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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一個時辰后,一串穩健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已擔驚受怕了一個晚上的喜娘見馬千乘推門進來,面色終於好看了一些。


  「見過宣撫使大人。」


  馬千乘擺了擺手,嗓音同樣淡然:「快些將事情辦好,我累了。」


  紅娘含著眼淚將過場走了一遍,最後同其餘幫手的揣著不菲的賞賜倒退出門外。


  眾人走後,馬千乘站在原地輕笑一聲,繼而坐在床邊瞧著秦良玉,見她長睫低垂,低聲道:「難得見你如此乖順。」


  秦良玉這才側頭瞧他,面色寡淡的說了七個字:「我餓了,要吃飯,快。」


  馬千乘未料到她被餓到如此境地,當下大笑出聲,邊起身邊問:「吃飯還是吃糕?」


  秦良玉不再答話,直接從床上站起身,徑直走到桌旁拿上面的糕往口中塞。


  馬千乘摸了摸肚子,又望了望秦良玉。他雖已年過二十,但這些年身邊除了李玉同柳文昭一直也沒有過其她女子,可即便是李玉同柳文昭,在他眼裡也不過是漢子罷了,同女子委實搭不上干係。是以今時今日瞧著眼前一口一個吃著糕點的秦良玉,他一時也說不清心中感受。其實關於娶妻一事,他年少時也曾想過,但那時他想的是他娶妻應娶溫良賢淑的,要比覃氏溫柔,不要與她一樣冷冰冰的,可此時再一瞧喝著茶水的秦良玉,他又覺眼前的人竟巧妙的將這四個字避開了,可瞧起來居然也不使他厭惡,這大抵便是世人口中所說的緣分罷。


  秦良玉一邊吃東西一邊回身望他,見他正一臉若有所思的瞧自己,不甚被糕點噎了一下,又轉過身喝了杯水才問:「你不歇息瞧著我做什麼?」


  秦良玉同馬千乘的想法不同,她將以後同馬千乘同床共枕之事當成以往戍邊時同那些大老爺們睡通鋪,是以也便少了馬千乘那份百轉千回的心思,但她唯獨忘了以往那幫大老爺們是不敢對她如何的。


  馬千乘被秦良玉問的愣了瞬,隨即挑眉壞笑:「正經事還未做完,我怎麼睡?」


  經他一提點,秦良玉終是記起今日是她大喜之日,她已嫁給眼前面若冠玉心如蛇蠍的男子為妻。思及此面上滑過一絲不自然,但很快便被掩去:「唔,待我去洗一洗。」


  馬千乘薄唇輕啟:「一起。」


  秦良玉站在浴桶旁邊,紅著一張老臉緊捂著衣裳前襟,死死盯著馬千乘:「你過會再洗。」


  馬千乘哪裡聽得進秦良玉的話,一邊迫不及待的扯著自己的衣裳,一邊長腿一邁跨入桶中,口中道:「人家不要嘛,要同你一起嘛。」


  秦良玉忍無可忍,將手旁帕子一把塞到他嘴裡,粗聲道:「吵死了。」


  她在桶邊停了腳步,見馬千乘泰然自若在桶中坐著,伸手拍打著水面,濺了她一頭一臉的水,不由皺著眉喂了一聲。


  馬千乘說了句什麼,秦良玉未聽清,遂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問:「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馬千乘此時唇角微微揚了揚,趁秦良玉不備,抬手將她拉到桶中來。


  秦良玉被突如其來的情形駭的不輕,待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趴在馬千乘光裸的胸前,臉不由一紅,伸手欲推開他。


  「玉玉,你我二人是夫妻了。」馬千乘惦記著秦良玉已有好幾年,此時美人在抱,他自然不會輕易放手,不放手也便罷了,雙臂又緊了緊:「這幾日可有想我?」


  秦良玉被他撩撥的有些不自然,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故作鎮定道:「深更半夜在這耍什麼流氓!要不要臉!」


