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一夜,一夜
顧薄軒看著她小臉上的糾結,眉頭擰了一下。
這丫頭,竟然不信任自己!
不過轉而他自己也就笑了,自己和她,要是認真算起來,真心沒啥關係啊。
這樣一想,他便也釋然。
他看著陳墨言還在那裡沒動,濃眉一挑,「難道,你怕我?」頓了下,他凝聲道,「你放心,我把你安頓好就回去,而且這是鑰匙,你自己拿著……」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
她還想啥?
再說了,有著前世認人識人記憶的陳墨言,還真沒覺得顧薄軒哪點值得自己害怕。
這個人是真的不會耍什麼花花腸子的。
抿了抿唇,她朝著顧薄軒露出一抹大大方方的笑,「顧大哥,謝謝您。」
「嗯,不客氣,助人為樂是我們軍人的職責。」
陳墨言聽著這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心頭突然湧起一個想法,她對著顧薄軒眸光轉了轉,脆生生的開口道,「顧大哥,你說助人為樂,那麼,你幫了很多像我這樣的人嗎,亦或者說,像我這樣的女孩子?」
這話聽的顧薄軒差點吐出一口血。
他在部隊上軍訓,受了內傷都沒有這樣的鬱悶過!
眼角抽搐兩下,他看著陳墨言猶帶稚嫩的臉龐,以及眼巴巴瞅著他,分明是一臉無辜等著他回話的樣子,喉頭一哽,又是一口血忍下去:他該怎麼說?
說幫了?
那這丫頭會不會想,他幫那麼多人,我只是其中一個?
照實說,說只是在部隊裡頭幫過幾個戰友。
女孩子啥的。
她還是頭一個?
那他之前說了助人為樂什麼的話,豈不是自打嘴巴?
走了幾步的陳墨言回過頭。
她就看到站在院子里一株棗樹下愁眉苦臉的顧薄軒。
忍不住撲吃一笑。
「顧大哥,你讓我住這裡,說是幫我安頓好,難道你就是想著站在院子里看著我自己瞎撞嗎?」
她這樣的一笑,還有這語氣。
顧薄軒哪裡還不明白自己剛才是被她給打趣了?
不禁摸了摸鼻子。
竟然被個小丫頭給哄了。
要知道他在部隊裡頭那也是幾次得過獎,讓自己的指導員青眼有加的。
竟然被個小丫頭片子給蒙了……
他搖搖頭笑了笑,抬腳跟上去,「走吧,這屋子有三間,你應該不喜歡住主卧,這邊一間是空著的,放些雜物和書什麼的,有一張小床,你看看能不能睡,要是能睡的話咱們就收拾一下。」
「不用看了,就顧大哥說的這一間吧。」
陳墨言想也沒想的朝著顧薄軒說的那一間屋子走過去。
打開房門,窗子透著氣。
陳墨言看了眼那張床,說小,也應該有一米二大。
她一個人睡足夠。
上面只有一張木板。
牆的另一邊放著一張書桌,上面竟然真的有幾本書!
身後,顧薄軒從外頭井裡打了盆水進來,「這裡有點簡陋,你先將就著住一段時間……」
「已經很好了。」
頓了下,陳墨言加上一句,「比我家裡頭住的地方還好呢。」
她這話說的是真的。
顧薄軒回想了下陳家的那兩間屋子,知道她還有個妹妹,應該是一起住的吧?
他看著陳墨言點了點頭,把不知道從哪找到的毛巾投進水裡。
袖子一擄,撈出來擰乾。
準備擦床板。
陳墨言一看哪裡敢,趕緊上前去接,「顧大哥,我來……」
兩個人一個搶,一個想著去幹活。
手不可避免的接觸啊。
陳墨言倒是沒什麼,顧薄軒卻是唰的整張臉紅起來。
從耳朵根紅起來的那種。
「我,我去擦,你才受了傷要休息。」
「這是軍令。」
他丟下這麼一句話,身子一轉避開陳墨言,彎下腰開始幹活。
身後,陳墨言卻是撲吃一笑。
還軍令……
這是把她當成了部隊上的兵嗎?
