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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武功的重要性

  眼下楊啟文一走,軍中的年輕人也便只剩下馬千乘同秦良玉。衛指揮使沉吟片刻,朗聲笑了笑:「良玉啊,千乘這是不想與我們這幫老傢伙一起玩了,既然如此,那你們兩個便去走走吧,大家都是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人,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


  秦良玉對男女大防一向不在意,此下聽衛指揮使話畢,也覺得到處走走也好,當下隨著馬千乘起身離席。


  城中年味足,又是張燈結綵又是燃放煙花爆竹的,空中絢爛煙花謝幕後,一陣陣的濃煙便緩緩向軍隊方向飄來。


  秦良玉與馬千乘走在烏煙瘴氣中,十分有氣氛。


  「你不想家?」馬千乘一邊將身前帶著火藥味的空氣撥開一邊發問。


  秦良玉瞧了瞧綻放在半空的一朵朵各類煙花,淡淡答:「想。」


  馬千乘探頭到秦良玉身前:「那為什麼要走上這條路?」


  秦良玉眼神有些怪異,反問:「你呢?」


  馬千乘笑了好一陣,而後哭喪著臉道:「父不疼母不親,我缺愛啊,營里人多熱鬧。」


  他眼神有些複雜,似有三分落寞七分失意。


  秦良玉正要發問,又見他笑的前仰後合,方才那低落如曇花一現,馬千乘拍了拍秦良玉的肩膀:「你是不是信了?」接著又是一陣朗笑,面上的無恥之意簡直渾然天成。


  秦良玉並不理會他,率先邁開步子向前走,正色道:「走上這條路,初始是為了保護我的家人,眼下……」她虛望遠處孤峰:「是為了保護大明所有人的家人。」


  秦良玉幼時其實並不是如此寡淡的性子,那時她好動,即便秦載陽用繩子將她捆起來綁在凳子上,她亦是有辦法從屋中跑出去。她小時最愛做的事便是攛掇大他兩歲的陸景淮帶她出去玩,那時的陸景淮也並不像眼下這麼中規中矩,兩個孩子加起來也不過十歲,玩起來便忘了回家,待外面天色已黑時,兩人越走越遠,早已摸不到回家的路,那時的世道便已經不太平了,時有浪人在各地出沒。所謂浪人,便是在倭國大名們手下討生計的武士,既是武士,自然有些真本領,若是三五個浪人聚在一處,十個以內的大明軍士是無法近身的。


  兩個孩子摸到郊外,遠遠見前方有朦朧的燈光,急跑幾步至近處,入眼是個村莊,秦良玉累壞了,搖晃著陸景淮的手,奶聲奶氣道:「三哥,我渴。」


  陸景淮摸摸秦良玉的頭,正要領她去討水喝,忽聽離他們最近的那屋子中傳來女子的哭嚎聲,伴著男人的淫笑,以及蒼老的求饒聲,再後來,求饒聲戛然而止,換來的是窗紙上的一片猩紅。隔著薄薄的窗紙,秦良玉似乎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道,當下嚇的哭了起來,陸景淮急忙捂住秦良玉的嘴,這才瞧見眼前村莊已是被屠個乾淨,有一人的屍首正趴在院門處,似是要找人求救,卻被腰斬,院中鮮血遍地,十分慘烈。陸景淮來不及多想,忙拉著秦良玉朝來時的路跑,但此時卻已來不及,屋中人似是聽到哭聲,吵鬧聲霎時歸於平靜,一人影破窗而出,手中長刀冒著森森寒氣,他緩緩拉開刀鞘,長刀的寒光照亮那人的眉眼。


  那人口中笑聲怪異,說著兩人聽不懂的話,眼中戾氣強過手中長刀。陸景淮將秦良玉拉到身後,跌跌撞撞向後退著,緊閉著雙眼,尚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堅決。


  長刀劈頭而下,刀頭離陸景淮的臉只有一指之遠時,猛然頓住了。陸景淮睜眼,正見一道頎長身影擋在他與秦良玉身前,那人如從天而降的謫仙,廣袖隨風輕擺,手中玉簫阻了長刀兇猛的來勢。


  「父親!」兩個半大孩子見到身前人,當下大叫出聲。


  秦載陽順著長刀的慣力收回玉簫又借力向前狠狠一推,那人倒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秦載陽摸了摸陸景淮的頭頂:「乖,領著妹妹去一邊玩。」而後又神色寡然的瞧著對面的人,淡聲道:「區區倭奴,竟敢犯我大明欺我兒女,你是嫌命長了?」


