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志們走進周庄
「周迎梅在家嗎?」
「在家。」
「她平時不下地幹活嗎?」
「她承包了村裡的豆腐坊,豆腐坊的事情做完了,她就沒事了。
歐陽平從皮包裡面拿出一張模擬畫像,遞到隊長老婆的手上:「老人家,您看看這張畫像上的人像誰?」
幾個老太太一起湊了過來,眯著眼睛仔細端詳隊長老婆手中的畫像。
「這人有點——有點像和平。」隊長老婆道,「三嫂,你看像不像和平?」
「確實有點像和平。警察同志,難不成,和平真出事了?」三嫂道,「自從和平道深圳去打工以後,鄉親們一直在私下裡嘀咕這件事情。現在好了,有警察同志出頭,和平的事情就一定能整明白。」
「芮和平的身高是多少?」
隊長老婆掃了一眼幾個人,最後把目光停留在陳國棟的身上:「和平的身高和這位同志的身高差不多。」
歐陽平目測了一下,陳國棟的身高在一米七二左右。」
芮和平的身高和「7.5」沉屍案當事人的身高是一致的。
「他的嘴裡面是不是有一顆瓜子牙?」
「不錯,是有一顆瓜子牙齒。」三嫂道。
隊長老婆點了一下頭。
「他的耳朵上有沒有疤痕——或者胎記呢?」
「和平耳朵上有一個肉瘤。」
「是哪一個耳朵?」
「左耳朵。」
「周迎梅家有沒有船?」
「沒有,但楊書記家有一條船。」
「楊書記家住在哪裡?」
「在東馬村。」
「東馬村」就是落馬湖周邊十四個村莊之一。在孝陵鎮的東邊。
東馬村在湖西洲的西南方向。和沉屍、劈篾刀、蛇皮口袋投放點的連線是一致的。
「周迎梅家住在什麼地方?」
「你們往裡走,到三岔路口向右拐,第三家就是,院子門口有一個水塘,水塘邊有一棵老槐樹,正對著老槐樹的院門就是迎梅家的院門。」
按照隊長老婆的指點,同志們找到了水塘和那棵老槐樹。
周迎梅家的院門關著,院牆半磚半土,下半截是青磚,上半截是土,院牆有兩米左右高,牆頭上長著一些雜草和叫不出名字來的小樹。周迎梅家的東邊是一片竹林,靠近院牆的地方有幾棵槐樹。西邊和後面是雜樹林。小小的院落掩映在竹林和樹林的陰影之下。色調很是灰暗陰森。
賽所長在院門上敲了三下。
院子裡面傳來一個女人尖細的聲音:「來了——來了。」
腳步聲由遠而近,移動門栓,打開院門,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女人出現在門口,這個女人的身高矮一米六八左右,上身穿著一件粉紅色襯衫,下身穿一件黑色長褲,襯衫掖在褲腰裡面。
她應該就是周迎梅。
周迎梅愣了一下,丟下一句話,然後走進堂屋:「請進——院子裡面有凳子,請坐。」
周迎梅走出堂屋的時候,襯衫已經從褲腰裡面拿出來。
之後,又從西廂房裡面走出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頭子,這人應該是周迎梅的父親。
老人走到賽所長跟前:「你們有沒有什麼事情嗎?」
「老人家,我們想了解一點情況。」賽所長道。
堂屋的門前放著一條長板凳、三個竹椅子,兩個小板凳。周家顯然剛來過人,地上還有幾個煙蒂。
歐陽平從皮包裡面拿出一張模擬畫像,遞到周迎梅的手上:「你們看看這張畫像。」
周迎梅接過畫像,看了一分鐘左右,然後將畫像遞到老人的手上:「爹,你看這人像不像我們家的和平?」
老人點了一下頭:「有點像。」老人抬起頭來望著歐陽平,「警察同志,這是咋回事?」
歐陽平將「7.5」沉屍案的情況提綱挈領地敘述了一遍。
「這人像我們家和平,但他不可能是我們家和平。」周迎梅道。
「為什麼?」
「我們家和平到深圳打工去了。」
「芮和平是什麼時候到深圳打工去的呢?」
「去年十二月下旬。」
「據我們所知,在周庄,沒有人看見芮和平離開周庄——到深圳去打工,這是一件好事,又不是到外面去做賊,為什麼要藏著掖著呢?」
「說來話長。」
老人只顧自己抽煙,他不時把煙鍋伸進一個灰布荷包裡面裝煙絲,點著了以後,就「吧嗒吧嗒」地抽起來。
「我們很想知道芮和平突然決定到深圳去打工的原因。」
