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之家務事三
楊應龍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些,深沉的應了一聲。
秦良玉聞言心一驚,移了移身子,這才瞧見屋中的兩人正是一直未曾見到面的孫時泰與匆忙而來的楊應龍,此時二人極有默契的沉默下來,楊應龍將茶杯握在手中緩緩轉著,似是在思忖什麼。
「他還未查到什麼線索?」
「嗯,暫時還未查到我們頭上。」孫時泰的頭垂的更低了些。
萬籟俱靜之際,從門外急匆匆跑進來一位士兵模樣的人,進門便扎在楊應龍腳下,而後顫抖著手遞上一封書信:「啟稟大人!這是夫人寫的!」
楊應龍見到那書信時眸子微斂,眼底寒光乍現,隨手將那信交給孫時泰,而後起身親自將那跪在腳下的士兵扶了起來,問道:「這信還有誰瞧見了?」
士兵局促的站在楊應龍身旁,身形因緊張稍顯僵硬,他哆嗦道:「回大人的話,只有小的一人瞧見,並未外泄。」話落稍稍抬了頭,略有疑惑的望著楊應龍,欲言又止。
楊應龍和藹一笑,拍了拍士兵的肩膀,似是讚賞之意:「此番做的不錯。」
士兵倏然抬頭,見楊應龍面上並無異常,這才鬆了口氣,眉眼間便帶了些得意:「謝大……」
話還未完,只見一道銀光閃過,那士兵嘴角笑意還未完全綻開便永遠的僵在了臉上,身子倒下前,他不可置信瞠目瞪著楊應龍,掙扎著發問,聲音卻全數堵在喉嚨中:「為……為什麼?」
楊應龍扯過他的衣袖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跡,笑意更甚:「這信上的內容,瞧見的都得死。」將士兵向地上一推:「不過你放心,我會好生安置你的家人,去吧。」
秦良玉只覺那刀好似捅在了自己身上,只覺渾身發冷,起身時不當心踩到了黛瓦,屋內立時傳來警覺的一聲:「誰?」
秦良玉腳勾住房檐,倒垂而下,一手攬住柱子,翻身落地時不當心扭到了腳,強忍疼痛在房屋之間蹣跚著穿梭,眨眼便攀上了那棵槐樹,飛快朝宣慰司外跑去。今晚楊應龍的談話內容若是泄漏出去便是死路一條,是以勢必派重兵追趕秦良玉,湊巧她腳又受了傷,於是這一路逃的十分艱辛。
街上地形她不熟,拐了幾道彎之後便扎進了一條死胡同,眼見火把的光亮大盛,沉重的腳步聲似響在耳邊,衚衕兩邊的牆太高,她眼下無法攀登。冷靜下來后,她朝地上啐了一口,狠狠擦了擦嘴角,攥著拳準備同楊應龍的部下拚死一戰。
突然,一雙冰涼的手抓上她的,她反應不及,只覺身形一輕,面前繼而有夜風撲來,將她吹的睜不開眼。秦良玉在半空中費力朝身邊瞧,見有好幾日不曾見過面的馬千乘正沒好氣的睨著她:「這一路你想想回去要怎麼同我言簡意賅的描述一下這件事。」
馬千乘這些年在戰場摸爬滾打,舉手投足間自有威儀,眼下不過是語氣極為尋常的一句話,聽在秦良玉耳中竟有種軍命難違的錯覺。
有了馬千乘相助,兩人甩開眾人一些距離,從後門進了楊府,趁人還未追來,一同進了馬千乘的房間。
「唔,這……這這是要做什麼?」饒是一向淡然的秦良玉,此時見馬千乘將她拉向床上后,亦是老臉一紅,說話也結巴起來。
馬千乘面上帶著邪氣,一邊有條不紊的解著自己的衣裳,一邊眉飛色舞道:「自然是做戲,以驃騎將軍的性子,一會定會命人直接闖進來,是以我們這戲須得做的逼真些。」
秦良玉節節後退,紅暈染透了白皙的麵皮,她大力掙扎了幾下,發現不敵馬千乘的力氣,終是被他推上了床。秦良玉鼻尖登時盈滿馬千乘身上的淡香,她有些緊張的揪著牀單,僵著身子不敢動地方。
馬千乘用力過猛,致使倒向床上的時候,直接摔到了里側,只好在黑暗中朝床外爬,中途不當心被牀單絆了一腳,身形一歪,覆上了秦良玉的身子,但聽一聲悶哼過後,馬千乘的嘴唇緊貼在秦良玉耳畔,兩具身子疊在一起,他使勁眨了眨眼,努力忽略身下柔軟溫熱的觸感,生怕出現什麼不該有的反應。
堪堪將姿勢調整好,門外便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好在楊應龍還算信他這個賢侄,並未讓人直接破門而入,而是先叩了叩門:「肖容,歇下了么?」
