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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風雨如晦雞犬鳴

  摘星一愣,獃獃地看著門口的兩人,驚得嘴巴微張。攬月背對著門,自然就沒有看見,見摘星突然不說話了,便疑惑地問:「怎麼了?」


  「奴婢…給皇上請安。」摘星慢慢地跪了下去,這一聲皇上道出,也驚著了攬月。一回頭,當真看見的是帝王慢慢地走進了門來。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身黑衣有些奇怪,身後跟著的男子也是她們從未見過的。方才在坤寧宮還見帝王一身明黃龍袍,怎麼這樣快便換了衣裳?


  「平身罷。」軒轅子離說了一聲,便從她們面前而過,朝內室的床榻走去。青玦跟著,在後面關上了殿門。


  涼月的眉頭皺得死緊,唇色慘白,右手下意識地捂著左肩,額上細細密密的都是汗。身上的衣裳應該是已經換過了。明軒帝慢慢地在床邊坐下,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臉頰。


  一片冰冷。


  「上次獨孤臣留的葯呢?」帝王沉聲問。


  摘星趕緊跑到一旁的小柜子里翻找,過了半晌,終於找到那一瓶藥丸,遞到帝王手裡。


  太久未曾下雨了,涼月肩上的傷也自然就被忽略了。她又不喊疼,也就沒人發現,只有現在疼得昏過去,才讓人曉得她還是需要照顧的。


  軒轅子離從瓶子里倒出一顆葯,皺眉看了一會兒,放在鼻下聞了聞。還好,不苦,她也不至於吐葯。


  「倒茶來。」


  青玦應了,轉身倒了溫茶遞到帝王手裡。帝王捏著藥丸放進涼月嘴中,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水給餵了下去。看了一會兒,覺得好似是吞下去了,便放下茶杯,一隻手幫她捂住了左肩。


  涼月正行走在渾渾噩噩的夢境之中,天下著雪,肩上是敵人送的傷口。血流了一路,她很痛,鑽心鑽肺地痛,可是嗓子發不出聲音,只能一直一直往前走。


  有人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抬頭去看,卻看不清來人的面貌,只見得一身黑衣,肩頭溫暖。


  誰還會來幫她呢?涼月淡淡地想著,肩頭的痛楚緩解了些許,眉頭微松,疼痛許久的意識也終於漸漸放鬆,徹底陷入了夢境。


  軒轅子離靜靜地看著顧涼月的臉,沉默不語。殿內其他三人也不敢開口打擾。攬月看著帝王的模樣,心裡複雜萬分,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但是,他好歹沒有放棄主子,而且,親自來了。明軒帝的心裡,仍舊是有小主的一席之地的罷。


  過了許久,軒轅子離終於拿開了放在顧涼月肩上的手,看著外面依舊傾盆的大雨道:「這樣子,是回不去了呢。青玦,你告訴白鈺,讓他假裝要回御書房批改摺子罷。」


  青玦應了一聲,轉身出了門。旁邊兩個丫頭疑惑不解地聽著這句話,弄不清楚怎麼回事。攬月這才想起來,皇后還病著呢,皇上居然就這麼來了福澤宮,皇後娘娘不會記恨小主么?

  念及此,攬月沒有忍住了,低聲開口道:「陛下,您能來是好事,但皇後娘娘那邊…」


  「不用擔心。」軒轅子離淡淡地道:「朕過來,沒有人知道。不然你家主子明天就會被推上風口浪尖。」


  言罷,明軒帝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看著攬月道:「雖然你家小主不聰明,可是朕沒有想到她宮裡的宮女也是這般不要命。坤寧宮也是可以亂闖的么?要是朕晚出來一步,你就極有可能送命在那裡。為何不會想個聰明些的法子?」


  攬月一怔,下意識地跪了下去。摘星訝異地看著攬月,細看才發現她這一身狼狽之中,還帶了不少的傷。


  「起來吧,下去把你們自己收拾好。朕不可能一直陪在這裡,等會兒還要你們照顧她。」


  帝王說著,又轉回了頭看向床上。顧涼月應該是睡著了罷,神色安穩了許多,也就不枉他腦袋一熱來這裡一趟了。


  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便是青玦和白鈺一起走了進來。白鈺走到帝王身邊,低聲道:「主子,沒有人發現。皇後娘娘也已經安睡,有另外的人偽裝成您的樣子和四熹公公一起去了御書房。」


  「嗯。」軒轅子離應了一聲,又轉頭看了涼月一眼,忍不住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你們說,朕是不是瘋了?」帝王喃喃道:「居然當真就過來了。」


  青玦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搖頭道:「主子,您從來沒有放下過她,只是每次都要等到她命在旦夕或者像今天這樣,才捨得著急罷了。」


