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支山歌給你聽
肖容輕巧從樹上跳下:「怎麼就不能是我?我說過後會有期啊。」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跑什麼?有人追你?」
秦良玉自然不能如實相告,掩飾般摸了摸鼻尖:「唔,我只是鍛煉鍛煉身體。」
肖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拖長聲音啊了一聲:「那怎麼不繼續了?這才跑了多遠。」
秦良玉不再答話,瞥了他一眼,顧自轉身朝忠州的方向走。
肖容笑著跟在她身後:「這是要回家?」
秦良玉嗯了一聲:「我二哥過壽。」
提到秦邦翰,肖容略一挑眉:「咱二哥過壽?」見秦良玉不開口,不由催促道:「再走快些。」
秦良玉不理會他攀親帶故的話,不解問:「走快些做什麼?」
「回家啊。」肖容瞧見怪物一般瞪著秦良玉:「玉玉啊,二哥過壽,我自然是要到場的呀。」
秦良玉再回到秦府時,正趕上秦載陽不在家,管家王叔見她回來了,站在秋風中朝她使著眼色。她站在進門處,不知是先去容氏的房間,還是去陸景淮的房間,正猶豫時,見陸景淮那張標準的冰山臉出現在視線之中,在瞧見她身邊笑眯眯的肖容時,陸景淮腳步明顯頓了頓,冰山似乎裂了一角。
「陸兄,我們又見面了。」肖容瞧出陸景淮心情不好,急忙給他添著堵。
陸景淮咬牙,本是不願搭理他,但又覺如此的話,於理不合,從牙縫中硬擠出個回應,而後睨著秦良玉:「你還知道回來?這幾日母親因憂心你,身子有些不舒坦,你去看看吧,多說些好聽的,至於其餘事,等你見過母親后,我們再來從長計議。」
一聽容氏身子不好,秦良玉急急忙忙朝容氏房間跑,肖容正要跟過去,被陸景淮長臂一伸攔在原地:「不知肖公子此次到訪所為何事?」
肖容哈哈一笑:「我們玉玉說,咱二哥過壽,我來送賀禮。」
陸景淮面色幾乎可以擰出墨汁,當即喝道:「放肆!什麼「我們玉玉!」什麼「咱二哥!」,肖公子自重!」
「哎呦呦,不過是個稱呼,陸兄你未免太過激動,這樣吧,來者是客,我且算是個熟客,我還是住上次我睡的那間屋子好了,勞煩陸兄帶路。」肖容依舊滿面笑容,見陸景淮虎著臉不動地方,又道:「我好歹是玉玉帶回來的,陸兄你就這麼對待我,恐怕不好吧?況且我這一路大多是用腳走的,確實是有些累了。」見陸景淮還是紋絲不動,肖容乾脆撩袍,席地而坐,身子靠向陸景淮筆直的雙腿:「那我就這麼湊合湊合也行。」
「起來。」陸景淮幾乎將一口皓齒咬碎:「我帶你去。」
秦邦翰外出懸壺濟世,回來時已是壽辰前日,秦家並沒有給小輩過壽的傳統,是以所謂給秦邦翰過壽,也不過是家人聚在一起吃吃飯,小輩們再鬧一鬧。
大抵是因秦邦翰本就溫潤如玉的緣故,導致他對玉情有獨鍾,以往的每年壽辰,秦良玉總會網羅天下好玉送給秦邦翰,但今年她著實是忙,也便沒有閑暇時間去找玉,眼見明日便到了秦邦翰的壽辰,秦良玉有些發愁。
「你做什麼愁眉苦臉?」肖容負手踱到秦良玉的床前,曲指敲了敲窗欞。
秦良玉捏著火銃的葯室,面無表情的望著肖容:「我二哥過壽,我今年沒有準備賀禮。」
「這不是還有些時間,我與你到街上轉一轉。」肖容抄著手,滿面得意。
秦良玉見狀,不禁問道:「你怎麼這副模樣?」
肖容道:「我這叫沾沾自喜,我給咱二哥準備了些薄禮,心中有底氣,自然才會如此。」話落抬頭仰望天際:「你快些,一會鋪子都關門了。」
今日鎮子上有集市,坪頭山上的那些攤販全將攤子挪到了街上,眼下是淡季,城外又十分不安全,思來想去,還是城中穩妥一些。
樂天鎮眼下熱鬧異常,幾間屋舍同幾片柵欄圈出了極大的一塊場地做為市場,外面高懸「五穀豐登」以及「太平有象」等斗方,市場中各類攤位紛紛在門口立著「牛行」「豬行」等招牌,街上行人皆背著筐簍,來往於各攤位之間。
秦良玉與肖容混在人群中,兩人已出來了有一會,街上的賣玉的鋪子已被兩人跑遍,卻還是未有發現能入眼的玉。
