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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應龍面上倒是有容光煥發之勢,將兩人安排好后便請了大夫來為馬千乘瞧病,秦良玉一直守在一邊。
馬千乘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瞧著身前的大夫,問:我什麼時候能好?
大夫搖頭晃腦,一臉惋惜的開了個方子交給楊府下人,小聲對楊應龍道:「脈象不穩,一切隨緣吧。」
大夫是楊應龍找來的,自然是心腹之人,大夫所說的話令楊應龍明顯鬆了口氣,他暗地裡給大夫使了個眼色,大夫便匆匆領賞去了。秦良玉以為這病瞧到此時便是功德圓滿了,但當她不經意偏頭瞧見從房門口一直排到楊府大門口的大夫時,頓覺自己很傻很天真。
兩人來楊府的頭一日,馬千乘被各色大夫以不同的姿勢撫摸著手腕以及身上其餘各部位,面色不虞。一整日下來后,為馬千乘瞧病的大夫皆說馬千乘這病能否治癒,全憑老天爺。
秦良玉怕他出了什麼危險,除去睡覺,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在他的身旁,這使馬千乘十分欣慰,日日光明正大黏在秦良玉身邊,兩人同進同出,瞧著倒是十分的登對。
「你不去瞧瞧楊宛若?」秦良玉來播州時將軍中公務也帶來了些,這些公務並非機要,充其量只是為楊啟文減輕些負擔。她一邊翻著冊子一邊抬頭,不料正正對上馬千乘的視線,雖知他一直盯著自己只是因聽不到聲音,但秦良玉心中仍是一緊,下一瞬便淡然的收回視線:「無論如何那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秦良玉半晌都未聽對面有聲音傳來,再抬頭時發現馬千乘早已不知去向。她不禁一愣,而後合上冊子出門查看,遙遙見馬千乘如松的身影正朝楊宛若的院子飄蕩而去。秦良玉揉了揉眉心,覺得自打馬千乘受傷后,他這性子是越發的乖張起來,但警惕性降低了許多這事倒也是真的,為避免正處低谷時期的楊宛若被馬千乘刺激,秦良玉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楊宛若的屋子被帘子遮的嚴嚴實實,下人們只是守在門外,且安安靜靜的不能出半絲聲響,不然定會遭到楊宛若一頓毒打。
秦良玉進去時,正見楊宛若捂著臉縮在床腳痛哭,站在床前的馬千乘面上帶著些許無奈,轉頭瞧見隨後而來的秦良玉后,淡淡收回視線,神色晦暗不明。說起來,田雌鳳之死與馬千乘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但他至今也不後悔,若是能護秦良玉周全,其餘事情在他瞧來並不重要,只是眼下瞧著楊宛若日漸憔悴的臉,心中難免有些愧疚。
「出去走走吧。」秦良玉輕輕拉了楊宛若一下:「外面天氣還不錯。」
楊宛若只顧埋頭雙膝間大哭,聽不進去任何話。秦良玉皺了眉,直接將屋中的帘子一把扯下,沉聲道:「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楊宛若情緒崩潰,拉過秦良玉的手臂便一口咬了上去,秦良玉吃痛,卻也未躲閃,一旁的馬千乘瞧見這情形后,直接一掌擊在楊宛若後頸,又順手接住她軟下來的身子,瞪著秦良玉問:她咬你你不會躲一躲?
秦良玉神色起伏不大:「咬一口若能讓她心裡舒坦一些,那便咬吧。」
話音一落,馬千乘立馬拉起秦良玉的另一隻手臂,張口便咬了上去,秦良玉大驚,一把推開馬千乘,而後向後退了數步,怒問:「你有病啊?」
馬千乘也是老大的不樂意:我有啊!
秦良玉被噎的說不上來話,一邊嫌棄的擦著手臂一邊瞪著他:「有病找大夫。」
馬千乘面色忿忿:你說的若能讓人心裡舒坦便可以咬你的。
秦良玉無言以對,轉頭朝門外走,馬千乘見她走了,也跟在她身後出門。兩人一前一後朝前院走,途中正路過一處假山。楊府的假山可謂是綿延數里,乍一瞧怪石嶙峋,十分引人注目,秦良玉腳步微有遲緩,腳步朝假山方向靠了過去,還沒等走兩步,透過假山的石縫,隱隱見兩道身影立於湖前,似是在交談。秦良玉一把拉過馬千乘的手臂,借假山遮掩住兩人身形,而後凝神細聽。
「你說他知不知道那日的人是我派去的?」
秦良玉抬頭望天,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能在楊府上不幹活,只站在湖邊談天的,除去楊應龍不作他想。
另一人接道:「應當不知道,不然他不會隨大人來楊府。」赫然是孫時泰的聲音。
「但那孩子的城府一直頗深,只怕是在與我做戲啊,這麼長時間了,他連一絲蛛絲馬跡都未發現?」楊應龍話語中滿是顧慮,口中的「那孩子」十有八九說的是馬千乘,其實單就從這一層面來瞧,楊應龍的確是十分了解馬千乘的。他頓了頓:「那孩子眼下又聾又啞,我怕這其中有詐啊。」
孫時泰:「那日請了那麼多大夫,若當真有詐,總不會連一個發現的人都沒有,大人多慮了。」他拱了拱手:「若大人實在放心不下,不如我們試試他。」
