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總得發一次威
李府的刑堂我雖然只來過兩三次,卻也熟悉得很。一道鐵屏風隔開空間,屏風這面有茶有酒,端的一個好去處,屏風那面卻是修羅地獄,兩旁鐵架上掛滿了各種刑具,多半是唐三的獨家發明,他閑來無事便愛折騰這種傷天害理、有違人道的東西,我常建議在刑堂旁邊為他設個佛堂祈福,結果被他拍了……
此時此刻,他正把玩著他的最新發明「脫骨釘」,扭頭瞥了我一眼,「大清早來這裡,你不怕沾了晦氣?」
我訕笑道:「你都來了,我哪能怕呢。逼供出什麼了沒有?」
「正準備開始。」唐思說著,亮了「脫骨釘」,「這個是我的最新發明,可以打脫手指的骨節。」
「好狠……」光聽著就叫人肉疼,底下兩個小賊臉色都變了。「我覺得同樣是拆除零部件,還是仁慈點拆除些不會妨礙日常生活的。」指了指牆壁上的小刀,「閹割了吧。」
唐思嗤笑一聲。
「李瑩玉,你這小流氓!」
我不甘示弱回他。
「唐思,你這臭惡霸!」
這時外邊便又有人敲門了,來人是蓮兒,傳通道:「大公子說了,這兩人我們不能動私刑,有違陳國法規,還是移交官辦。」
你看,這當官的跟當惡霸的政治覺悟就是不一樣。
跟在蓮兒身後的是福伯,得了令領著兩個小賊去縣衙報道。
「蓮兒啊……」我陪著笑問道,「外面來的是什麼客人?」
蓮兒一扭腰,一轉身,下巴一揚,「你自己看去。」最後一擺臀,杳然遠去……
瞧她那小身段,我要是個男人都愛她!
這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讓師傅親自迎接?雖然說府上充門面的陶二不在了,喬四不善於交際應酬,但好歹還有個唐三啊,師傅來到洛城后最是喜靜,從未見過客。本來,我作為李府主人,初來乍到,倒還是與左鄰右舍交際相識了一番,但這一番下來,險些沒去了兩斤肉!
第一次把,是左近王府的王老爺——也是個女老爺,三四十歲的中年女人,剛來不久,我身子好了便互相拜訪了一下,帶著蓮兒在她府上看戲喝酒,進行女人間的深入談話,喝得微醺,得意忘形起來,那王老爺招來戲台上的名旦,我一不小心摸了摸那戲子的小手,被蓮兒逮了個正著,回來就跪了一夜搓衣板……雖然跪到半夜便睡著了,醒來后是在師傅床上,但師傅仍是沒給我什麼好臉色。又有一次,又是一個張老爺請我過去,這回還是個女老爺(男的一般近不了我的身),燕五奉命隨侍左後,實為監視,我那回就沒有喝酒沒有看戲沒有摸小手了,只不過沒想到那王老爺看了燕五后眼睛都直了,竟然開口向我討要,還云云府上侍郎隨我挑,她只要燕五……我一口茶噴了出來,燕五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匆匆告辭,後來被以「交友不慎」為由,又跪了半夜的算盤,醒來之後卻是在某人的床上——這某人我就不說了……
自此,我李府便成了洛城最神秘的宅子,淡出了洛城的交際圈……陶二說,女人有錢就變壞,也不是毫無根據的……
我這一路尋思著,究竟還有哪個不長眼的貴客竟能勞得師傅出門迎接,難道是方小侯爺?不對,他這幾日都沒怎麼找麻煩了,而且師傅素來逼著他。難道是墨惟?也不對,丫見師傅還用得著走前門嗎,直接走後門了吧!
這低頭琢磨著,一不留神便撞了一個清香滿懷。
「玉兒,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師傅淡淡笑著,將我接了個正著,我抬眼偷偷打量他的神色,看不出什麼異常,但也可能是他偽裝得好。
「師傅啊……」我順勢挽住他的臂彎,與他十指交扣。「師傅啊,那客人是誰啊?」
師傅的手指溫涼溫涼的,薄薄的繭子,著實讓人愛不釋手啊……
「嗯……一個叫劉澈的人。」師傅隨意答道,「在我們府上小住幾日,玉兒,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哪裡會呢……」我呵呵乾笑,師傅你都不介意了,我介意什麼呢……「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讓他住進來?
