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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邦翰播州之行

  待侍衛一走,她展信一瞧,而後提著的心終是落回到腹中。


  「玉玉,你在瞧什麼呢?」馬千乘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在門口。


  秦良玉急忙將信一收,坦然道:「一封家書罷了。」


  馬千乘冷嗤了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陸景淮中了舉人?」


  秦良玉挑眉:「確實。」


  馬千乘又道:「是不是家裡來信讓你回去慶祝?」


  秦良玉點頭:「確實。」


  馬千乘朗聲一笑:「我與陸景淮也是朋友,你此番回去,是不是要帶上我?」


  秦良玉應了一聲:「確實。」


  趁秦良玉未反應過來,馬千乘腳底抹油從右翼所的大門跑了出去,任憑身後秦良玉連聲教他留步,他都裝作未聽見。


  近日鄉試放榜,陸景淮拔得頭籌,秦家便門庭若市起來,畢竟秦家素來出武官,此下眼見著要出來個文官,連秦載陽亦是十分心癢,特意在家中擺了宴席宴請眾位,以此來為陸景淮慶祝。


  秦府內外皆是紅綢高掛,一派喜氣洋洋。秦載陽同容氏以及陸景淮站在門口迎來送往,滿面祥瑞之氣。


  重慶府眾位官員皆來祝賀,秦載陽目不暇接,還是容氏眼神好,離得老遠便瞧見了秦良玉與馬千乘,推了推身邊的陸景淮:「老三啊,你瞧瞧那是不是良玉與肖容?」


  陸景淮瞧見跟在秦良玉身後笑成朵花的馬千乘后,原本端著的笑臉登時斂了起來,不情不願的挪了過去,朝馬千乘行了一禮,問:「你怎麼來了?」


  馬千乘掩面一笑:「三哥這話言重了不是,我們可是一家人,我來給三個祝賀祝賀不也是在情理之中么?」


  陸景淮一絲不苟道:「如此說來,要謝過肖公子了。」


  馬千乘擺手:「三哥客氣了。」


  此番秦家擺宴,除去老三與老四,秦家另幾個孩子並未回來。秦良玉坐在桌前,面容嚴肅問陸景淮:「二哥一直沒有給家裡來信么?」


  陸景淮搖頭:「不曾。」


  秦邦翰雖因行業之故,一向在外四處遊盪,但平素都是三日一封信,可今次去給楊應龍的次子瞧病,卻一直未有消息傳來,想起外面有關楊應龍的傳聞,秦良玉心有些沉,推了推手旁正在吃菜的馬千乘:「將軍,聽聞你與驃騎將軍交好,能否替我打聽一下,我二哥在播州如何了?」


  馬千乘將菜吞入腹中:「玉玉都開口了,這些自然不是問題。」


  陸景淮坐在一邊,筷子上的菜掉回碗中,他扭頭瞧著馬千乘,問秦良玉:「你說他是?」


  秦良玉如實相告:「他是明威將軍馬千乘。」


  馬千乘笑眯眯的瞧著陸景淮:「三哥不必如此吃驚,本將軍還是很平易近人的,並不會因為你知道了本將軍的真實身份而端官架子的。」說罷將杯子朝陸景淮推了推:「來,給本將軍把酒滿上。」


  陸景淮:「……」


  秦良玉:「……」


  馬千乘不勝酒力,沾酒便醉,一頓飯吃下來,一張俊臉已是紅通通一片,秦良玉命下人攙他回房,而後站在門口與陸景淮一起送客。因心裡揣著事,她神色照以往冷了不少。


  陸景淮許是瞧她面色也不好看,擔憂道:「你先回去吧,我送客便好。」


  秦良玉想了想,應了一聲后,轉身回了房。


  夜裡,秦良玉躺在床上睡不著,腦中反覆出現的都是楊應龍與秦邦翰。此番秦邦翰去播州為楊可棟瞧病,若是瞧不好,以楊應龍的性子,秦邦翰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她直接從床上坐起,一拳砸在床邊,想了想,起身去了馬千乘的屋子。還不待近馬千乘的屋前,秦良玉便能聽見那高一聲低一聲的調子從屋內傳來,當下捂了耳朵。


  以往在衛中,與人談天時秦良玉也聽說過不少有關馬千乘酒品的傳聞,說是與馬千乘交好的楊啟文等人起初是很抵制禁酒令的,因非戰時,一群大老爺們夜以繼日的大眼瞪小眼,很是無聊,總想喝點酒儘儘興,但自從他們同馬千乘在酒肆喝過一回酒後,回家便拜了開國皇帝,連帶著自家祖宗也拜了拜,那軍法上添上了禁酒這一條,簡直是十分的明智。


