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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主子一定是瘋了。


  練姣獃獃地看著帝王的背影,跪在地上說不出話。青玦和白鈺都追上去了,她卻半分都動不了。


  只不過是一個廢妃而已,只不過是主子登基的一塊墊腳石而已,如今大局都定了,主子為什麼還是放不下她?她犯了主子的大忌諱不是么?她可是害死主子最尊敬的三皇兄一家啊!為什麼,為什麼主子還是要顧及她?

  她不明白主子為什麼就是對顧涼月不一樣,從前在王府也是,明明主子心繫的是其他人,卻偏偏還是有意無意地護著顧涼月。這個女人除了那張臉以外,還有哪裡好了?現在更是該死,主子卻還要救她?


  說氣息已斷也阻不了主子,真恨不得她立刻死了才好!練姣咬牙,站起身來拍了拍裙子,心有不甘地跟了上去。


  …


  時值半夜,乾元宮裡燈火通明。宮外獨孤府睡得正酣的獨孤臣被一道聖旨拖出了被窩,直接連著被子給送上了馬車,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便有奴才上車來將他收拾打扮了一番。饒是獨孤臣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一腳將幾個奴才踹下車去,怒喝道:

  「大半夜的這是做什麼?都不曉得提前知會我一聲么?」


  馬車飛速前行,將幾個奴才甩在了孤獨府門口。趕車的是宮裡的太監,旁邊坐著的正是一臉平靜的芍藥姑姑。見獨孤臣清醒了,芍藥冷靜地解釋道:「大人息怒,事出緊急,時間是趕了些,待到宮裡芍藥自會和大人賠罪。」


  聽得芍藥的聲音,獨孤臣就知是宮裡那主子有急事了。當下也只哼了一聲,懶懶地掀開車簾靠在邊兒上,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看著芍藥道:「姑姑都親自來了,會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芍藥頷了頷首,道:「顧姑娘命在旦夕,御醫不如大人醫術高明,皇上才命奴婢急召大人入宮。」


  「顧姑娘?」獨孤臣愣了愣,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你說哪個顧姑娘?」


  芍藥雙眼平視前方,不溫不火地道:「自然是顧涼月姑娘。」


  「啊,那冰塊兒啊。」獨孤臣恍然大悟,隨即疑惑道:「我前幾天不在京城,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冰塊兒好好的怎麼被那主兒給關起來了?」


  芍藥抿唇不語,眉目間含了霜一般的冷。


  雖然已經習慣了這位獨孤大人的放浪不羈,但是眼下她真的沒有心情多說什麼。剛剛在乾元宮看見皇上滿身血地抱著顧姑娘進來的時候,她說不震驚是假的。一驚練姣居然下了這麼重的手,二訝的是皇上居然會抱著涼月進來。


  在王府的一年,二人頂著夫妻之名都從未有過什麼接觸,如今在水火不相容的位置上,皇上倒開始留心顧涼月了。她一直自認為還算能揣測聖意的,可是從今日陛下登基那一刻開始,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清這位君主的心思了。


  不管怎樣,她還是希望孤獨大人能救活顧姑娘,她有一種直覺,顧姑娘會是聖上的羈絆。這兩人以後,一定會有剪不斷的牽連。


  見芍藥神色頗不對勁,獨孤臣也就沒有再問,反正宮門都在眼前了。


  只是他很好奇,他不在這幾天,除了軒轅子離登基這件事以外,到底還發生了什麼?那個總是不動腦子的冰塊兒到底闖什麼禍了?怎麼會到命在旦夕的地步?

  龍位什麼的最無趣了,軒轅子離本就無趣,還把冰塊兒給弄死的話,以後那麼漫長的歲月,他要一個人過么?真是的…


  知道情況緊張,獨孤臣也沒拖拉,下了車就往乾元宮奔。遠遠就看見有不少宮人進進出出,染血的白布不少,水盆兒也無一是乾淨的。獨孤臣沉了臉色,大步走進內殿,禮也不行,直接扯了一張絲巾走到龍榻前,蓋在顧涼月的手腕上就開始診脈。


  「你…」


  見獨孤臣來了,一旁站著的人都鬆了口氣,唯有練姣惱恨起來,看著孤獨臣低吼道:「獨孤大人還當這裡是王府嗎,見著陛下禮也不行,未免太過放肆!」


  獨孤臣充耳不聞,只檢查著顧涼月的傷勢。一旁的明軒帝在出神,也沒有聽見練姣的話。倒是白鈺冷哼了一聲,兀自站得離她遠了些。


  練姣的臉憋得通紅,到底是不敢發作。畢竟獨孤臣是明軒帝的發小,自幼不分彼此慣了,真追究帝王也不會怪罪他。只是這人雖然遊手好閒,卻是有一手的好醫術,顧涼月搞不好還真讓他救回來了,倒是惹人煩。