  馬千乘聞言笑的開心:「我同你,這不算耍流氓,夫妻情趣你懂什麼含義么?」


  秦良玉垂了眸子:「不懂。」


  此時她身上已盡濕,衣裳緊貼在皮膚,勾勒出纖細腰身,經方才那一番拉扯,領口微微散開,那道溝壑若隱若現。


  馬千乘臉上笑得如同朵花般溫良無害,眼神卻漸深,他緩緩自背後貼上秦良玉的身子,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不懂沒關係,夜還長著,為夫教你。」


  隔日秦良玉從夢中轉醒,覺腿間那一股酸痛感同年幼時騎了一夜的馬極為相似。側了側頭,馬千乘還在外側睡著,被子蓋到精壯的胸膛,餘一對分明的鎖骨在外面。秦良玉愣了愣,而後伸手替他將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後發現自己竟睡不著了,想起身又怕驚醒馬千乘,只得頭枕雙臂望著屋頂出神。


  她此生能成親實屬她預料之外,自隨父從軍那一日起,她便已舍下了女兒身,立志做爺們中的爺們,有朝一日將天下所有爺們壓在身下。可昨晚的情形好似不是她想象中那般的,儘管她覺自己已然十分爺們了,可還是被馬千乘壓在了身下,這種情況十分不好,令她有些鬱卒。


  正出神,秦良玉突覺腹上一沉,伸手摸了摸,果不其然,馬千乘的手臂第數十次朝她壓了過來。秦良玉一把將他的手甩開,見朦朧光亮之下,馬千乘睡姿從容,一頭青絲散在枕頭之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隨後低聲道:「一個男人生的這麼白做什麼?小白臉。」


  「是么?」馬千乘未曾睜眼,聲音低沉暗啞,復又將手搭在秦良玉腰側,人也跟著湊到跟前:「昨夜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想起昨夜馬千乘居高臨下瞧著自己的那副模樣,秦良玉老臉登時火辣辣的燙,乾脆翻身從床上躍起,落地時腿不合時宜的軟了一軟,下意識回頭去瞧馬千乘,見其視線一直粘在自己的腿上,隨後故作淡定的伸手勾過一旁架子上的衣裳,三兩下穿好后便奪門而出。


  馬千乘牽了牽嘴角。一早便知他家媳婦那雙腿生的好看,昨夜只顧忙活,並未留意那雙筆直修長的腿,現下只依稀記得手感十分不錯。


  秦良玉剛出院門便有馬府下人行禮:「見過夫人。」


  秦良玉只覺這稱呼有些彆扭,開口糾正:「還是叫我將軍吧。」


  下人雙肩抖了抖,不敢忤逆秦良玉的意思,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將馬府剷平,畢竟是指揮過千軍萬馬的女子,同尋常人家的小姐是不同的,思及此急忙改口:「是,將軍。」


  秦良玉繞開這一院的行禮聲,想著在院中走一走,順道問問柳文昭是不是楊應龍也來了,這廂剛一出院門,忽見前方有一道肩披晨霧靜靜立著的身影,也不知他站了多久,背影瞧著似乎有些僵硬。秦良玉原本微蹙的眉頭鬆開了些,幾步跑到那人影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回來了?」


