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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花開堪折直須折

  從進王府開始,兩個人說過的話她現在一句一句都還記得,無非就是稟告軒轅子離,她的任務完成了,亦或是看見他的時候行禮,按照規矩問候幾句。除此之外,她只說過一句不該說的。


  臣妾可否知道,凝姑娘是誰?最近總是聽見,難免有些好奇。


  嗯,對,就這一句。她無比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要說這一句。不說便什麼事兒也沒有,她還可以蒙著自己,說軒轅子離的心只是太難接近,而不是已經給了其他人。可是說出來了,便是被他的反應強迫著清醒了。


  君心有所愛,再強求也不得了。


  涼月低笑一聲,嘴角有淡淡的自嘲意味,一雙水眸朦朦朧朧,像是回憶著許多不好的事情。軒轅子離在一旁看得皺眉,忍不住道:「有什麼直接說出來不好么?非得自己一個人想?」


  回過神,涼月側頭,微笑著看著軒轅子離,淡淡地道:「我本也想有什麼便直接說什麼,可是後來發現不是什麼話都可以說的。有些話說出來是傷人傷己。何必呢?」


  軒轅子離微怔,看著涼月的臉,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她。他從來沒有離她這樣近過,此時連她眼底的情緒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為何這樣難過呢?是因為他原來傷過她么?可是,哪怕罪證確鑿的時候,他也從未想過要她死。她也不能多想想么?

  「其實,也的確有話要和你說。」涼月斂了斂神情,深吸一口氣,笑道:「本來以為要很久之後才有機會與你相談,感謝封尋了,他讓我省了很多事兒。」


  帝王臉色沉了沉,別過頭去看著下面荒蕪庭院里的枯草。


  「說吧。」


  涼月笑了笑,理了理思路,慢慢地道:「首先,陛下您所愛之人已經是皇后,其他嬪妃對你來說,也不過是制衡前朝的工具,對么?」


  軒轅子離一頓,看了涼月一眼,沒有說話。


  涼月繼續道:「我進宮,是借了墨丞相和太后的東風,算是將你不喜歡的強加與你了。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是你討厭的一種行為。」


  帝王沉默。的確,他討厭別人強加他的事物,更討厭墨致遠那奸臣。可是這一次顧涼月進宮,母后也選擇了支持,他也沒必要太反對吧?嗯,大概就是因為母后同意了,所以他的抵觸也不是太大。


  「所以,我壓根兒沒有辦法作為你的妃子一樣活在宮裡罷。」涼月抬頭看著黑夜,輕笑道:「我於你,最開始是下屬,再是要報復的對象,現在你對我的疑惑應該少了不少,不會再一口咬定我是兇手,那麼我存在的價值,到底是什麼?要說制衡墨丞相,你也應該知道,我只是義女,根本沒有什麼制衡的作用。」


  對啊,顧涼月現在在宮裡,對他來說是什麼呢?他也沒有去想,只是偶爾覺得冷眼旁觀她在宮裡的沉浮,也算是一種折磨了吧,對得起三皇兄在天之靈。因為即使不是她做的事情,也是因她的疏忽造成,這樣沒有不對。


  可是今晚司徒凝卻讓他召顧涼月侍寢,那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卻還是聽進去了。說來可笑,一年的王妃,他寵幸王府里其他人,卻始終是未動她分毫。要說為什麼,大抵是知道以後她不會在他身邊,也不必毀了人家姑娘的意思罷。


  如今呢?她是嬪妃了,以墨致遠義女之名做了嬪妃,他從來沒有想過,以後究竟該怎麼待她。是當成一般的妃嬪,還是…當成顧涼月。


  「你覺得,你該怎樣留在宮裡呢?」軒轅子離開口,輕輕地問。


  涼月抿唇,認真地看著明軒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還是適合做你的雙手,做你的眼睛。在這後宮之中,許多事情,我可以看得比你清楚。」


  「還是以前那樣么?」軒轅子離輕嗤了一聲,問。


  「皇上若是不相信我,那也沒辦法。我告訴你的,你選擇性聽了也可以,總沒有壞處。」涼月道:「但是,有兩點,我必須提前說清楚,以免以後,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軒轅子離看著她,等待下文。


  「第一,我不會告訴你有關司徒凝的事情,因為以前的經驗告訴我,說跟她相關的事情,我是自討沒趣。」涼月說著,看著帝王微微變了的神色,有些好笑,第二句也就更加堅定了起來:「第二,我入宮,是受太后的囑咐。她說做宮女的話,我對你的幫助實在太小。可若是嬪妃,我能幫你很多。所以,那份老死宮中的賭約,我們要改一改。」


  本來聽見第一句心情便不是很好,再聽見第二句,軒轅子離有些怒了:「江湖之人最講信用不是么?宮女抑或嬪妃,都是要老死宮中的女子,你說話,不能不算數。」


  「我不是君子,我只是女子。」涼月輕輕一笑:「這是太后許我的條件,做嬪妃,助你兩年,我便可以自由。」


  明軒帝慢慢地站了起來,俯視著這難得笑開顏了的女子,冷聲問:「離開皇宮,你便那樣開心?」


  涼月理所應當地點頭:「是我闖錯了地方,能離開,我自然開心。我不在,你眼不見心不煩,不也應該開心么?」


  不,他才不開心。平白少了人陪他在這冷冰冰的皇宮裡度日,他為何要開心?

