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半夏吾妻
「真的，千真萬確，我親眼看到的。」阿不將一個信封交到陸半夏的手中，「這個是中校托我給你的，你好好收著吧。」
陸半夏整個人僵在原地，聽不到對面的人在說什麼，只隱隱覺得他的嘴巴在一張一合的，時間在這一秒的時候彷彿停滯了一般，所有的感官彷彿在這一刻失靈了一般。
面前的男子實在是不忍心，上前一步將陸半夏攬進懷中，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半夏姐，好好的。」
她一個人面對著空蕩蕩的過道站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轉身準備進房的時候，兩條腿一軟，直接癱在了地上。
女子賭氣一般地將信封撕開，裡面有一張光碟和一封信。
信紙是一張乾淨的白紙，上面的字跡遒勁有力，像極了林見深。
視線落在抬頭的時候，淚水終於忍不住了，噴涌而出。
「半夏吾妻」四個字像是四根刺一般，刺進了她的眼睛，硌得生痛。
他叫她老婆，雖然是以這樣的文字形式，但是還是讓她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在這個世界上三十幾年的時間裡，有十幾年的時間都有你的陪伴，對我來說已經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事兒了。我希望我能見到的是你的眼睛還是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般的清澈，不被任何事情改變。自從你再次醒來之後，我告訴自己，不要去打擾你，但是我竟然會忍不住，一向引以為傲的控制力都崩解了，特別是你身邊出現了陸燃的時候，我那份將你推出去的心越來越弱。夏夏，我愛你。」
陸半夏一個字一個字地將信中的內容念了出來到最後已經聽不到自己完整的聲音了，只有在喉嚨之中嗚咽的字眼。
她將光碟放了出來，是一段林見深的自拍，全程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對著陸半夏淺淺地笑，那樣溫暖的笑容，在他的臉上，異常的罕見，但是陸半夏看進眼裡的時候，卻莫名地想哭。
畫面中的男子嘴唇蒼白，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在笑，看上去更加的滄桑。
就像是……就像是在天國里看著陸半夏一般。
女子將手按壓在胸口，肺裡面的空氣被抽完了一般，難以呼吸，毫無生氣。
纖長的手指將手中的信紙一把撕成碎片，「誰要你留這樣的東西給我啊！有本事當面來跟我說啊！林見深，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留我一個人！」
地上的碎片像是一片片孤單的雪花，陸半夏將身子貼在地面之上，一片片地拾起地上的紙，又重新粘回去。
這是林見深留給她的最後一件東西了，她後悔把它毀了。
*
三天之後，林見深的遺體被運回了北城。
空氣中瀰漫著一層厚重的霧氣，可見度不高，整個氛圍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
陸半夏站在林家二老的後面，身上穿著素色的服裝，頭髮盤了起來，在耳邊的部分別了一朵白色的花朵，面上沒有任何的妝容，芙蓉花一般的乾淨。
飛機落地之後，一群身著軍綠色服裝的人先從裡面下來，挺拔的身子站成了整整齊齊的兩排，棺槨沿著中間的線路被推了出來，林母看到那個白色的毯子裹著的身子的時候，一下子暈倒了過去。
即使是到了現在，陸半夏還是不完全相信林見深已經死了，也許那個毯子下面並不是林見深的身體。
她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伸手揭開了遮住男子的毯子，熟悉的五官直接衝到她的眼睛裡面，她兩條腿向後一退，整個人跌坐在地面上，真的是他！
「啊！」女子驚叫了一聲，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蛋，淚水衝破了手指的界線。
真的是他，所有的期望和僥倖都被打碎了。
那張熟悉的面容，就真真實實地擺在自己的面前，只是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活力。
陸半夏伸出一隻手，企圖感受他，只握住一片冰冷，一張紙質的東西墜入到女子的手掌之中，陸半夏攤開手掌，用朦朦朧朧的眼睛盯了過去。
是一張她的照片，照片雖然只有一半，有的部分還被摩挲失真的痕迹，但是還是依稀能夠辨認出輪廓，她噘著嘴，像是在親吻著誰。
這個應該是她和陸燃的照片，很久之前的了！
沒有想到，他的手上竟然會有！