  芍藥跟在後面進來,看著獨孤臣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微微皺了眉頭,低聲問:「獨孤大人可還有法子救顧姑娘一命?」


  獨孤臣從懷裡掏出一個蜜色瓷瓶,倒出一顆藥丸扔給芍藥:「失血過多,肩膀估計也廢了,就算救回來,下個雨什麼的也能疼死她,倒不如不救了!」


  芍藥接過藥丸,微微一哂,端了水上前去喂顧涼月服下。這話明顯是說給明軒帝聽的,獨孤臣肯給葯,那就還是有救的。雖然顧姑娘性子冷,不過還似乎和獨孤大人挺合得來,難得獨孤大人肯因了顧姑娘挖苦帝王。


  軒轅子離淡淡地抬眸看了一眼獨孤臣,冷聲道:「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進宮?」


  不說還好呢!獨孤臣瞥著明軒帝怒道:「臣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覺都沒睡,打算明天睡夠了精神飽滿地來面聖。您倒好,半夜把自個兒王妃折騰得去了半條命,還讓臣來救。」


  這話實在大逆不道,四熹連忙揮手退下一眾不相干的宮人,只留了芍藥和另一個宮女伺候床上的涼月,其餘的人統統退了下去。


  明軒帝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你這是在怨朕?想為顧涼月鳴不平么?」


  「臣哪裡敢。」獨孤臣撇嘴:「這冰塊兒和臣又沒什麼關係,臣做什麼鳴不平?只是好好的一個姑娘,一心向著陛下您的,您做什麼還把人家傷成這樣?」


  這還不是鳴不平?軒轅子離冷笑一聲,淡淡地道:「你的確是隔幾天沒回京城,不知道這裡都發生了什麼大事是么?你口中這個一心向著朕的女子,在幾天前先皇駕崩之前出賣了朕和朕的三皇兄。若不是先帝護著朕,這會子你看見的龍位上的人就不是朕了。」


  獨孤臣一愣,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那你為什麼沒有殺了她?」


  帝王沉默,然後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內殿,獨孤臣無奈地跟上。


  一群太醫在外面候著,此時得到指示,也都進去施救了。獨孤臣已經護住了顧涼月的心脈,剩下的失血問題這些太醫應該能處理得了了。


  「是捨不得么?」


  走到御花園旁邊的靜月湖了,獨孤臣才戲謔地開口問了一句。以軒轅子離那樣怕麻煩的性子,直接殺了多好啊,幹嘛還讓他來救?


  夜涼如水,刀鋒般的目光颳得人生疼,獨孤臣不怕死地頂著聖怒,就等著這人回答。


  「不是。」軒轅子離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負手站在湖邊看著湖水。


  「嘖嘖,好歹一年的感情,你還當真是絕情。早說你對她不感興趣,說不定…」獨孤臣停了停,嘆息道:「她實在不像會出賣你的樣子。」


  「何以見得?」明軒帝回頭看了獨孤臣一眼,眼光晦澀不明。


  獨孤臣抱起胳膊,左手摩挲著下巴,嘖嘖道:「你第一眼看見顧涼月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明軒帝想了想,道:「脆弱。」


  他一次外出,在馬車上無意間往窗外看了一眼,便看見她幾近昏迷地躺在地上。本來不打算管的,卻一瞬間看見她的眼神。


  那種倔強的、不顧一切的、和他很像的眼神。


  他下意識地就出手救了她,看見她睜開眼的一瞬間,只覺得這真是個如紙一般脆弱的女子,雖然她身上殺氣很重,雖然她的氣勢一看就不是尋常女子。


  獨孤臣怪異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第一次看見顧涼月是在你府上。」


  「嗯。」


  「當時她是被你三書六禮迎進府的,蓋著紅蓋頭。可是旁人看不出來,稍微會武的人看身段都知道她是練家子。」


  帝王點頭,所以他才沒有瞞這些近侍,瞞也瞞不住。


  「那時候你說是為了方便行事,所以娶她對么?」


  「嗯。」


  「可是你好歹當時是王爺,長得又俊美,是個女人誰不心動?」獨孤臣嘖嘖兩聲,惹來帝王一雙眼刀。


  「那時候的顧涼月,我眼瞧著,真的是對你沒有半分非分之想,一直在做她該做的。這樣的女子,實在不像是什麼險惡之輩。」


  冷哼一聲,帝王不痛快地看著湖水道:「正是因為她太過淡漠,對正常人都喜歡的權力富貴絲毫不在意才更奇怪不是么?這一年來她一直低調,也不曾同其他人產生什麼交集,這樣也就恰好符合卧底的做法,對朕沒有興趣,那是對大皇子有興趣罷!」


  獨孤臣一嗆,哭笑不得地看著軒轅子離道:「對大皇子有興趣?陛下,半年前的那個晚上,您可還記得是怎麼個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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