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真真造孽
「如你這麼說,她的身份確實十分可疑。難道是易容?」喬四皺眉道。
「我看卻又不像……」撲朔迷離呢,「也可能是晚上看不清楚,但她臉上不像有易容的痕迹。雖如此,眼睛卻騙不了人。師傅說了,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有那樣一雙眼睛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是小白兔。」
喬四又問道:「二公子他們知道嗎?」
想到這個問題,我心上又是一沉,無語凝噎看著燭火:「連我都瞞不過,還能瞞過陶二那千年老妖嗎……燕五傷心之下,一開始或許有所疏忽,但以他的敏銳度,定然也已經察覺。方才白笙笙去燕園找他,我本打算在燕園睡下,燕五要安置白笙笙,這才將我趕出了燕園。」言及此處,我悵然一嘆,「若非我心有準備,怕只要抑鬱吐血了。陶二和燕五打的什麼算盤,看樣子是不打算讓我知道了,但就我看來,無非是要將計就計,引蛇出洞。陶二言語間對我多有隱瞞,但也可聽出,對方血洗黃花谷,不只為仇,更可能為物。他們若沒有在黃花谷搜得,便會在燕五身上著手……」我的燕五啊,他這可是要用自己作餌,去引那條大蟒蛇嗎?
「需不需要我派人手暗中保護他?」喬四提議道。
我擺了擺手,「不用了。」有些沮喪嘆道,「燕五是擺明了不想讓我插手的,陶二也不願意讓我知道,言語間亦想穩住我,提醒我不要『添亂』。陶二自有全盤布局,我何苦自作聰明,亂了他的路數。唉……」我悵然一嘆,「要假裝不知道陶二知道我知道,這也有些難度。」
喬四抿唇道:「我知道,你要揣著明白裝糊塗。」
我咦了一聲,斜睨他:「這句話可沒有師傅的風格。」
喬四微有些羞赧道:「這是蓮兒暗地裡說你的……」
果然,還是女人了解女人,我們家蓮兒啊,哼哼,我要是個男人都愛她!
「四兒,你明白就好。有些事吧,我最好不要知道,有些事呢,我知道了也不能說,有些事,我知道了,也得看是跟誰說。」所以這件事,我不能跟唐三說,以他的性子,只怕會打草驚蛇,跟師傅說,於事無益,還是喬四更了解情況,沉得住氣,守得住秘密。
「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一直裝糊塗?」喬四從柜子里又取了件被子出來,一邊鋪床一邊問我。
我滾進被窩裡,趴在床上,支著下巴沉思道:「這樣憋著,我很難受……」
想到我的燕五就在那蛇口上,這心裡便不安得緊,即便知道陶二定有安排,不會讓燕五受傷,可是這心上的傷,可就難說了。
明知道對方身份可疑,甚至可能是真正的兇手,自己卻被迫虛與委蛇,他心裡大概比我更憋屈吧。而那個畫皮蛇蠍美人,目的何在,如今仍是個謎。
——我以為……你和陶莊主才是……
那個女人,用無辜迷茫的語氣說出那一句話,是無心還是有意?那一刻燕五的黯然卻不是偽裝的……
「四兒,這件事你我知道就好,切不可說出去。這幾天看看那妖女有什麼異動,怕只怕,她也上兵伐謀,攻心為上了!」
這個家本就有裂痕,禁不住一再挑撥啊……
那白骨精披著人皮想吃我那燕五的唐僧肉,孫爺爺我法眼一開就知道她是個妖怪,可這三棒,到底是該打,還是不該打?