  「所以,嬪妾從明日開始,一定會盡守妃嬪的本分,為陛下做能做的事情,也算對得起陛下當初的恩情了。」


  言罷,涼月也慢慢起身,想下去了。


  手腕還握在帝王手裡,軒轅子離也沒有要鬆手的意思。涼月回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便聽得他低聲開口:「再陪朕坐一會兒罷。」


  軒轅子離的聲音有些疲憊,帶著點點的沙啞,聽得涼月心裡一頓。


  「難得有機會,身邊沒有宮人守著,四周都是黑暗,安靜,也沒有那麼多事情要去想。」帝王拉著涼月,又坐了下去:「本就知道這位子很累,上來了才發現,甚至比我想象的還累得多啊。」


  涼月愣愣地坐了下來,看著帝王的臉上難得的真實情感,沒有冰霜封著,黑夜之中看不清晰,卻感覺得到,他是很累了啊。


  朝廷的擔子很重,他初初登基,本就繁忙。後宮的紛爭也是沒有停過的,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已。


  夜色越深,兩人就靜靜地坐著,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涼月微彎了唇角,這可能是這麼久以來,兩人最親近的時候了吧。她不用對他低頭,他也再沒有冷言冷語待她。難得時光靜好,兩廂安定。


  天漸漸亮了的時候,明軒帝便去上朝了,涼月也回了福澤宮。


  剛踏進宮門,摘星便迎了上來,看著涼月著急地問:「小主,你沒事罷?一晚上去哪裡了?聽說乾元宮來了刺客,皇上沒事罷?」


  涼月搖搖頭,朝摘星笑了笑,旁邊的攬月也迎了上來,看見她身上的外袍,微微吃驚:「這是…小主,快進去罷,奴婢燒水給您留著沐浴,先去把這一身換下來。」


  「嗯。」涼月應了,隨著她們走進側殿。喜祿還在床上鋪了桂圓蓮子,褥子也換成了喜慶的紅色。涼月看著笑了笑,道:「你們有心了。」


  攬月準備著熱水,摘星圍著涼月團團轉,有些著急又有些擔憂地問:「昨晚上是怎麼回事?皇上有沒有牽連小主?」


  涼月看著摘星著急的神色,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地道:「沒有,皇上沒有遷怒我。待會兒估計還有能讓你們高興的聖旨下來,且等著罷。」


  讓她們高興的聖旨?摘星困惑地看著自家小主,有些不明白。不過既然小主都這樣說了,那她還是等著罷。


  沐浴更衣完畢,涼月看著屏風上的那件軒轅子離的便裝,猶豫了一會兒,伸手去拿了下來。


  衣擺那裡臟掉了,估計送回去軒轅子離也不會再要,還是放著罷。


  「孫嬪娘娘駕到!」


  正想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便聽見了門外的通報聲。涼月微微皺眉,站起來迎了上去:「嬪妾給孫嬪娘娘請安。」


  孫嬪冷哼一聲,直接繞過了涼月,走到桌邊坐下。看這架勢,也是來興師問罪的。涼月嘆息一聲,轉過身子來看著孫嬪道:「娘娘有何事?」


  孫嬪冷冷地看著涼月,夾雜著怒氣道:「本宮見過那麼多妃嬪侍寢,從來沒有遇上刺客的。你倒好,頭一次侍寢便遇上了,還害得皇上受了傷。你說,本宮來有何事?」


  涼月站直了身子,淡淡地看著孫嬪的眼睛道:「刺客與嬪妾無關。」


  「與你無關?」孫嬪嗤笑一聲,上下打量了涼月一圈,似笑非笑地道:「聽說你武功不錯,刺客與你無關,那你為何不護駕?乾元宮死了那麼多禁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么?好歹是我宮裡出去的,不知道的還要說本宮管教無方!」


  「娘娘,我家小主…」摘星聽不下去了,想辯駁兩句,卻被孫嬪冷冷地打斷:「你是個什麼東西?主子說話也由得你插嘴?」


  孫嬪身邊的宮女聽著自己主子的話,上前便要教訓摘星。涼月冷了神色,擋住了宮女的步子,靜靜地看著孫嬪的臉道:「我的宮女,不勞孫嬪娘娘教訓。」


  「你自己尚自身難保,還想保你的宮女?」孫嬪站起來,走到涼月面前,冷哼道:「皇後娘娘現在也正在著急呢,她可是向陛下推薦了你侍寢,結果卻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墨常在,你覺得你的下場會怎樣?」


  涼月沉默著不說話,那宮女便想推開涼月繼續去教訓摘星。


  這裡是福澤宮,是孫嬪的地方,她就算想保,硬來的話害苦的還是摘星攬月。涼月皺眉,微微有些慌亂了。卻恰好聽得外面一聲唱諾:「聖旨到——」


  孫嬪一驚,轉頭看向門口,卻見是四熹公公親自來了,拿著黃錦的聖旨,笑眯眯地進了門來。


  「墨氏涼月接旨。」


  涼月鬆了一口氣,跪了下去。孫嬪驚訝了一會兒,也跟著跪了下去。


  這個時候的聖旨,會說什麼呢?孫嬪皺眉。乾元宮的事情可是讓六宮沒有一個安眠的。皇上這是要降顧涼月的位分了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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