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最是難咽宮門宴
眾妃應了一聲,都各自沉默。司徒凝瞥了一眼淑妃,淡笑道:「淑妃的氣色今日看起來倒是不錯。」
淑妃聞言,大方地一笑,道:「都是胭脂用得好罷了。近來夜裡臣妾也都是未成眠的,氣色又能好到哪裡去。」
這話說得委屈,皇后心裡也明白。近幾日皇上不是歇在她那裡,便是去了墨昭儀那裡。後宮幾個位分高的嬪妃,皇上還沒來得及看幾眼。其實淑妃委屈,幾個新進宮的小主不是更委屈么?同樣是新妃,墨昭儀連著今晚就是兩次侍寢了,其他人連皇上的面兒都沒見著呢。
「臣妾們福薄了,皇上近日總是忙碌,連問安也不能問。」孫嬪淡淡地開口道:「雖說這承恩車經常從福澤宮出去,可是臣妾也是很久未見聖顏了呢。」
聽著承恩車,佳昭儀的臉色變了變,第三桌的幾個人更是沉默。同時進宮的秀女,當初都道上官柳兒應得聖寵最多,卻哪知還是被顧涼月搶了先。本是常在的人,那樣快就升了昭儀,她這個有封號的昭儀,還沒能侍寢。這兩廂一對比,還真是凄涼。
皇后看了一眼眾人,笑道:「這是怎麼了,都來抱不平了么?皇上寵幸誰不寵幸誰,都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事情。他人因何得寵,自己因何失寵,這些原因都應該自己去找出來,而不是一味哀怨呢。」
「墨昭儀的言行本宮也看在眼裡,寵而不驕、大方得體,又救了聖駕,皇上寵著也是應當。」良妃開口道:「只是這墨昭儀來曆本就不清不白,又接連晉陞和侍寢,難免各位姐妹們心裡不痛快了。」
來歷不清不白。太后笑了,站起身來扶著涼月的手掀開了帘子。
「墨昭儀是哀家送進宮來的,良妃你說她來歷不清不白,是在指責哀家么?」
這聲音一出,可嚇壞了在座的人。皇后看著從帘子後面出來的太后和顧涼月,臉色也是微微一變,不過隨即便恢復了正常,起身行禮道:「兒臣拜見母后。」
「臣(嬪)妾給太後娘娘請安。」眾人紛紛跟著起身行禮。
良妃趕忙低下頭,朝太后拜著,心裡也有些慌了。太後為什麼會在那裡?還跟著顧涼月,剛剛的話,她老人家是全聽去了罷?本以為顧涼月沒來是誰動了手腳,現在倒好,她們是集體被顧涼月擺了一道呢!
「平身。」太後走到第一張桌子坐下,涼月屈膝向皇後行了禮,便回到了第二張桌子,安靜地坐在佳昭儀對面。
「母后您…到了怎麼也不知會兒臣一聲呢?」皇后淺笑著看著太后道:「墨昭儀也是,來了也不說一聲,害得碧葉白跑一趟了。」
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看著司徒凝絕美的容顏,淡淡地道:「奴才就是奴才,跑一趟去請主子也是應當,哪裡有什麼白跑之說呢?」
這話說得重了,皇后尷尬地應了,責備自己的不是。太后是明顯偏護著顧涼月啊,坤寧宮的大宮女,再是奴才,也不是隨意一個昭儀可以比得上的地位。要不是她需要大方一些,分了恩寵給顧涼月,她能這般得意么?
看來,有人是不識趣的,她壓根兒沒必要將陛下讓出去呢。
人來齊了,宮人們也就慢慢開始上菜,眾人沉默地用膳,氣氛有些低沉。膳食過半,皇后才開口道:「今日將眾位姐妹都喚來,也是事出有因的。」
擱下筷子,眾人好奇地看著皇后,只有涼月沒有回頭,靜靜地盯著自己面前那乾淨的碗。
「皇上說,差不多到南巡的時刻了。」皇后看了淑妃和良妃一眼,慢慢地道:「南巡一路,總要有人照顧,本宮身為皇后,自然是要在宮裡主持大局的。那隨駕的是誰,便需要決定了。」
隨駕!眾人眼睛一亮,心裡各自開始盤算起來。隨駕意味著一路之上皇上身邊只有自己一人,享盡恩寵呢。且南巡一路風雨與共,感情不得突飛猛進么?這等好的事情,誰不想去?