  院中下人明顯也是聽見了馬千乘的歌聲,全都繞道而行,秦良玉咬著牙,直接推門進屋,見馬千乘正騎坐在長凳上費力的回頭與自己對視。


  「將軍,你可否現下便去封信打聽打聽?」秦良玉垂在身側的雙手攥成了拳,想著若是馬千乘再胡攪蠻纏,她便一拳將他揍暈過去。


  馬千乘瞪著迷濛的眼悶聲笑了幾聲,而後拍了拍手:「肖穹,你出來。」


  原來馬千乘自懂事起便在身邊養了個影衛,影衛同馬千乘年紀相仿,乃是他在街上的乞丐堆里撿回來的,彼時只花了一錠銀子並幾籠包子。影衛的身世著實令人垂淚,他家境貧寒且自幼不被雙親喜愛,待家中又添了弟妹之後,他便被趕了出來,街上一位老乞丐瞧他可憐便收了他做義子,只是那待他恩重如山的老乞丐並未熬過萬曆六年的冬天,最後葬身雪地,死前連一頓飽飯都未吃上。影衛被馬千乘收留後,便一心追隨馬千乘,但馬千乘不敢光明正大的養他,只得將他送入江湖大派拜師學藝,幾年的磨練下來,方成就了訓練有素,來無影去無蹤的影衛肖穹。


  秦良玉沉默間,見一人影從後窗一躍而入,身形宛若一道閃電,悄無聲息便站在了兩人面前,他抱拳單膝跪在地上:「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馬千乘唱累了,打了個呵欠:「你讓人去驃騎將軍府上看看,瞧瞧我二哥是不是還在那。」


  語氣輕鬆的好像讓人去茅房看一看一般。


  肖穹領命而去。馬千乘晃晃悠悠從長凳上起身,腳步踉蹌,口齒不清道:「玉玉啊,睡……睡覺覺了。」


  秦良玉沉著臉,將人扶到床上,見馬千乘不老實,直接一個手刀劈在他脖頸,馬千乘捂著脖子,委屈道:「你又……」而後身子一軟,整個人向後倒去。


  從馬千乘屋子出來,秦良玉這才算鬆了口氣,走路時,覺得腳步都輕鬆了不少,回到房中,仍無睡意,索性將先前未刻好的那把木劍拿了出來,她坐在桌前盯著狹長的劍身出神,總覺得若只作劍用,這長木有些浪費,她扶額沉思,少頃,忽而福至心靈,想著若在這劍的底部嵌上個鐵環的話,那這劍便成了向前可刺,向後亦可重創敵人的利器,如此一來,倒是省事了不少。


  心動不如行動,秦良玉乾脆動手改造起木劍來,在桌前一坐便是幾個時辰,待腰背發酸,太陽穴亦突突直跳時,這才放下手中工具,起身遠目天際。此時外頭已是天光初亮,朝霞悠悠從遠處騰起,滿地橘黃暖意,有起的早的小販已在外面擺起了攤子,輕煙裊裊直上青空,被晨風拂歪了軌跡,犬吠聲漸起,街道上又熱鬧起來。


  秦良玉在院中舒展了腰身,而後趕在府上眾人還未起來前出了府門。這些日子她東奔西走,已有好一段時間未曾吃到城中的小籠粉蒸牛肉,再加之昨夜有些累了,今日再想到那粉蒸牛肉竟比平日還要誘人。


  眼下正逢城門初開時,街上有不少行人,其中不乏趕路的,秦良玉跟在眾人身後徐步而行,行至南街,這才找到賣小籠粉蒸牛肉的鋪子,她要了份小籠粉蒸牛肉后,在鋪子里挑了個好位置靜待。


  掌柜的是鳴玉溪有名的生活通張大娘,倒不是因她熱愛生活,精通各種小竅門,而是因這全鎮人家的私事她老人家全知道,是以鎮上人皆稱她是一本行走的八卦全書。大娘其實也是一位可憐人,夫家在成都府,家中只育有一子,前些年被征了兵,后戰死沙場,丈夫聞訊也瘋了,老兩口離了傷心地,又回到了忠州討生計,是以當地百姓對她格外照拂,有事沒事便會來她家吃上一份小籠粉蒸牛肉,尤其是秦良玉,以往幾乎是日日都會來,這也是大娘格外喜愛她的原因,是以她口中的八卦皆是以秦良玉為主,比如說今日。


  大娘一邊給其他人上菜一邊道:「你們不知道吧!」


  秦良玉坐在角落,聽著大娘這句熟悉的開場白。


  「宣武將軍有一晚上不是帶了個男人回來么,昨日秦家擺宴,我也去了,那孩子我瞧見了,生的可俊,濃眉大眼的,嘴兒也甜,像抹了蜜似的,很是招宣武將軍的喜愛的,只是那孩子大抵是沒瞧上宣武將軍,不過沒瞧上也好,那孩子生的細皮嫩肉的,這要是落到了宣武將軍的手裡啊……唉,要我說,那宣武將軍高是高了點,但是容貌生的也不差,可惜就那性子冷了些,這要是跟那個孩子成了,估計最後啊,也沒什麼好下場。」一轉身瞧見秦良玉托腮坐在桌前聽的聚精會神,下一口氣沒喘上來,手一松,青花碗便要往地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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