原來他嘴上說著不關心，實際上一直都有關注著她的動向。
「林見深，你要我以後一個人怎麼辦？！」
*
北城飄了一個月的雪，每一寸空氣之中都透著冰冷。
陸半夏一直都沒有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之中，但是她在停機坪的那跪地一哭熱度卻始終都不減。
她一個人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房間裡面，什麼東西也不吃，小葵守在身邊，將食物喂到她的嘴邊的時候，也只能看著從嘴邊溢出來。
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小葵就只有強行將陸半夏的嘴掰開，將食物給渡進去。
小葵看著手裡滿滿的粥，再看看床上躺著的人，陸半夏雙眼緊閉著，淺淺地呼吸著，死氣沉沉的。
女子原本就十分瘦削的身子，經過一個月的心病和幾近辟穀的生活之後，骨頭都快要凸出來了。
女孩兒嘆了一口氣，「半夏姐，你不會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搞死自己，然後和中校在另一個世界相遇吧？！但是俗話說得好，也不能做餓死鬼啊！」
床上的人依然一動不動，小葵氣餒，看來今天還是得用老辦法。
正坐在床頭，準備將陸半夏的嘴唇掰開的時候，陸半夏突然直起身子，坐了起來。
嚇得小葵手中的碗都掉了，粥灑了一地。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
「我剛剛夢見林見深了。」
小葵身子萎靡了一下，等待著女子的下文。自從林中校下葬之後，陸半夏的魂魄就像是跟隨著男子一起到了地下。
現在好不容易說了一句話，口口聲聲還是他。
「他讓我幫他好好活著，叫我聽話，要乖，我要聽話，我要吃飯。」
女子伸手抓住小葵的手，手上的骨頭硌到了小葵的手。
雖然半夏姐看上去神經有點兒不正常了，但是竟然主動要求吃飯，就算是看到了曙光。
女子小鳥似的飛快地跑到樓下給陸半夏重新盛了一碗粥，端到陸半夏的面前，女子主動接過了碗，將裡面的粥一飲而盡。
「最近有什麼安排嗎？！」
「沒有。」小葵對陸半夏突然的滿血復活有點兒不習慣，愣了一下回復道，「有一個，是你私人的邀請函，但是我幫你回絕了。」
「我私人的邀請函你幫我回絕了？！」
她一向只是料理她工作上的事兒的。
「你躺在床上我說什麼你都不理我，我沒有辦法，」小葵一臉委屈，「不過他們還是把邀請函留下了，半夏姐，如果你要去的話，應該是可以的。但是……是訂婚禮啊！」
這個時候去參加婚禮，不是存心去給自己添堵嗎？！
「去吧，讓我感受一下人的氣息。」
小葵頭上三條黑線，所以她不是人嗎？！
「是誰的？！」
「陸燃和小櫻。」
陸半夏低頭，視線獃獃地不知道盯向哪兒，嘟囔了一聲，「時間原來過得這麼快啊。」
那個原本圍繞在他身邊的男子，現如今已經有了另一個中意的對象了。
「還有就是賀晉年先生一直都想來探望你來著，但是我一直都幫你拒絕了，你看看，要不要去找一下他。」
賀晉年現在也已經迷途知返了，前段時間將離家出走的沐淺音從奧地利追了回來，但是淺音卻因為意外不小心丟失了孩子兒精神失常，賀晉年算是嘗到了報應，作為一個神經科著名的青年醫生，卻無論如何都治癒不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他的樣子，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兒跟你說，但是不好對我開口，還是你親自去問他吧！」
陸半夏揉了揉頭髮，彷彿剛剛的清醒只是片刻的，現在腦袋裡重新開啟了混沌模式。
沒有想到，林見深會一語成讖，有去無回。
「我先再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再去找他。」
她將身子沉下去，用被子蓋上自己的頭，在夢裡的時候，一雙大掌將自己包裹，她靠在男子寬闊的肩膀之上，格外的溫暖。
這一個月來少有的好夢。
*
陸半夏到達賀家的時候，賀晉年正在安撫吵著要吃小餅乾的沐淺音。
她現在的智力像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
但是男子卻是罕見的有耐心，將碟子中的小熊餅乾喂到沐淺音的嘴巴之中。
「半夏，這是我自己烤的，你試試，淺音老是吵著要吃，我怕外面買的添加的東西對她身體不好，自己學著烤了一些。」
「你什麼時候還會做這種事兒了？！」
簡直是奇迹，陸半夏摸了一塊餅乾喂進嘴裡，甜度和酥脆感都恰到好處。
「反正沒事兒，玩玩兒唄。」
男子放下手中的餅乾，伸手將淺音嘴唇之上的碎屑擦乾淨，再將吸管伸到女子的嘴中。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