的火,可不像是不小心。」
攬月點頭,上前吩咐了各個救火的宮人。大火撲了一個時辰才見得火勢小了下來,有宮人過來稟報,說是筵曦宮裡燒死了兩個宮女,宮殿已經完全損毀,財物也都救不回來了。萬幸的是良妃娘娘跑得快,沒有傷著。
涼月點了點頭,看著幾個太監將兩具焦屍抬了出來。摘星和攬月都連忙拉著涼月退後一步,怕晦氣。涼月卻很平靜地掃了一眼,是兩個女子沒錯。約莫是後院的粗使奴婢,才沒有跑出來吧。
帝王安撫了良妃,暫讓她居了永壽宮。良妃連連謝恩,並告知是一個小宮女燒紙引起的大火,擾了太后仙靈,已經讓人杖斃。
涼月看著那燒得乾乾淨淨的宮殿,總覺得哪裡有些古怪。那些燒焦了的紅柱子,沒有澆油的話,干燒,是不會燒得那樣徹底的。良妃在隱瞞什麼?抑或是,在毀滅什麼么?可是選擇這個時候,也未免太高調了些。
吩咐內務府給永壽宮配製一些東西,涼月便打算回宮了。晚上六宮還要集在一起為太後送靈,她還得繼續回去折那些沒有折完的金紙。
順著宮道走,又路過了那廢棄的宮殿。涼月停了停腳,抬頭看了看那斑駁的宮牆。
裡面隱隱有笑聲傳來,涼月嘲諷地彎了唇。舞扇和水袖兩個嬤嬤,一定高興壞了吧。她們想拖下水的高貴女子,比她們先去了。所有的恩恩怨怨,隨著兩個主子的逝去,也該終了了吧。
想了想,涼月沒有推開門進去,只慢慢轉身,繼續往凈月宮走。
牆院里古怪的笑聲傳得很遠,過了一會兒,也再沒有聲響了。
…
天黑的時候,六宮的嬪妃都趕來了凈月宮。涼月在宮殿前面的空地上擺了巨大的石火盆。六宮嬪妃先是跪拜,接著便圍著那火盆坐著,將各自折的金紙丟進裡面焚燒,意為送靈。
淑妃一身白色素花的長裙,脂粉施得很淡,整個人看起來竟清爽了不少。良妃面色平靜,抱了很大一堆金紙折物,慢慢地往裡面放著。芙昭儀還有幾個答應也來了。都是好久不見的人,涼月也沒有細看,只靜靜地把自己折的放進火盆,看著火焰一點點吞噬金紙。
「聽說,筵曦宮下午的時候著火了。」淑妃淡淡地開口問了一句:「新的宮殿,良妃姐姐可還習慣?」
良妃側頭看了淑妃一眼,抿唇道:「是本宮的罪過,不想宮女太不小心,竟然引起了大火,本宮只能多折些東西向太后賠罪。新的宮殿,算是本宮蒙了太後福澤罷了。」
永壽宮是後宮里數一數二的繁華宮殿,能憑一場大火住進去,自然是受了福蔭了。
涼月聽了一會兒,抬頭看向良妃,突然問了一句:「良妃姐姐當時在哪兒呢?怎麼自己宮裡起了火,人都沒能全部救出來?」
良妃一怔,低頭繼續往火盆里丟著金紙,隨口道:「本宮當時正在主殿里喝茶,聽見宮人說著火了便跑了出來。宮裡燒死那兩個,許是在後院睡覺偷懶的人吧,才會聽不見聲音,白白地丟了性命。」
「是么。」涼月丟盡了手裡的東西,又拿起旁邊的金紙開始折:「再睡得死,也不可能連著火了都聽不見。良妃姐姐可否告訴妹妹那兩個宮女的姓名,本宮也好去核對一下,好歹給一些撫慰。」
良妃一驚,手裡的金紙飄向火盆,帶了一些火星,竟往對面芙昭儀的裙子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