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燈火闌珊無覓處
「今日之宴,實在是皇帝對皇后的偏寵了。」太后坐在席上,笑眯眯地看著一旁的帝后道。
司徒凝得體地頷首,有些歉意地道:「為本宮一人,要各位姐妹都趕來,本宮深覺愧疚。雖然是皇后,但是在座的大多比凝兒早入宮。以後凝兒要是行為有不當之處,還望各位姐妹多指出。」
裡外的桌子都坐滿了妃嬪,聽得這一句,大家也只是表面上應著不敢,心裡卻是在想:誰敢上前去說皇后的行為不對?本就是皇帝捧在心尖兒上的人,又是六宮之主。以後這後宮,還不就是這一人說了算么?
軒轅子離坐在一旁,臉上依舊是沒什麼表情,也沒有再往外看人來齊了與否,只淡淡地開口道:「朕國事繁忙,平日里後宮的瑣事便都交給皇后了。今日是各宮的主子和皇后第一次見面,那便從位分高的開始,依次向皇后問個禮,也便於皇后熟悉後宮眾人。」
此話一出,群妃皆靜。除了太后以外,其他人心裡難免都不好想,臉上卻還是帶著勉強的笑意,靜靜地等待著什麼。大殿里的這桌上不止帝后和太后,還有和安公主、淑妃、良妃。這些哪一個又是好相與的呢?
果然,最先開口的還是心直口快的淑妃,見皇后沒有討巧謙讓的意思,她便笑道:「皇上,這兒姐妹眾多,挨個兒問禮敬酒,皇後娘娘豈不是用不了膳了么?總歸朝會的時候也能見著,又何必急於這一時。」
良妃難得地附和了一句,輕笑道:「是啊,若是一人敬一杯酒,皇後娘娘可怎麼喝?」
太后沒有說話,和安公主只瞥了司徒凝一眼,也沒有說話。軒轅子離抬頭看著淑妃良妃的方向,冷聲道:「朕替皇后喝,可好?」
眾位嬪妃都嚇了一跳,沒有人敢再出聲。這句話說得不大聲,卻實實在在地在每個人的心裡炸開了。資歷老一些的妃嬪自然只有嘆氣的份兒。資歷淺些的,這毒藥似的怨恨就算是埋下了。平白出現的女子,奪了君心,坐了后位,怎能叫人不怨不恨?
司徒凝怔在了座位上,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這句話她聽著是甜,可是旁人聽著心裡還不酸出了水去?不過她不怕,這宮裡,只要軒轅子離還寵她一天,那就一天不會有人動得了她。而他…說過會一直寵著她的,君無戲言。
淑妃咬牙,再是不甘不願也得第一個站起來,端著杯子走到皇後面前,屈膝道:「臣妾納福宮淑妃安氏,願娘娘萬福。這杯酒臣妾自己喝了便是,娘娘不必動。」
言罷,一口飲盡了杯中酒,復又行禮,才退回座上。
既然已經開頭了,那便沒辦法了。良妃接著也敬了皇后,之後便是孫嬪以及其他外面坐著的嬪妃。
如淑妃所說,這樣敬一圈兒,當真是不用用膳了。皇帝今日這一宴,就是幫皇后立威的罷,生怕誰欺負了他的心頭好。
和安公主冷眼旁觀,卻見自家皇兄的眼睛可沒有一直放在皇後身上,而是看著一個個進來的嬪妃,皺眉。
這是怎麼回事?和安公主莫名其妙地扯了扯太后的袖子,低聲道:「母后,皇兄這唱的是哪一出,蘭兒看不明白了。」
太后拍了拍和安公主的手,慈祥地笑道:「你呀,還太小了,很多事情還只會看表面。且看著罷,你皇兄啊,心思彎曲著呢。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詢問,也能讓他變成折騰一群人的事兒。」
和安公主眨眨眼,更不懂了。太后說話也慣常九曲十八彎,唉,真是累。不過看這意思,就是說皇兄醉翁之意不在酒么?那在哪裡?
桌上的山珍海味沒一人動過,待到所有妃嬪都敬完酒,也早就過了午膳的時辰了。帝王的表情平靜無波,只掃了眾人一眼,冷冷地道:「朕今日的旨意,是讓六宮之中包括秀女在內的妃嬪全部到坤寧宮來,若有不來的,則是算抗旨了。」
坐在最外面的上官柳兒聽見這話,心裡一沉。糟了,涼月姐姐沒有來。可是這麼多人,皇上怎麼還是發現了呢?這下慘了,抗旨不遵,哪裡是一個秀女可以承擔起的罪名?