師傅眉心微蹙了一下,隨即微笑道:「既然你身體康復了,便做場法事,或是驅邪,或是祈福吧。」
師傅,說這話,你自己都不信吧……
我不擔心自己了,只怕是師傅有什麼把柄落在那人手中,這才被迫引狼入室!偏生陶二又不在這裡……
咬牙咬牙!陶二你關鍵時刻怎能不在!
我絞著師傅的手指,冷不伶仃地腦海里又閃過師傅那句話——既然你身體康復了……
果然……師傅,你裝得雲淡風輕,原來也是在意的啊,難道是在提醒我,解了禁,該主動去他屋裡自薦枕席?
我復出后的第一次,還沒交出去呢!
此時此刻,我也裝得雲淡風輕,其實在心裡仰天長嘯!
師傅吩咐了讓蓮兒收拾了甲園與劉澈住下,要做足七日道場,我暗中吩咐蓮兒,讓她派人嚴防死守,盯緊那劉澈小兒!
蓮兒白了我一眼。「這還用你吩咐!」說著又要扭她的小蠻腰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老爺,還有吩咐?」她揚眉看我。
我猶豫了一下,有些話真不知道該不該問……
「老爺。」倒是她了解我了,「你是不是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乾笑道:「是有那麼點意思。」
蓮兒嘆氣道:「老爺啊……這路是你自己選的,公子們也不好干涉你,你若自己選擇了忘記,誰敢逼著你想起來?再者,有些事,自己想起來,跟別人告訴你的,感覺終究是不一樣。你現在到底快不快活?」
「快活……吧……」我吞吐了半天,不確定道。
應該是快活的吧,雖然,這個臨時拼湊起來的六口之家,總有那麼些不和諧的聲音,興許是還沒過磨合期,以後總會好起來的吧。
「唉……」蓮兒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瞪了我一眼,「你這樣子啊,扶不上牆!待這個好怕那個傷心,五個都想顧著卻忙死了自己,作為一個有五個侍郎的女人,你好歹拿出點一家之主的魄力啊!」
蓮兒這一席話,振聾發聵啊!
我雙目含淚,用力握住她的手:「還是女人了解女人啊!」
她一把甩開我。「得了,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我被她無理習慣了,也不敢多追究,只是怯怯地又問了一個問題。「那你看,康復之後的第一個晚上——昨晚上就不算了,今天晚上,我睡誰屋裡好?」
蓮兒冷笑。「你睡大街上去吧!」
說罷,揚長而去……
老爺啊老爺,你倒是拿出點魄力啊!
我雙手握拳,發功——「啊!!!……」
上天賜我點魄力吧吧吧……
怎麼辦啊怎麼辦……
我摘了一朵花骨朵,一邊扔花瓣,一邊念:「找師傅,找唐三,找喬四,找師傅,找唐三,找喬四……」
說實話,蓮兒說的記憶什麼的,我是真不怎麼在乎。滿目山河空念遠啊,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可是到底該憐取眼前哪一個人呢?如果我先找師傅呢,唐三那邊的怨氣會加成,結果可能會導致老爺我腰酸背痛腿抽筋。如果先安撫了唐三,師傅那張床,我就未必爬得上去了,喬四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未必不在意……
這不是逼著我打一張大床嘛!
算了,老子哪個都不選!
我悲憤欲泣,扔了手中的花骨朵,開始繞著院子跑步——生命在於運動,身體是運動的本錢,看樣子只有先把身體鍛煉好了才能有享受幸福生活的本錢啊!
這跑了一圈的結果,就是發現劉澈小兒竟真似模似樣地擺起了道場,支使著我府上的下人到處張貼黃符灑楊枝水,見了我,態度頗為恭謹,遙遙一笑,倒也沒有過分親熱的舉動,這又讓我疑惑了一下。究竟那廝跟師傅說了什麼?
我招來前廳伺候的下人盤問,那人老實答道:「大公子讓小的們都撤了出來,沒聽到說的什麼。」
我咬咬牙問道:「那可有二公子和五公子的消息?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蓮兒姑娘說了,快則三日,遲則五日。」
遲則生變啊……
我煩惱地揪頭髮。「你,立刻讓人送信給二公子,就說家裡出大事了!有狼崽子上門了!」
不成,劉澈那廝要真是只衝我來也就算了,但眼下看來,似乎還扯上了師傅,不知道與陶二燕五的事有沒有關係?
蓮兒說得對,老爺我再這麼裝傻下去可不行了,總得發一次威!
先找個機會,跟師傅坦白了說!
就今天晚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