  面前人正是有事在身,未及時趕回來的陸景淮。


  今次陸景淮倒是未開口教訓她不懂規矩,只露出抹帶著牽強之意的笑:「還未恭喜你。」


  秦良玉不甚在意的擺擺手:「不必在意這些,你何時到的?怎麼不讓人叫我?」


  陸景淮抿著唇:「天還未亮,想讓你多歇息歇息。」


  秦良玉瞧出陸景淮心中似乎有些難受,但有些事他隻字未提,自己便也跟著裝傻充愣,她沉吟片刻,狀似無意般問:「李玉沒同你在一起?」


  陸景淮似在沉思,後知後覺道:「她也一同來了,只是方才瞧見了楊應龍,便走了。」


  再提楊應龍,秦良玉來了興緻:「他果然來了?」


  陸景淮點頭:「他現下雖已無實權,且楊可棟又被羈押,但對於此人仍不可掉以輕心。」


  秦良玉點頭稱是,楊應龍此時已被逼到了牆角,下一步要做什麼誰都無法預料,只能嚴防。


  陸景淮笑了笑:「我回來便是想瞧瞧你,都察院不比地方衙門,事多脫不開身,日後我大約不能時常回家了,你……保重。」


  說到分別,秦良玉也安靜下來。


  兩人間正沉默時,聽得馬千乘的聲音響起在不遠處:「哎呦,這不是三哥么?快些進屋坐。」


  見馬千乘那一臉明媚的笑意,陸景淮的面色登時變得鐵青,他咬了咬牙:「不必,我過來瞧一眼便回家了。」


  馬千乘知道現下陸景淮是十分厭惡自己的,但仍沒有身為被嫌棄之人的自覺,正要笑嘻嘻的邁步過來,便被從前頭匆匆趕來的柳文昭給攔住了路:「見過姑爺。」


  柳文昭這稱呼堪比當胸一箭,馬千乘駐了足,拿眼斜睨著柳文昭:「何事?」


  柳文昭瞧了院中三人一眼,低聲對馬千乘道:「姑爺,要不請上我家將軍同陸公子我們進屋去說?」


  馬千乘方才讓陸景淮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若當真讓他同秦良玉過多接觸,心中是十分抵觸的,但見柳文昭似乎是有要事說,便只能顧全大局,朝兩位擺了擺手:「三哥舟車勞頓,還是進屋喝杯茶歇歇吧。」


  原以為陸景淮會直接拂袖而去,馬千乘心中暗笑,如此一來倒是兩全其美了,卻不成想方才還面沉如水的陸景淮這時面色稍霽,如雨過天晴,淡笑著點頭:「也好。」


  秦良玉跟在陸景淮身邊朝屋裡走,路過木頭樁子般杵著的馬千乘時,被他輕輕捏了腰側一下,面上立時微燙,身子也有些僵。


  走在最後的柳文昭見狀不慌不忙的轉過頭,一副什麼都未瞧見的模樣。這馬公子一向放浪形骸,現如今她家明顯不擅齷齪之事的將軍落在他的手中,那便好比羊入虎口,當真是讓她揉碎了心腸,生怕將軍受不住馬千乘的折騰。


  幾人依次進到屋中,馬千乘腆著臉貼著秦良玉落座,惹得陸景淮直凝眉,道:「你二人雖為夫妻,但這青天白日的,還是要注意些。」


  秦良玉面上似能擰出血,轉頭睨著馬千乘,後者則口中應著「是這麼個道理。」而後又向秦良玉貼了貼,恨不能整個人掛在她身上。


  柳文昭見陸景淮面色越來越差,急忙出來打圓場:「奴家方才路過前堂,聽夫人同驃騎將軍似是在商討小公子同楊宛若的親事。」


  馬千乘面色倏然一變,身子不自覺坐直了些:「什麼?」


  柳文昭將方才所聞同馬千乘簡單說了說,末了問道:「這事您不知?奴家聽夫人同驃騎將軍的語氣,這事似乎已是定了,好似馬上要過禮了。」


  屋中一片沉寂,馬千乘方才還一臉風雨欲來,轉瞬之間卻又恢復如常,他笑著從座上起身:「如此重要之事,我去前面瞧瞧。」


  秦良玉也跟著起身,扔下一句:「我也去瞧瞧。」


  柳文昭見兩位主人家都去了前堂,自己同陸景淮獨處一室似乎也不好,朝陸景淮行禮過後,也抬腳跟了出去。


  偌大個屋子轉瞬便只剩下猶自出神的陸景淮一人,他視線尚膠在秦良玉離開的方向,他記得小時,秦良玉也是這麼日日跟在他的身後三哥長三哥短的喊,若是不理她,她還會哭上兩嗓子,但那些日子都過去了,所有的一切也都該過去了。