楊應龍一聽,來了精神:「怎麼個試法?」
孫時泰將聲音壓低,即便秦良玉耳力了得此時也是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腳下不由朝前邁了一步,不料一腳踩在一直蜷縮在假山山腳的貓尾巴上,但見那貓一聲凄厲慘叫,如一道白光瞬間便躥了出去。
一直在秦良玉身邊比劃著要走的馬千乘此時也不嚷著要走了,直接追著白貓離開的方向而去,秦良玉想伸手拉住他時,早已來不及。馬千乘正正闖入因聽見聲響而噤聲的楊應龍與孫時泰的視線,見到兩人時,馬千乘不由一愣,待回過神后急忙過去行禮。
楊應龍與孫時泰暗地裡交換了個眼神,而後笑著將馬千乘的身子扶正,鼻尖聞得一陣藥草的味道,楊應龍不禁皺了皺眉:「肖容這幾日感覺如何?」
馬千乘定定盯了會楊應龍的臉,待他話落後片刻才回:感覺好多了。
因眼下幾人溝通不便,楊應龍也不想與馬千乘多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生養著吧,重慶衛那邊我已打過招呼。」
算起來馬千乘除去偶爾被不明來歷的人揍一揍,殺一殺之外,已這麼放蕩的過了許多個日子,這放蕩的日子在來了楊府之後,有了楊應龍的支持,更是升了個等級。
秦良玉躲在假山後不敢動作,直到瞧見楊應龍與孫時泰走了之後方敢現身,她走到馬千乘的身邊,淡漠的瞟了他一眼:「出去走走?」
馬千乘往日這個時候通常是在街上閑逛,此番有秦良玉作陪,更是不會拒絕,遂一臉欣然跟在秦良玉身旁,一同朝府外走。
今日朗朗晴空,艷陽高照,街上行人被刺目的日光曬的無精打采,個個伸手遮在眉骨處眺望前路,有半大的孩童在街道上跑來跑去,口中帶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秦良玉嘴角噙著淡笑,望著不時經過身邊的粉嫩糰子們,目光也柔和不少。
馬千乘鮮少見到秦良玉有這副神色,不禁將臉湊到她跟前,無聲問道:喜歡孩子?
秦良玉瞧了他一眼,並未答話。
馬千乘又道:喜歡就自己生一個唄,我可以幫你。
秦良玉看懂馬千乘的話時,臉上通紅一片,抬手將馬千乘的臉推出一些距離,不自在收回視線:「胡鬧!」
馬千乘一手掐腰一手扶住一個四根細竹竿挑起的涼棚一角彎腰大笑,不待站直身子,忽被秦良玉拉住了手臂,秦良玉另一手攬住馬千乘精壯的腰身,與他對調了位置,而後騰空而起,凌空翻越的瞬間,馬千乘才瞧見有一失控的馬匹沖兩人飛奔而來,秦良玉狠狠一腳橫踢在那瘋馬的脖頸,但見那高頭大馬一陣哀嚎,龐大的身子轟然倒地,激起一陣灰塵,四隻蹄子在地上蹬了好幾下才勉力重新起身。
周圍的百姓登時躲出去十數步遠,識趣的給那匹落荒而逃的瘋馬讓了路。
「你沒事吧?」秦良玉見馬千乘眼底聚了股戾氣,仿若寒冰一般,周身不禁一涼,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才見馬千乘回神,只是面色依然未好到哪去。
也不知是否是因眼下情況特殊,是以有些杯弓蛇影,總之,秦良玉認為,方才那馬出現的委實太過蹊蹺。
經方才那有驚無險的一幕,秦良玉也無心再在街上閑逛,但這麼早回楊府也確實是無事可做,略一思忖后,直接與馬千乘進了手旁的一家酒肆,小二將兩人帶到雅間,趕在兩人落座前將原本便一塵不染的凳子又仔細擦了擦,笑問:「客官來點什麼菜?」
秦良玉自然是要徵求馬千乘的意見,馬千乘見狀,從善如流的指著牆上張貼著的菜譜,一口氣點了十數道菜,小二笑的不見了雙眼,連連道好。
期間秦良玉一直氣定神閑的坐著,待馬千乘點完菜后,才對小二道:「方才他點的那些全都不要。」
馬千乘與小二全都愣在原地,秦良玉慢條斯理的指了幾道清淡的菜,這才抬了抬眼皮:「你得忌口。」
馬千乘服用的藥方忌生冷辛辣,偏偏他又好吃辣的,方才所點的那幾道菜也是樣樣不離辣,他自己雖未注意,但這些禁忌秦良玉全都記在心中,思及此,馬千乘面上的不滿又如數轉成笑意,他不自覺朝秦良玉那廂靠了靠,見秦良玉一臉嫌棄的也朝遠處挪了些距離,又死皮賴臉的靠過去一些距離。
「你做甚?」秦良玉睨著馬千乘,又見小二像只木頭樁子般杵在原地,不禁開口問:「你又做甚?」
小二這才如夢初醒,應了一連串的「哦」這才急忙轉身跑出門口。
秦良玉將瓷碟推到馬千乘面前,起身道:「我去凈手。」
馬千乘也跟著起身:我也去。
一推開門,秦良玉便險些與人撞了個滿懷,對方立時跳開幾步遠,正要責難秦良玉,待瞧清她之後,還未張大的嘴便老老實實的閉上了。
秦良玉乍一見眼前人,也被驚了一下,開口喚道:「蛋蛋。」
張石面色一黑,但礙於馬千乘在場,並不敢造次,乖乖的揖手朝馬千乘行禮:「將軍。」
馬千乘許久未聽人喚過自己這職務,一時間有些恍惚,便也沒有理會尚在弓著腰行禮的張石。
「你在這做什麼?」秦良玉覺得她與張石好歹在同一個戰壕里待過,此情此景若硬要歸於他鄉遇故知,也是合情合理,只是張石這位故知,對秦良玉倒是並不怎麼熱絡,依舊是懼怕馬千乘之故,才勉強開口回:「老子……我來瞧一位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