顧薄軒這會兒也反應了過來,他咬了下自己的舌頭,讓你說錯話!
人家只是個女孩子。
又不真的是他的同伴,戰友。
他竟然連軍令的話都說了出來……
滿臉尷尬的顧薄軒頭也不敢抬,一口氣把床板,桌子等物都擦洗乾淨,他直起身鬆了口氣,只是眼角餘光瞟到地下那一盆的髒水,黑乎乎的,然後他擰了下頭,轉身看了眼陳墨言,「你等一下,我馬上就來。」
這是去倒水了嗎?
沒一會顧薄軒竟然又端著水盆走了回來。
然後,在陳墨言疑惑的眼神下他再次彎腰重新擦洗了起來。
一直重複了三次!
最後,他看著陳墨言咧嘴一笑,「乾淨了。」
的確是乾淨了。
水盆里的水好像是才從井水裡提出來的。
清澈的,能照見顧薄軒黑里透紅的、稜角分明的那張臉!
陳墨言撲吃一笑,「顧大哥,你的臉……」
「啊?」
顧薄軒有些疑惑,看了眼陳墨言,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臉。
把手放在自己的眼前。
整個手掌上全都是黑灰色的灰塵!
他也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幾乎不敢再看陳墨言,「我去外頭洗洗。」
他幾乎是落慌而逃。
收拾好屋子,陳墨言直接把窗子什麼的都打開,讓它通著風。
她自己則看向顧薄軒。
「顧大哥,我這裡沒事了,你快點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顧薄軒已經幫了她很多。
可不能再因為自己而耽擱了人家的正事兒。
「不忙,你看看還有什麼缺的啥的,我一塊幫你都弄好。」
聽著他這話顧一念笑著看他一眼,「顧大哥,我只是在這裡歇一晚上,可不是把這裡當成了家。」
一晚上怎麼也能湊合的呀。
她可沒那麼嬌氣!
顧薄軒聽了她的話之後並沒有出聲,只是掃了眼她頭上的傷。
這樣的傷,不好好的養著怎麼能行?
不在這裡住著。
回她那個有爸媽的家嗎?
要是能回,能在那裡好好休養的話,這丫頭估計也不會蹲在街上哭了吧。
他在心裡頭嘆了口氣,顧左右而言它,「這是鑰匙,你拿著,我先出去一趟,對了,你要是覺得無聊,又看的下去的話,這屋子裡的書你可以翻了打發下時間。」
「好的,我沒事,顧大哥你去忙吧。」
顧薄軒又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離去。
直到他走遠,陳墨言趕緊把門在裡面鎖緊,落栓。
雖然剛才顧薄軒說這裡的鄰居什麼的都是好人,是住了好些年的。
可是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
小心為上。
陳墨言很想躺在床上休息一會。
她覺得自己的頭有點懵。
嗡嗡的。
好像有飛機在她的頭頂上飛似的。
可床板還是濕的。
她只能坐在屋子裡唯一的那張椅子上,書桌的一側堆放著幾本書,想到剛才顧薄軒說可以翻,她無聊之下伸手拿了一本,然後挑了下眸,竟然是三國演義!而且還是她早就看不習慣的那種豎版、繁體字的那種版本。
仔細看了兩行她就丟到了一邊。
本來頭就疼。
這會兒費神看書的話,估計更疼了。
到最後,她索性趴在桌子上咪了眼,陳墨言的本意是想著小憩一會的。
沒想到她竟然睡了過去。
顧薄軒兩手拎著滿滿的東西,隔著房門看到的這一幕讓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憐惜。
把手裡頭的東西放在地下,他看了看,轉身朝著不遠處灶間走過去。
把鍋子清洗乾淨,先燒了鍋開水,拿出他之前買的兩副碗筷什麼的生活用品,手腳麻利利的在沸水裡煮了一遍,又用清水洗乾淨,放在一側晾乾,然後他把鍋子里的水清出來,又燒了半鍋水,把他剛才在外頭買的幾個包子放在鍋裡頭溫著,然後他才轉身又朝著陳墨言的屋子走了過去。
小小的身影趴在桌子上。
一動不動。
要不是顧薄軒知道她是睡著了,肯定會嚇一跳。
他看了眼時間,約摸得有晚上了。
這丫頭受著傷呢。
到現在應該沒好好吃飯,要不,把她叫醒?