「我男人芮和平是我們家的倒插門女婿,在我們周庄,只有他一個外姓,在我們這裡,外姓人家肯定要受到擠兌,得低眉順眼,夾著尾巴做人。」
「據我們所知,村裡人對他不薄,要不然,也不會讓他當生產隊會計。」
「要不是當了這個倒霉的會計,他還不會受那麼多的窩囊氣呢?」
周迎梅的說法和幾個老太太的說法恰好相反。
「此話怎麼講?」
「和平上過學,讀過書,咱們周庄讀過書的很少,因為他有點文化,生產隊就讓和平當了會計。」
事實是楊書記讓芮和平當生產隊會計的。
「當會計,就要和錢打交道,因為他是外姓人,所以,大家心裏面不踏實,有人就寫信到上面去,上面就派人來查他的賬,一遇到這種事情,和平的心裡就不舒服;當然,我也有責任。」
「你也有責任?」
「我這人說話聲音高,好勝心強,他又是一個悶葫蘆,心裏面不舒服,他一個屁都不放,他覺得憋屈,再加上上面派人來查賬那檔子事情,所以,他想到外面去闖一闖——他不想在周庄窩窩囊囊過一輩子。」
我們都知道,周迎梅沒有說實話,芮和平離家出走,另有隱情。
「你的意思是說,芮和平之所以到深圳去打工,和你慪氣,也是原因之一。」
「我就是這個意思。」
慪氣應該是事實,但並非周迎梅所說的原因。
「芮和平走的很突然,走之前,芮和平也沒有和任何人講,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也感到很奇怪,之前,他曾經跟我說過到深圳去打工的事情,我當他是隨便說說的。」
「芮和平離開的時候,總該有人看見吧!可據我們所知,在周庄,沒有一個人看到芮和平離開村子,難道芮和平是夜裡離開的。」
「他是早晨天亮之前離開家的,他不想讓別人看見。如果讓村裡人看見,那他就走不掉了。」
「這是為什麼?」
「村子裡面沒有文化人,和平走了,誰來當會計呢?」
「這麼長時間,芮和平沒有寫信回來過嗎?」
「沒有。」
「也沒有匯過錢嗎?」
「也沒有。這個死鬼,他好恨的心,要不是咱家有這個豆腐坊,咱家的日子恐怕沒法往下過。」話還沒有說完,周迎梅的眼淚奪眶而出。周迎梅控制情緒的能力很強,眼淚說來就來。
「芮和平走的時候穿什麼衣服?」
「這——我還記得,因為衣服是我為他準備的。走的時候,他的上身穿兩件毛線衣,還有一個羊皮襖,外面還有一件軍大衣,下身是一條衛生褲,外面是一條藍顏色的長褲。腳上穿一雙翻毛皮鞋。」
這身裝扮和「7.5」沉屍案當事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完全不同。
「芮和平離開家,到今天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你們竟然沒有想辦法尋找,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們是想找,可我們到哪裡去找呢?」
「我們可以幫你們找,不管芮和平在什麼地方,我們都要找到他。一個大活人,就這麼莫名奇妙地不見了,我們不知道便罷,既然我們知道了,那我們就不能袖手旁觀。」
歐陽平的話對老人家的觸動比較大,他抽煙的速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的煙鍋已經很久沒有到荷包裡面裝煙絲了。可他還在「吧嗒吧嗒」地抽,可他的煙鍋裡面的火光已經熄滅了。
「芮和平是不是有一顆瓜子牙呢?」
「和平時有一顆瓜子牙。」
「在什麼位置?」
「是右邊一顆門牙。」
「芮和平的左耳朵上是不是有一個肉瘤?」
「是有一個肉瘤。」
「肉瘤有多大?」
「有黃豆那麼大。」
歐陽平還想說什麼,院門開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背著書包走進院門。她應該是芮和平的大女兒周小桃,看見院子裡面坐著的人之後,周小桃愣了一下,然後徑直朝堂屋走去。
周迎梅站起身:「桃子,今天放學怎麼這麼早啊!」