「來,吃個果子解解渴,你是姑娘,我是男子,是以你吃大的,我吃小的,大叔,你說我這麼做對么?」肖容舉著兩隻果子,笑容可掬。
「你離我攤子遠些!不給錢吃什麼吃!」賣果蔬的大叔沒好氣的從他手中奪回兩隻果子,趕蒼蠅一般揮著手:「走走走,這娃娃生的漂亮,可惜腦袋有問題。」
兩人逛到夕陽西下,除去挨了一頓罵之外,其餘並無收穫。肖容畢竟不是忠州人,是以怎麼做關係都不大,但秦良玉便不同了,她在當地本就名聲不好,這下再讓肖容一攪,更是無顏面對父老鄉親。
察覺到秦良玉的情緒不高,肖容安慰道:「你也莫要太在意了,我那時替你算了算,你的名聲也就差到你十八那年。」
秦良玉瞟了他一眼:「唔,沒想到你在掐算方面還有造詣,這麼說來,我十八之後名聲便會好起來么?」
肖容朗聲笑了笑:「那是,我打出生起便給人算卦。」頓了頓:「十八年來從來沒有準過。」
秦良玉咬了咬牙,拳頭握緊又鬆開好幾次,才咬著牙道:「那你為何說我名聲只差到十八那年?」
肖容向前疾走兩步,拉開與秦良玉的距離,這才回頭笑道:「那時你都習慣了,怎麼會再在意這些細節。」
回到秦府時,已是傍晚時分,容氏正被貼身丫鬟扶到院子中透氣,見秦良玉與肖容一前一後進了門,朝二人招了招手,待肖容離得近了,這才瞧見他面上有幾片青紫,不由凝眉問:「肖容這臉上是怎麼了?是撞到什麼地方了么?」
肖容捂著臉笑,雙眼又彎成月牙:「回嬸嬸的話,不當心撞到了良玉的拳頭上,回頭拿個雞蛋滾滾便好了。」
容氏聞言瞧著站在肖容身後的秦良玉,語氣中帶了嗔怪:「良玉啊,你下手怎麼能這麼重呢?碧之,快去拿幾個雞蛋給肖容滾滾。」
肖容跟著回頭瞪了秦良玉一眼,又聽容氏道:「你三哥方才找你,許是有事,你去瞧瞧。」
秦良玉應了一聲,睨了肖容一眼,這才轉身去找陸景淮。進門時,見陸景淮手中正拿著前些日子她送他的玉牌,當下便知陸景淮找她所為何事。
聽聞腳步聲,陸景淮抬頭瞧了一眼,而後將玉牌放回到鋪了綢子的錦盒中,口中道:「在家便罷了,都是自己人,若是在外面,遇到主人家房門緊閉這種情況,你進門前應當讓人代為通傳,或者敲一敲門。」
秦良玉唔了一聲,也不急著接話,少頃,陸景淮又道:「聽說你今年沒找到合心意的玉,我今日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你送我的這塊玉牌,不如將它轉送二哥,左右我留著也沒什麼用,不如給懂它之人。」
「這玉既然送了你,你說如何便如何。」秦良玉想了想,問:「快到放榜之日了,你什麼時候去布政司?」
陸景淮答:「給二哥過完壽便起程了。」邊說邊將錦盒交給秦良玉:「這份禮是你送的,你拿回房中吧。」
秦良玉接過錦盒:「原本明年應該與你一同進京的,但眼下怕是抽不開身了。」
陸景淮神色有瞬間的怔愣,很快又恢復如初,笑道:「嗯,原本應該一起的,但這天災人禍誰也說不準,先這樣吧。」
今年秦邦翰過壽,因肖容的到來,秦家又熱鬧了些許,怕幾人拘謹,秦載陽同容氏象徵吃了幾口便借口離了席,剩下的秦良玉等四人都是同輩,見兩位長輩一走,登時不再局促。男人在一起吃飯,喝酒是避免不了的,即便是如陸景淮這般平素極其自斂的人也喝的面色微紅,秦良玉雖是一介女流之輩,但樣樣都未輸過自家兄弟,喝酒自然也不在話下。幾人聚在一桌,喝的正盡興,方才一言不發只顧低頭喝酒的肖容突然坐直了身體,面上不復往日的笑意盈盈,而是被端莊肅穆取而代之,他蹙眉環視幾人好一會,而後開口唱起了山歌。
肖容的山歌是一種很玄的東西,比起殺人利器也不差分毫,其厲害之處在於可以巧妙的避開任何準確的音調,能將山歌唱的如此之難聽,這分寸其實是十分難拿捏的,秦良玉等人不由敬佩萬分。
秦邦翰正在夾菜,聽到山歌后,輕輕放了筷子,笑道:「我昨日收到大哥的飛鴿傳書,說是想讓我去播州給驃騎將軍的次子瞧病,想起眼下還有些醫書未瞧,我便先回去了。」說罷起身:「謝過肖容的羊脂玉藥箱,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