  白鈺點頭表示贊同:「當初在宗人府我便知道她死不了,只是…練姣下手太狠,終究是留了病症了。主子若早知如今這個結果,當初何不早去一步。」


  帝王沉默。哪有那樣多的早知呢?早知她會被冤枉,那他就會多信她一點。早知她會這麼疼,那他就早來一點。可是,無法早知啊。


  坐了一會兒,軒轅子離終於起身道:「走罷,朕也該回御書房了。你們回你們該去的地方罷。」


  「是。」青玦和白鈺齊應了一聲,往門外走去。


  風雨依舊,當摘星和攬月再次推開門的時候,殿里便只剩兩盞宮燈,和安睡的涼月了。


  第二天早上,雨終於停了。


  涼月睜開眼睛,喉嚨還有些啞。一旁的摘星連忙遞過來茶慢慢喂她喝下。涼月朝她一笑,下意識地又捂了捂自己的左肩。


  「小主,還疼么?」摘星皺眉問。


  涼月搖頭,腦子漸漸清醒起來。她昨天是疼暈過去了么?記得好像是誰抱她回來的。


  「誰送我回來的?」涼月好奇地問。


  攬月打了熱水走進來,絞了帕子遞到涼月面前,也是好奇地道:「主子不認識那人么?昨晚奴婢兩個還嚇了一跳,不知後宮之中,哪來的身份不明的白衣男子。」


  白衣?涼月怔了怔,隨即輕笑。是封尋啊,還當真是一直跟著她呢。有機會真得謝謝他,要不然她死在雨里也沒人知道。


  「小主,昨晚…」摘星剛想告訴涼月昨晚帝王也來過,便聽得外面一陣喧嘩之聲。接著孫嬪便踏進了側殿。


  「孫嬪娘娘吉祥。」摘星攬月趕緊行禮,涼月眉頭微皺,也起身下床行了禮。


  孫嬪走進來,看著涼月這蒼白的臉色,笑道:「還當真是病了呢,本宮正奇怪你這朝會為何不去,皇後娘娘讓本宮回來看看你呢。」


  「多謝娘娘關懷。」涼月抿唇道:「嬪妾不過身子不適,晚起了些。」


  「也是可伶了。」孫嬪在桌邊坐下,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笑道:「怎麼說病就病了,這裡也不是坤寧宮,病了也沒有人疼的。昨晚兒是太醫也沒能請到罷?」


  涼月沉默,眼神暗了暗。皇后也是病中,她這時候生病,的確是沒有人管的。孫嬪這是趕著一大早過來奚落她呢。可惜了,她又不是一般的嬪妃。


  「容乃公孫嬪娘娘擔心了,嬪妾不過偶感風寒,現在已經好了許多。」涼月淺笑道:「倒是娘娘您,這樣早地過來,勞煩了。」


  孫嬪看著顧涼月臉上的笑意,微微怔了怔,隨即起身,淡淡一嗤,道:「要不是看你可憐,本宮也不會過來。昨晚上侍寢也未成,今早上皇上一下朝便又去了坤寧宮。同樣是美貌如花,你為什麼就爭不過人家,不會想想么?」


  言罷,孫嬪轉身,帶著幾個宮人便回了主殿。


  涼月慢慢起身,搖了搖頭。情愛一事,從來無關外貌,只看心意。那人心裡無她,再美也無用不是么?


  一轉眼,屏風上的兩件外袍映入眼帘。一件是帝王的便服,一件是白色的長袍。涼月想起了昨天夢裡的溫暖之感,微微一哂,拿下那件白色的外袍道:「攬月,哪裡可以洗衣?」


  「小主要自己洗么?」攬月一驚,看著那袍子道:「宮裡的衣服都是送去浣衣局的,但是這件恐怕不行。」


  「嗯,那我去打些水來,自己洗。」


  涼月抱著外袍往外走。側殿後面就有一口井,打水也方便。


  摘星愣愣地看著自家主子的背影,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忘記告訴她了。可是被孫嬪這麼一攪,她也想不起來了。


  涼月慢慢地將白袍上的泥漬洗去,然後擰乾,想了想,還是晾在了側殿後面不起眼的地方。總歸是沒事情做的,她不如等著這衣服幹了好了。等會兒去還給封尋,也算謝他恩情了。


  白色的袍子被風吹得微微翻飛,涼月站在一旁靜靜地想著事情,不知不覺便走了神。


  「生怕自己生不了病么?」


  有人從側殿前面繞了過來,迎著風慢慢走到她身邊,沉聲問。


  涼月微怔,隨即低身行禮:「嬪妾參見皇上。」


  軒轅子離臉色一沉,看著她的動作,冷哼道:「還要不要喊吾皇萬歲萬萬歲?」


  這後院偏僻,也不曾有人來,這禮節做給誰看?


  「皇上怎麼來了?」涼月站直身子,淡淡地問。


  明軒帝嗤了一聲,正要說話,架子上翻飛的白衣卻生生撞進了他的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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