猶豫了片刻,上官柳兒咬牙,起身走到大殿門口跪下,朗聲道:「啟稟皇上,秀女墨涼月今日身子不適,恐衝撞鳳駕,故不曾前來。」
太后凝眉,軒轅子離卻是慢慢站了起來,走到大殿門口,俯視著上官柳兒,輕嗤道:「身子不適?這樣的搪塞理由可不是一個小小的秀女該用的。」
上官柳兒臉色一白,急忙磕頭道:「皇上明鑒,柳兒是去了涼月姐姐房裡看的,涼月姐姐的確是身子不舒服,才沒能來。」
淑妃冷哼了一聲,良妃的臉色自然也是不太好看。不過比起那顧涼月,現在的司徒凝更是眼中釘肉中刺。這兩人最好能斗一斗就好了,兩敗俱傷的結局實在讓人喜聞樂見。可惜顧涼月現在還只是小小的秀女,根本沒法兒與皇后相比。
「皇兄,不過一個秀女沒來,您也這樣生氣么?」和安公主笑嘻嘻地開口道:「當真是見不得皇後娘娘受半點委屈呢。」
軒轅子離輕哼了一聲,沒有要回到座位上的意思。司徒凝有些奇怪地問:「那位秀女可是有什麼特別之處么?值得陛下這樣掛心。」
「沒有。」軒轅子離淡淡地應了一聲,看著上官柳兒道:「朕只是不喜歡有人撒謊。身為秀女都這樣大的架子。以後有了位分,還不得飛上天去?」
顧涼月那樣好的底子,會沒事就生病么?她不想來,他卻偏想要她來!不是向來都很冷靜淡定的么?不過立后,也能讓她避而不見?
「午膳的時辰也過了。」明軒帝看了眾人一眼,隨即朝太後行禮道:「今日勞煩母后了,飯菜都涼了,眾愛妃便都回自己宮裡去吃罷。皇后一路也辛苦,當是要好好休息。」
「皇上要回御書房了么?」司徒凝起身,有些錯愕地看著帝王問。
軒轅子離抿唇,回頭看著地下跪著的上官柳兒道:「朕,同凌蘭一起去看看,那位所謂身子不適的秀女,到底是不是當真不適。若是搪塞之言,故意不出席,那便是藐視皇后,並違抗聖旨。這種人,朕不想留在後宮。」
司徒凝皺眉,愣了一會兒,臉上便又恢復了溫和的笑意,屈膝行禮道:「臣妾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眾妃也都起身行禮。
和安公主眉梢微挑,好像有些明白剛剛母后的話了。皇兄的確是很狡猾啊,什麼事都繞好大一個圈子,偏偏還圈了許多人進去,讓人以為,他真是寵司徒凝寵得無法無天了呢。可是這看似幫皇后立威,為皇后鞏固地位的做法,最後的結果,卻還是要去看顧涼月嘛。
搖搖頭,和安公主朝太後行了禮,便轉身出去跟上自己的皇兄。
一個女子捧在手心,一個女子踩在地獄。一個女子給予深寵,一個女子給予憎惡。軒轅子離的感情都是強烈得可怕的,但是這兩種極端,誰又說,不會殊途同歸呢?
一桌子沒有動過的菜,一杯杯空了的酒。這午膳過後,皇后的地位是徹底確立了。饒是淑妃等人再比司徒凝資歷老,此時也不敢有半點不恭。以後見著皇后,也是忍氣吞聲了好一陣子。
剛踏進文香苑,便看見涼月身邊的宮女端著飯菜的托盤出來了。和安公主喚了一聲:「那宮女,停一下。」
鍾兒聽見聲音,疑惑地回頭,卻看見皇上和公主正往廂房這邊來。當即嚇得腿一軟,自發地就跪了下去,顫聲道:「奴婢拜見皇上、公主殿下。」
「嗯,不過叫你一聲,你怎麼嚇成這個樣子?」和安公主打量著這瘦弱的宮女,不滿地道:「主子的半分勇氣也沒學到啊。」
軒轅子離冷著臉繼續往前走,直接走到那廂房門前,皺眉打量了那房門一會兒,伸手便推開了它。
顧涼月還是在軟榻上坐著,整個人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明軒帝眉頭鬆了松,繼而嗤笑道:「當真是身子不適?朕瞧著,你可好得很。」
涼月怔愣地看著突然開門進來的帝王,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她出現幻覺了么?這本該在坤寧宮寵愛新后的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一定是她頭痛得出現幻覺了,還是該好好地去睡一覺。
見她半天都沒有反應,軒轅子離皺著眉頭走近了些,看著那張清減了卻仍舊美麗的臉,沉聲道:「聽不見朕說話?」
和安公主聽著動靜不太對,連忙跟了進來。看著軟榻上獃獃的涼月,不僅有些疑惑地問被她拉進來的鐘兒:「你家主子怎麼了?」
鍾兒有些發抖地搖頭:「奴婢不知道。主子昨天沒有睡好,今天從早上奴婢進來她便坐在榻上發獃。」
聽著宮女的話,軒轅子離眉頭更是緊皺,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涼月的肩膀。卻哪知,這一碰,觸手就是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