顧薄軒正站在門口猶豫著呢,屋子裡頭陳墨言已經醒了過來。
她從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懵了下才回過神。
雙手揉了揉眼,她伸個懶腰站了起來。
肚子咕嚕嚕的叫。
她僵了下臉,今晚要餓著肚子過一晚上了啊。
外頭黑咕隆咚的。
她肯定不會一個人出去找吃的。
只是,連水也沒有啊。
後知後覺的陳墨言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她連想喝個水飽都不行!
忍了又忍,她還是決定出去弄一盆水來。
不能喝,洗臉洗腳什麼的也需要啊。
一轉身看到門口的身影。
可把她給嚇了一跳,「誰,什麼人在那裡?」一邊怒喝,她一邊把剛才放在門后的一條手臂長的棍子抄在手裡,另一隻手猛的打開門,朝著門外的那道人影狠狠的砸了過去——
反正剛才顧薄軒和她說過的,主人不在家,附近住的都是鄰居。
那麼這大晚上的悄無聲息出現的。
還能是好人?
被當成賊人的顧薄軒,「……」
他一臉無語的伸手握住那條長棍,聲音壓低,「陳,陳墨言,是我,顧薄軒。」
「顧,顧大哥,你怎麼,你不是回去了嗎,還有,你怎麼在這的?」
不是說把鑰匙給她了么?
難道,他手裡還有一把備用的?
顧薄軒眼疾手快的接過陳墨言因為他的出現而激動的手一滑,要掉在地下的長棍,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翻牆進來的……」昏黃的月色下,他臉有些紅,畢竟他這也算是晚上翻人家女孩子的牆了,要是傳出去的話,他這可就真的要成為作風問題了,再看陳墨言站在那裡半響沒出聲,他生怕陳墨言生氣,也跟著著急起來。
「那個你別誤會,我,我剛才在門外喊了兩聲你沒有聽到,又怕吵到別人……」
「我就是怕你會餓,給你送了些吃的,然後還有一些生活用品……」
他看著陳墨言,不迭聲的解釋著,「你別擔心,也千萬別多想,我把這些東西放下就走。真的。」
「我知道,謝謝你,顧大哥。」
陳墨言快速的抬頭看了下夜空,抑去將要到眼底的淚水。
吃了兩個熱呼呼的肉包子,喝了碗白開水。
肚子裡頭有了存貨。
陳墨言覺得自己頓時好像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對面,顧薄軒也啃了兩個包子,咕咚咚的灌了兩碗水,一抹嘴站起來收碗筷。
陳墨言倒是想去,卻被他給推開。
「你去歇著吧,這裡我來就好。」
陳墨言坐在一邊的小馬紮上,頓時覺得自己成了被人保護起來的大熊貓。
珍貴了啊。
等到顧薄軒把灶間的兩個碗筷,還有鍋什麼的三五兩下的收拾好,回過頭他正想著招呼陳墨言出去,就看到陳墨言瞅著他一臉怪異的表情,他的身子頓了下,抬手摸了下嘴角,沒什麼湯漬包子碎屑啥的啊,疑惑了下,最後乾脆看向陳墨言,「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陳墨言撲吃一笑,「不是,我只是在想,顧大哥你在部隊是不是做廚師的?」
不然,怎麼收拾鍋碗這些那麼麻利啊。
「是啊,我就是一夥夫。」
此刻的顧薄軒也好,陳墨言也好,並不知道兩人之間隨口的一句話,不久幾年後的將來,在她們兩人組成的小家庭里,顧薄軒,真的就成了一個專職的伙火,廚師,而且,還是他心甘情願的。
是那種一當就是一輩子的那種。
此刻,陳墨言卻是被顧薄軒這話說的撲吃一笑,「顧大哥你要是伙火,那我可就成了餵雞的了呢。」
「餵雞的你也是最好看的。」
顧薄軒這話一出口,兩人同時瞪了下眼,然後都不知道說啥好了。
好半響,陳墨言想著自己先開口吧。
然後,顧薄軒也朝著她看過來。
「顧大哥……」
「我……」
陳墨言看著顧薄軒一臉的窘迫,憨厚無奈撓頭的模樣,撲吃一笑。
「顧大哥你先說。」
顧薄軒看了她一眼,清咳了下,「我是說天不早了,我幫你把那些東西收到屋裡就回去,你今天又是受傷又是走路的,也累壞了吧,早點休息。」
「我都聽顧大哥的,不過顧大哥你又買東西了嗎?」
剛才她在門口沒看到呀。
她還以為顧薄軒只買了幾個包子這些吃的……
結果隨著顧薄軒走過去一看。
地下滿滿一堆的東西。
牙膏牙刷、毛巾、茶缸等生活用品,甚至還有一床被褥!