  秦載陽一瞧便知對方乃浪人,但言語之間卻分明未將對方放在眼中,玉簫向前一揮,重重砸在浪人前額正中,而後身形一閃,待浪人反應過來時,只見寒光一現,胸口便多了把長刀。


  「哪來的便滾回哪去,我們大明並不歡迎你們。」秦載陽收手,見浪人緩緩跪倒在自己身前,而後身形一歪,再無聲息。


  那時的秦良玉驚懼之餘覺得,有武功傍身很是重要,可以活命,可以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馬千乘見秦良玉似是陷入沉思,伸手在她眼前上下晃了晃:「謝謝你為了保護我而付出了這麼多。」


  秦良玉回神,覺得他這話有些怪異,但若是挑理卻又挑不出,只得作罷。


  馬千乘面容更加得意起來:「唔,二哥還未與家裡聯繫?」


  秦良玉瞧了他一眼:「前些日子已經回來了,不過說,過完年還要去一趟。」


  馬千乘雙手一攤:「你瞧瞧,你年後去播州,簡直是天賜的機會啊。」默了默,眉飛色舞道:「三哥此番進京你豈不是送不了了?沒關係,莫要遺憾,家裡有我呢,我送他去。」


  過完年,秦良玉便帶著重慶衛抽調去播州的百餘人起程,馬千乘乃中軍所主將,輕易不得離隊,是以此番隨隊一同去的是探家歸來,精神十分飽滿的楊啟文,秦良玉與楊啟文兩人乃是中軍所的左右副將,又都是年輕人,是以說起話來也方便不少。


  「秦將軍,你去過播州么?」楊啟文與秦良玉並騎,一路閑談。


  秦良玉搖頭,楊啟文對她寡言一事已是見怪不怪,顧自將播州介紹了一遍:「播州南連黔南東坡、爛橋,東南止清平,東至龍泉司境,北倚重慶府,西北與永寧、西迄沙溪城相接,位於雲貴川三地交界,原本是夜郎故地,雖說地處偏僻,道路崎嶇,但卻依山傍水的,景緻倒還尚可,而且播州產楠木,你知道楠木很珍貴的。」楊啟文說話時輕聲細語的,與殺敵時判若兩人:「楠木價錢高,通常順著赤水河可以送到好多個大地方,這運輸成本很低,是以啊,播州的生活還是很富足的。」


  秦良玉點了點頭,對播州提不起什麼興緻,問道:「你可知道驃騎將軍為人如何?」


  楊啟文搔了搔頭,麵皮子有些發紅:「這個嘛,眾說紛紜,有說好的也有說不好的,但這麼些年來,不管驃騎將軍如何,朝廷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也有些鬧不清,但聽說他與四川總督李化龍同貴州巡撫葉夢熊都有些過節。」


  秦良玉點頭,其實這些倒在情理之中,楊應龍乃播州土司,播州屬四川,李化龍則是四川總督,可楊應龍從不將李化龍放在眼中,是以這兩人有過節是再正常不過。至於葉夢熊,表面上瞧來兩人的關聯倒是不大,但播州地處貴州境內,那播州之地又十分富足,可播州屬四川,楊應龍自然更不會將貴州巡撫放在眼中,是以若是這麼一想,幾人之間的關係還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秦良玉不再說話,楊啟文倒也不打擾,一行人走走停停,於第二日到達播州。因是從重慶衛來的,與馬千乘是同僚,是以楊應龍百忙之中還親自前來迎接了眾人,安排眾人簡單吃了些飯,而後便全員去到空殼山參與修壩一事。


  秦良玉年紀小,又是女兒身,而且來之前馬千乘特意叮囑楊啟文要仔細照顧秦良玉,是以楊啟文對她極其留心,粗活重活並不用她伸手,但因他自小也從未乾過什麼活,也只是從軍的這幾年學會了種種地挑挑水,遂干起活來也是笨手笨腳。


  秦良玉見楊啟文生的一副柔弱書生的模樣,可此下裝扮卻是十分的粗糙,褲腳卷至膝蓋,露出修長緊實的小腿,腳踝處還沾了不少黃泥,肩上扛著個擔子,因掌握不好重心,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從東邊來時擔子上掛著的滿滿兩桶水到這邊時已快灑沒了。秦良玉當下便笑出了聲,她不常笑,但偶爾淡笑起來卻是令人如沐春風。


  楊啟文聽聞笑聲抬頭看秦良玉,見她嘴角輕揚,當下紅了臉,不自在道:「你……你笑什麼……」


  秦良玉擺擺手,上前接過擔子:「我來。」


  楊啟文犯起了倔,抓住擔子不放手:「說好我來,你到一旁去監工便好。」


  秦良玉見他如此,也不與他爭,顧自拎起他手中另提著的一隻相對來說較小的木桶:「我拎這個。」


  眼下從四川各地來的眾軍士皆在幹活,其中不乏品階高於秦良玉的,若讓她就這麼在一旁瞧著也不好,思及此,楊啟文終是放了手,兩人並肩朝前走。


  身邊不時有同僚說笑而過,他們口中自然也是不曾閑著:「你聽說過驃騎將軍與覃氏的事么?」說話之人面上滿是促狹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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