  前堂之中。


  楊應龍與覃氏剛剛達成了盟約,兩人的唇角皆掛著隱隱笑意,這笑意在轉頭瞧見緩步而來的馬千乘同秦良玉時,消失不見。


  馬千乘也懶得追究那笑容的深意,面上掛著一貫的暖意,先是對著二位行了禮:「方才良玉還說起晨昏定省,我怕母親還未起來,便攔著未讓她過來。」


  從不知何為晨昏定省的秦良玉聞言腳步一頓,面上也帶了些尷尬出來,正愁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場面,便見楊應龍站起身,一臉親切的將馬千乘拉到自己跟前:「肖容啊,方才叔父已同你母親商定了你弟弟千駟同嬌嬌的婚事,你也是贊同的吧?」


  現下馬千乘對楊應龍的感情可謂是十分複雜,在知道了那麼多事之後,讓他心無芥蒂那是必然不可能的,可若讓他與楊應龍撕破臉皮,他心中也是有些抗拒。之所以將與良玉的婚事提到今月,為的也是將楊應龍引到石砫來,順帶探探他的口風,但確實是未起殺心。


  馬千乘不說話,這氣氛便尷尬了起來,楊應龍嘴角的笑意幾近掛不住,馬千乘不當心瞥見,想了想,這才開口:「唔,既然母親同叔父已做了主,我也便不好多說其它,只是不知千駟他如何說?」


  楊應龍表情微僵:「千駟自然是答應的。」


  馬千乘恍然大悟般應了一聲,總覺得自己這個弟弟是越發的沒有規矩了,以往念在他小,是以自己從不與他一般見識,以為這個倒霉孩子長大了便會找回一些對人性的嚮往以及對綱常倫理的認知,但現下瞧來,他這個兄長的威嚴若再不立一立,這石砫便可由他的母親同弟弟當家作主了,這兩個人立馬要翻身把歌唱了,這樣的情況在他沒死之前,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


  馬千乘又在堂中坐了片刻,與楊應龍貌合神離的談了會天。


  「肖容你看,今日日頭甚烈,是上蒼在預示著你同良玉的姻緣紅紅火火。」


  「是啊叔父,今日這日頭瞧起來好像前些年你答應給我的神火飛鴉。」


  楊應龍:「……」


  神火飛鴉屬火器一類,外形似烏鴉,多由細竹或蘆葦編成,火器內里可填充火藥,兩側各裝兩支「起火」,其威力不可小覷,軍中若獲此神器,那便是如虎添翼,即便是臨入鬼門,亦有絕處逢生之機。


  楊應龍額角登時有冷汗流下。這事的確是他曾應承給馬千乘的,可按眼下情形來瞧,將這神火飛鴉送給馬千乘,竟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之意,但若是不給,表面瞧著又好似自己心虛。


  思量再三,楊應龍復又開口:「這自然是要給的,只是你也知道叔父眼下還要交贖金,是以也無法給你太多,神火飛鴉定然是有,只是這數量便不敢保證了。」


  馬千乘點頭:「肖容明白。」


  秦良玉被馬千乘的無恥給深深震撼了,頂著覃氏有意無意翻著的白眼在一旁一直未開口。


  覃氏是不願見到秦良玉與馬千乘的,但無奈大家同處一個屋檐下,即便是一日出屋一趟也會碰見的,之前她曾同馬千乘打過商量,想帶著馬千駟出去另住,被馬千乘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理由是現下馬斗斛尚在獄中,千駟年紀尚幼,他們母子二人在外面過他不放心。覃氏可一點也不認為馬千乘關心她們母子,若論不放心,她覺得她同馬千駟在馬府才是不放心。因馬千乘不同意她們另過,是以覃氏日日對著馬千乘那張見到自己時便不帶什麼表情的臉,更加厭惡馬千乘,愛屋及烏,連秦良玉也被牽扯其中。


  馬千乘要到神器之後便要走,說是去瞧瞧馬千駟,同他商量商量聘禮相關事宜,秦良玉抬腳正要跟著,便被覃氏給叫住了。


  「你來是做什麼的?」覃氏眼皮都未抬,右手搭在桌上,有些漫不經心。


  秦良玉聞言腳步一頓,抬頭見馬千乘略挑眉峰,心下瞭然,暗地裡擺手讓馬千乘先行離開,這些小事便由她來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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