「本宮知道,在座很多都是王府開始就跟著陛下的老人兒了,你們肯定更知道如何侍奉陛下。」皇后微笑道:「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便看你們如何爭取了。本宮和太后最後會商議決定,到底是讓誰去。」
皇后這話有些偏向淑妃和良妃幾人的意思。淑妃眼裡光芒連連,低著頭笑著。良妃則是下意識地側頭看了顧涼月一眼。不知為何,她覺得皇后很是不希望顧涼月去的樣子。王府的老人兒,可是沒有將顧涼月算進去的,她頂多算初入宮的新人。
「皇后的意思,你們聽明白了就好。」太后擦擦嘴角,笑眯眯地道:「懂得如何服侍皇上的人,哀家才會許她去。總不能挑個包袱,一路給皇帝添亂。」
「臣(嬪)妾明白。」
司徒凝看了看天色,微眯了眼,轉頭對太后道:「母后,兒臣…有些不舒服呢。」
太后看了她一眼,笑道:「皇後身子向來不好,還是早些回宮去歇息罷,免得生病了,皇帝心疼。」
「是。」皇后嬌羞地應了一聲,扶著宮人的手站起來:「那兒臣便先告退了。」
「嗯。」太后看著皇后慢慢地走出慈寧宮,轉頭看向涼月道:「墨昭儀晚上也是要侍寢的,這會子便先回去罷,準備準備,也免得怠慢了皇帝。」
涼月聞言,站起來朝太後行禮道:「多謝太后關懷,嬪妾也便先告退了。」
太後點頭,繼續提筷道:「等她們走了,你們就吃得痛快一些罷,免得菜里都放著醋,吃著也不安生呢。」
良妃心裡一沉,默默地繼續用膳。眾人心裡都明白,剛才的話,太后是沖著那些說了酸話的人來的,她老人家心裡想的什麼,沒人知道。不過看這態度,是不喜歡背後說酸話之人的,以後要千萬小心了。
出了慈寧宮,涼月遠遠地便看見皇后的鳳駕往坤寧宮的方向去了。她是一個人來的,自然也得一個人回去。只是…
只是這天恐怕是要下雨了,她的肩膀,疼得厲害呢。
嘴唇有些發白,涼月往福澤宮的方向努力走著。獨孤臣醫術的確是了得的,知道她的肩膀是廢了,還準備了葯在她那裡。可惜現在沒有帶在身上,要不然也不會這麼難受了。
酉時已到,再過一會兒,承恩車也就該到福澤宮了罷。她的任務,正在慢慢地完成呢,就當不小心肩膀中了一劍好了,沒什麼大不了。
風很大,吹得人渾身都疼,天也陰沉沉的。涼月走到福澤宮的時候,眼前已經有些朦朧了,想喚人出來接她都沒有什麼氣力了。
有明黃色的儀駕慢慢地朝這邊而來,涼月抬頭,模模糊糊地看見軒轅子離的臉在龍輦之上若隱若現。
「你這是在宮門口迎接朕么?」軒轅子離挑眉,有些驚訝地看著門口站著的顧涼月。
涼月沒有發覺自己的唇角微微勾起了,心裡竟隱隱有一种放鬆了的安全感。抬頭,正打算說話,便看見有宮女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跪在聖駕面前道:「皇上,不好了,皇後娘娘舊病犯了,還請皇上過去看看。」
軒轅子離斂了神色,微微皺眉,看了顧涼月一眼,便道:「擺駕坤寧宮。」
四熹應了,長長的聲音在涼月耳邊響起:「起駕——擺駕坤寧宮——」
他連問也不捨得多問她一句怎麼了呢。涼月看著慢慢遠去的龍輦,嗤笑了一聲。她的任務太難完成,這人始終不肯配合,她爭,又能怎麼爭呢?
有雨水落在了她的唇上,涼月抬頭,便見宮燈照著的地方,開始落下了雨。慢慢地,竟也大了起來。
果真是下雨了呢。涼月捂著肩膀,慢慢地往福澤宮裡走。腳步太沉,還沒走幾步,傾盆大雨便落了下來。
空氣里滿滿都是泥土的清香,帶著雨水的冷冽,充斥了她的整個世界。涼月抬頭,任自己一臉的顏色被雨水沖刷乾淨,心裡才微微好受了一些。
她原本很喜歡雨天,如若不是現在肩膀鑽心地疼,如若不是剛剛那人毫不猶豫地便棄她而去,她想,她一定會繼續喜歡雨天的。
怎麼辦呢?走不動了啊。
涼月看著遠處自己的側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想著,要不然乾脆坐下來算了。
身子剛要往下滑,便有人從身後抱住了她,接著便是一件外袍將她蓋住。有人在她耳邊低吼:「你是傻的么?」
這是誰呢?懷抱好溫暖。涼月忍不住往他懷裡鑽了鑽,輕輕地鬆了一口氣,身子完全脫力似的軟了下去。
「當真是…」
有人說什麼,她已經聽不見了,只覺得身子被抱了起來,往側殿的方向飛快而去。朦朦朧朧地有摘星攬月的尖叫聲,然後她被放在了床上,接著便有源源不斷的暖流傳過來。
最後失去意識的時候,涼月想,如果這人給她的溫暖再多一些,說不定,她便不會想再在那寒雨里呆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