馬千乘嗓音暗啞:「唔,叔父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楊應龍沉默了片刻:「方才有人報府上進了刺客,我不放心便帶著人來瞧一瞧。」外頭靜了下來,楊應龍聲音帶著猶豫:「你可聽見了什麼動靜?」
秦良玉一腳踢在馬千乘的膝蓋處,馬千乘咬著牙答:「沒有。」
楊應龍身影在窗紙上晃動,他又站了片刻,而後抬了抬手,下一瞬那門板便被人一腳踹開。眾人手持火把闖了進來,在瞧見屋中情形時,卻皆是一愣。
床邊散落著一地的衣衫,秦良玉捂緊被子朝床內靠了靠,臉上帶著難堪。身前的馬千乘面色也不好,手尚下意識的護著秦良玉的身子,淡淡盯著楊應龍,也不出聲。
楊應龍生性多疑,此時眉眼間亦帶著不信任,口中沒什麼誠意的解釋道:「我怕那刺客在你房中要挾於你,你不會怪叔父吧?」
馬千乘笑了笑:「自然,只是……」
他掃了眼屋中的侍衛,楊應龍登時會意,開口對著眾人怒罵:「還不滾出去!」
今夜楊府鬧的動靜有些大,楊宛若在睡夢中被驚醒,聽說楊應龍正帶兵守在馬千乘房前,慌忙趕了過來。見馬千乘同秦良玉一前一後從屋內出來,衣衫稍顯凌亂,急忙跑過去:「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
一直等在外面的楊應龍見狀呵斥了楊宛若一句:「你一個姑娘家同肖容拉拉扯扯像什麼話!還不快回到你的屋子去!」
楊宛若覺得委屈,嘴一撇眼淚便掛在了眼角,卻也不敢同楊應龍頂嘴,不甘心的放開拉著馬千乘的手,哭道:「爹您大晚上的是在做什麼呀!為什麼要帶人來抓肖容哥哥!」
楊應龍見女兒哭,心疼了起來,方才堆起的一臉嚴肅全數瓦解,扯過袖子給女兒擦了擦眼淚:「爹哪有抓你的肖容哥哥了?這不過是場誤會。」而後又對馬千乘道:「肖容啊,你同良玉不會怪我吧?」
秦良玉搶在馬千乘開口前咬牙切齒道:「大人言重了。」
楊應龍心中疑惑未消,但也知今夜定然一無所獲,此時見馬千乘面色委實算不上好,心中顧忌著他羽翼漸豐,又不想得罪了他,遂對身後眾人擺了擺手:「去查旁的院子!」
臨走前,腳步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瞧了站在一起的馬千乘同秦良玉一眼:「外面風大,快些回屋子吧。」
直到楊應龍的身影消失在院門,秦良玉緊繃的面色才放鬆了些,動了動已然腫起來的腳踝,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只怪那時逃的太過猛烈,並未照顧到它的情緒。
馬千乘這才真正寒下臉將她打橫抱起,察覺出她又有掙扎之意,面無表情盯著她:「再動我就把你扔湖裡去。」
秦良玉深知肖容那說到做到的無恥性子,他若說將她扔出去,那必然是會親自動手的,她從善如流的窩回原處,面無表情道:「我方才去了宣慰司,瞧見驃騎將軍殺了一個人。」想到那人死前的模樣,秦良玉輕嘆了口氣:「那人原本是去邀功的。」
馬千乘對她口中之事也不在意,敷衍的應了一聲,將她輕放在床上,轉身去櫃中取來藥箱,翻找了好一會才挑揀出幾個瓷瓶,打開瓶塞后,一陣清香漫延在屋中。
馬千乘不喜人伺候,是以這屋中只有他同秦良玉,上藥一事,也順理成章由他來做。他將藥油倒在手心,雙手交疊揉搓了一陣,有暗紅色液體從他指間溢出,染了整片光潔手背。掌心搓熱之後,他撫上秦良玉纖細的腳踝,邊揉邊道:「疼了就吱一聲。」男人手勁大,他又未伺候過人,是以也不知下手是輕是重。
秦良玉咬碎一口皓齒,強忍了半晌終於開口:「吱!」
馬千乘動作一頓,抬頭瞪了她一眼:「疼了?」不待秦良玉點頭,又沒好氣道:「扭的時候想什麼去了?忍著!」
秦良玉無奈望了望屋頂,身子不時疼的一顫,斷斷續續道:「他當時拿了一封……一封信,說是張氏寫的,他瞧了那信的……哎!」秦良玉挺直身子:「輕點。」
馬千乘不接話,手上的動作也未見放輕,問:「那信的內容你瞧見了?」
秦良玉搖頭:「那信他給了孫大人,你眼下還覺得驃騎將軍與孫大人對朝廷無二心?」
馬千乘輕飄飄瞧了秦良玉一眼,並未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