翌日一早,我尚未清醒便聽到遠處傳來叮叮鈴鈴的聲音,睜眼看向窗外,天色已大亮,喬四不知何時已經起身,另一邊床上空蕩蕩的。
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起床洗漱,獨自行走出來吃一頓飽飯,丫鬟在一旁侍候著,我捧著飯碗隨口問了一句:「外面在做什麼,怎麼這麼吵?」
「今日開始做法事了。」
丫鬟剛回答完,我便眼尖地瞥到一片烏煙瘴氣中,劉澈少年正躲在陰影里咳嗽——看吧,被自己嗆到了吧。
我看他咳得臉色發白,心裡直搖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劉澈好容易平復了呼吸,站直了身子,回過身來時發現我的目光,便對我遙遙一笑,我咬咬牙,別過臉不去看他。
雖然唐三喬四他們不在身邊,不過為了不讓他們知道後生氣,我還是決定對劉澈視而不見了。也沒看到他的神情,感覺他應該走開了,我才把脖子轉正了,結果被他的突然靠近嚇了一跳。
「你做什麼!」我左右看了看,只有個小丫頭在身邊,不太安全……
「我替老爺你看相。」他又開始扮演一個神棍的角色,我都不得不為他的敬業感到佩服。
「替我看相的人多了去了。」我哼笑一聲,自顧自吃飯,不理他。再說看相,他也未必比我厲害。
他也不理我,自顧自說他的:「相書有雲,女子眉色淡者,既是熱情也是寡情。老爺你眉色淡而眉形長,可見對男子或者情長不深,或者情深不長。須知人之一世心力有限,情感亦有限,喜歡的人多了,這感情難免就分薄了。所以這情熱情寡,皆是同理。」
我心頭一跳,聽著不怎麼高興,卻反駁不起來,但我這五房侍郎明擺著,他說的也沒什麼稀奇。只是這「情長不深,情深不長」八個字,著實讓我心疼了一下。
他繼續道:「臉上肉多有福,手小而軟主貴,主貴者,即招人疼愛,手小而豐厚主富,財運滾滾。老爺這一生,定然富貴榮華,極盡風光。」我眼皮一跳——這不是我昨晚剛說過的話?我驚疑不定地抬頭看他,若非有喬四在旁,我定然要以為他偷聽了……這……世上可有如此巧合之事?
我嘿嘿一笑,笑而不語,掩飾心裡的慌亂。「你說的這些,都是些表面話。」我放下碗筷,挑眉道,「有本事你算算,老爺我何時有喜?」
他臉上笑容僵了一下,隨即道:「喜鵲報枝一樹春,桃李花開好事近。老爺不但有喜,而且還會是雙喜。」
「雙生?」我詫異道。
他也學我的樣子,笑而不語——這才有神棍的樣子。
見他拿喬,我也不稀罕多問,撇撇嘴道:「不過是江湖術士騙人的把戲,老爺我可是被騙大的!」那什麼亂七八糟的手相面相,墨惟沒少騙過我。昔日在國子監,我也沒少騙過人。
國子監……心裡又添堵了……
劉澈微笑著搖搖頭:「老爺此言差矣。正所謂相由心生,相術一門,即可說是佛學亦可說是道學,然說到底,卻是帝王學。帝王學包括天文地理相術三門學問,通天文者知天命,通地理者定河山,通相術者知人事。唯有知人事,才能親賢遠佞,選賢任能——如此是說遠了,但相術一門,絕非老爺想的如此簡單。」
我心裡是贊同他說的話,但嘴上卻不肯承認:「說到底,不過是以貌取人罷了。」
「非也非也。」他搖頭晃腦道,「正所謂,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相人之道,又豈止是『以貌取人』四字如此簡單?以眼觀心,以相問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一邊是白骨精,另一邊又是個什麼妖怪,一句句都像是從我心裡鑽出來的。我哼笑道:「你不過一個小小江湖術士,倒跟我說起大道理來了!你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說著拂袖起身。
「等等。」他忽地叫住我,眼神有片刻的閃爍,聲音驀地放柔了,「上次……我送你的符紙鶴,你可還帶著?」
「扔了。」我隨口答了一句,強抑下心頭的紛亂,轉身便走。
光天化日,那些潛伏的護衛雖然不會出來拎走他,但是肯定會把我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轉達給陶二唐三,禍從口出,我還是少說為妙。
「你。」我招呼那個監視我的小丫頭,勾勾手指問道:「跟我彙報,今日大公子都做了什麼,其他幾位公子呢?」
「回老爺話。大公子不在沈園,不知去了何處。二公子一大早就帶著蓮兒姑娘出門了。三公子和四公子在演武場,五公子一大早帶著白姑娘出門。」
聽到最後一句,我愣了一下。「他也出門了?幹什麼去?」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那丫鬟說著偷偷抬眼看我,補充道,「二公子三公子吩咐了,今天您不能出府。」
奇了怪了,這一個個的怎麼都不在家?
其他人還好說,這燕五怎麼帶著白笙笙出門了?想到昨晚白笙笙說的話,我忽然流起冷汗來——難道她真的要拐走我的燕五?
不成!
我拍案而起——不能給敵人任何的機會!
「你立刻把喬四給我找來!」頓了頓,我補充道,「不能讓三公子知道!」我仔細打量了那小丫頭后,確定她不是唐三的親信,才放心讓她去找喬四。
我知道有陶二唐三那道命令,我肯定不能跨出李府一步,除非有喬四當我的出府令牌。
事不關己,己不關心。事若關己,關心則亂。
我倒是想安分不動,但卻無法完全袖手旁觀,畢竟那是我的燕小五啊,想起來昨晚的他,心臟都會抽疼。
李瑩玉啊李瑩玉,你真真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