桃子沒有回答母親的問題,只顧低頭往堂屋走。
「老師布置作業了嗎?」
「布置了。」
「那你就在屋子裡面些作業。」周迎梅花好像不希望桃子在院子裡面多逗留——準確地說,是周迎梅不希望同志們和桃子接觸。
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現在,還不能和周迎梅攤牌。經過初步的、短暫的接觸,歐陽平和陳傑能感覺到:芮和平應該是失蹤了。
做一些適當的後退,是非常必要的。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想讓周迎梅提供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是不現實的——也是不可能的。
歐陽平站起身:「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面,你們也好好想一想,如果有什麼線索,請隨時跟我們聯繫,『7.5』沉屍案的當事人是不是你的男人芮和平,我們會繼續調查。哦,對了,我們需要你們配合我們做一件事情。」
「您請說。」
「要想知道畫像上這個人是不是你男人芮和平,只要給芮和平的孩子做一次DMA鑒定就行了。」歐陽平有意試探周迎梅。因為周迎梅的三個孩子都不是芮和平親生的。歐陽平想看看周迎梅父女倆的反應。
「您想讓我們怎麼做?」周迎梅顯得淡定而鎮靜。她心知肚明,三個孩子都不是芮和平的,所以,周迎梅不擔心DMA鑒定。這個鑒定結果對周迎梅是有利的,因為三個孩子中任何一個孩子的DMA鑒定和死者都沒有血緣關係。既然三個孩子中沒有一個孩子和死者有血緣關係,那就說明死者不是芮和平,既然死者不是芮和平,那麼,這個案子就和她周迎梅沒有任何關係。
我們都知道,歐陽平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情了。其實,DMA鑒定只是一個借口而已,歐陽平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時試探周迎梅父女倆,二是看看孩子的反應,當然更重要的是想辦法、找機會和孩子接觸一下——歐陽平希望這個孩子是周小桃——要不然,歐陽平也不會在這時候提DMA鑒定的事情——此時,周小桃正在屋子裡面寫作業。
「讓你的孩子跟我們走一趟,你如果不放心的話,也可能陪著一塊去。」
「這——」周迎梅猶豫片刻,然後道:「您剛才說的什麼鑒定,怎麼鑒定?」周迎梅裝作對DMA鑒定一無所知的樣子,看了後面的內容,我們就知道周迎梅是故意裝傻充愣。
「驗血,毛髮——帶毛囊的更好,身上的皮屑,唾液也行。」
「是不是一定要驗血。孩子——她暈血。」很顯然,周迎梅不想讓周小桃跟同志們走。歐陽平並非一定要帶走周小桃,他是在試探周迎梅。歐陽平已經達到目的了,周迎梅不想讓女兒跟同志們走,應該是擔心女兒說出點什麼。
「那也不一定,實在不行的話,那就讓我們帶幾根頭髮回去。」
「行,那我把孩子叫出來。桃子,你出來一下。」
「娘,啥事啊?」
「乖女兒,你快出來。」
不一會,周小桃出現在堂屋的門口:「娘,你叫我什麼事情啊!」
「警察叔叔,要在你頭上拔幾根頭髮帶回去。」
「拔頭髮?拔頭髮做什麼呀?」
「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周迎梅希望同志們快點離開周家,所以,希望女兒能積極配合。
周小桃望著坐在一旁的、一言不發的外公:「好吧!」
於是,董青青在周小桃的頭上拔了幾根帶毛囊的頭髮,裝進一個塑料袋中。
大家都知道,同志們真正需要的不是周小桃的頭髮,同志們需要的是儲存在周小桃記憶裡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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