「這是手電筒,不過這個是部隊上發的,你先用著。」
「這些東西你看看夠不夠,不夠的話明天我再去給你買。」
陳墨言趕緊攔住他,「夠了夠了,顧大哥,我只是在這裡住一晚上。」
顧薄軒看她一眼,低下頭收拾東西。
卻是有一道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在陳墨言的耳側飄起來,「等你傷好再走。」
「不是,我……」
「聽我的。」
陳墨言,「……」怎麼自己一下子有種面對霸道總裁范的感覺?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侯。
她就把話題轉開,眼看著東西都放在屋子裡,床也弄好,顧薄軒起身要走,她趕緊從自己放到桌子一角的書包里翻出一個小口袋,看了眼裡面的錢,她出聲喚住要走的顧薄軒,「顧大哥你等等。」
「啊,還有什麼事情嗎?」
顧薄軒一臉憨厚的笑,只是如果仔細看,你便能發現他那個眼神呀,總是閃著不敢正面去看陳墨言。
這會兒被陳墨言輕輕一喚。
他扭過頭看了她一眼,臉又紅了起來。
「不用怕,啥事你說就成了。」
「那個,這是我爸上次的醫藥費,我之前就想著給你來的,一直找不到人……」
這話倒是真的。
自打和馮老爺子簽下那個合同,她手裡多少有了點閑錢。
再加上陳爸爸零零散散給她的錢。
早就夠還給顧薄軒的數字了。
不過顧薄軒一直不在家啊。
所以,陳墨言就把這些錢貼身放著。
為的就是哪天碰到,能隨時把錢還出去。
顧薄軒看了眼陳墨言,猛搖頭,「不用,那些錢我也用不著,你,你用錢的地方多,你先用……」
「顧大哥你今天要是不收的話,那我也不能住在這裡了。」
陳墨言看著顧薄軒,一臉平靜的笑笑,「顧大哥你是幫忙,本來就幫了我們家一個大忙,我們沒錢也就算了,要是有錢還不還的話,那我們成了什麼人?顧大哥也不想你幫的人是這種沒品德的人吧?再說了,顧大哥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她說到這裡笑了笑,眼神真摯,「你要是不收的話那我現在就走。」
「以後,我也決不會再接受顧大哥你半點的幫助。」
顧薄軒,「……」
接過陳墨言遞來的錢,他生怕陳墨言再和他算今天買東西這些的花用似的,對著陳墨言說了一句『晚上小心』的話,轉身留給陳墨言一個急匆匆的背影,轉眼就消失不見。
陳墨言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然後才想起來,自己這大門還鎖著呢,他怎麼出去?
正想追,就聽到不遠處的牆上一聲輕響。
她站在門口不禁抽了下嘴角。
又跳牆!
她把屋子四周檢查了一遍,最後也合衣躺到了床上。
才換了個地方,陳墨言以為自己會睡不著。
可白天又是何家的人鬧騰又是她受傷的,結果她躺在床上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院門外的右側。
剛好有一塊乾淨的石板。
是平日里孩子們坐在這裡聽故事,玩遊戲的地方。
陳墨言以為走了的顧薄軒半靠著牆壁,扭頭看了眼緊閉的院門。
輕輕的閡上了雙眸。
一夜,好眠。
一夜,淺眠。
------題外話------
有二更。我今天頹廢。你們都別罵我啦。真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