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悲憫
第三百五十五章 悲憫
可仔細想想，自己也沒有什麼可以責怪蘭欣的資格，因為他在聽到了這些人的處境之後，不也只想著報仇，而沒有生出什麼想要拯救他們的想法嗎？
金翅大鵬向著天山關落了下去，直飛入軍寨之中。軍寨裡面有許多穿著古代盔甲的士兵，一看就都是秘境裡面的凡人，見到從天而降的金翅大鵬時，就已經都紛紛佇立，然後當林七和蘭欣落地，竟全都朝他們紛紛拜倒下來。
林七說：「怎麼回事。」
蘭欣說：「在秘境里的人眼裡，我們這些修仙者，都是像神一樣的存在。所以他們見到我們，就以為我們是天神，都會下跪的。」
林七雖然夢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世間最強大的存在，眾生仰望的神祇，但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希望自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保護自己的家人，不用像現在這樣，要受許許多多人的威脅，比如血剎天君，比如仙盟。從沒有想過要眾生跪拜在自己的腳下，看到眾生在自己面前恐懼、顫抖。
所以見到這一番景象之後，林七很不習慣，跟著蘭欣快步地離開了。
蘭欣直入軍寨大殿之中，跟這段時間負責鎮守天山關的仙華門長老秦百川見過面，又介紹了一下林七的身份，告訴秦百川他是來試煉的以後，就向秦百川告辭，去找她這次來替換的師兄了。
她這次輪守，要替換的師兄是宇文賀，林七一開始還好奇這宇文賀是何方神聖呢，但等見了以後，差點兒沒樂出來。
因為當時他在昊天門裡與洛玉城等仙華門弟子相遇的時候，把張釗和程敬兩人給打趴下，變成了程敬的樣子進入昊天門裡時，就曾遇到這個人。他那時被打傷了，躺在路邊，自己從他身邊路過，他喊著叫林七來救自己，林七硬是沒管人家，沒想到江湖有緣，竟又在這裡見了。
宇文賀打量了林七幾眼，笑著說道：「早就聽說門中新來了一個弟子，天賦超群，十分出眾，沒想到今天才見到。只不過師兄這個月一直在外面駐守，沒有什麼見面禮能給你的，不過你放心，日後一定補上。」
林七心想這人人品真是好啊，當初自己對他見死不救，今天他還要送自己見面禮。趕忙說：「師兄客氣了，不必了。」
蘭欣一笑說：「什麼不必了，見面禮當然是一定要要的啊。宇文師兄可是宇文家的獨子，是咱們仙華門弟子里最大的土豪了，你不要，那也可以給我啊。」
林七心想：「原來是世家子弟啊，怪不得一見面就給見面禮呢。世家子弟就是規矩大。」
宇文賀一笑說：「放心，到時候少不了師妹你的。」他又跟林七兩人聊了幾句以後，最後叮囑了林七兩句試煉之時注意安全，然後便跟兩人告辭，起身回仙華門了。
蘭欣則帶著林七在軍寨里轉了一圈，介紹他認識了一下軍寨里的各處地方之後，帶著林七來到了一個大院裡面。
這院子里住的都是仙華門前來駐守的弟子和長老，秘境里的人，不允許到這裡來，所以在這院中的時候，這些知道這秘境秘密的仙華門門人，說話做事都可以更方便一些。
蘭欣在院子中跟一個仙華門一位長老的弟子打聽了一下，知道北邊最角落的一間屋子沒人住，就對林七說，叫他以後就住那間屋子。
然後帶著林七來那屋子看了一眼。這屋子裡雖然沒有灰塵，很潔凈，但傢具、陳設都很古舊，木桌、木椅上的漆都已經剝落，桌子腿、椅子腿上更是許多磨蝕的痕迹。牆上的柱子也多是蟲蛀的孔洞，一眼就看得出，這屋子已經有許多年的歷史了。
蘭欣四處看了一圈，見屋子裡被褥、枕頭什麼的生活用具雖然都有，但明顯上一個人用過以後並沒有換洗，便皺了皺眉對林七說：「這些床單、被套、枕頭我一會兒找人幫你換洗一下，你還有什麼生活上的需要的話，就跟我說。」
林七沒想到她這麼關心自己，有些感動，卻又十分排斥。因為她們仙華門的人對自己越好，那等自己到時候對清風道人動手的時候，就越無法越過心裡的那道坎。可現在也總不能開口拒絕吧，只能說道：「好的，謝謝師姐。你不用對我這麼好的，我生活能自理得了。而且這些被套我看也不用換，我沒那麼講究。」
其實他還是有些介意的，當然不願意睡以前的人睡過的被子。如果以前睡過這張床的是個漂漂亮亮的姑娘還好，萬一是個不愛洗腳的大漢，自己晚上睡著也會覺得噁心。
但這樣隱隱的拒絕，會讓他以後動手的時候，心裡好受一點。所以他倒希望蘭欣對自己更冷漠一些，更不在意一些。這樣等以後自己要殺清風道人的時候，對大家都好。
沒什麼交情，才能更容易反目成仇。
可蘭欣哪能猜到他心裡的想法，對他說：「嗨，跟我客氣什麼，我可是你師姐啊。咱們仙華門裡本就沒幾個女生，你那些師兄又怎麼懂得照顧人。你才剛來，還什麼都不懂，我這個當師姐的不照顧你，誰來照顧你？」
林七沉默，淡淡的答應一句：「哦。」然後就什麼都沒有說了。
蘭欣沒察覺到他神態的不對，帶著他走出屋子說：「走，我帶你去看看跟你一樣參加試煉的那是弟子們去。」
林七說：「還有別的弟子也在試煉嗎？」
蘭欣說：「是呀，上個月剛好有三個外門弟子來參加試煉，如果通過考核之後，他們就都是內門弟子了。你運氣不錯，不是獨自來參加試煉的。有這幾個同伴幫忙，試煉之時遇到的危險也會小一些。而且我跟你說哦……」
她忽然眨著眼睛看著林七，神態變得神神秘秘的，叫林七一陣奇怪，說：「額，說什麼？」
蘭欣說：「這次參加試煉的弟子裡面，還有一個女生，叫宋恬，跟你年紀一樣大，都是十五六歲，而且長得還特別漂亮。你小子要是看上了，我幫你牽線啊。」
林七頓時一陣尷尬，心想：「妹子，我是來報仇的，不是來談戀愛的，你這樣讓我以後還怎麼殺你師父啊。」嘴上說道：「謝謝師姐的好意，我看還是不用了吧。」
蘭欣說：「怎麼，你這是害羞了嗎？」
林七身為一個男人怎麼能被一個女生說自害羞，搖了搖頭說：「沒有。」
蘭欣說：「還說沒有，要真沒有害羞的話，你幹什麼要拒絕？要知道，咱們仙華門可不是神月宮。神月宮裡全是女弟子，但咱們仙華門可是僧多粥少，你要不追宋師妹，她可分分鐘就要被別的師兄給搶走。」
林七說：「那師姐你被哪個師兄搶呢。」
蘭欣登時臉一紅說：「別胡說，我跟咱們仙華門的師兄弟可沒緋聞。」
林七說：「哦，那你是看上別的門派的師兄弟了。」
蘭欣本來是看自己這個小師弟是個小男生，想調笑一下他的，卻沒想到反被他給套路了，心中登時想起那個夜夜讓自己思想不願睡覺的少年，登時又羞惱又生氣，對林七說：「別愣著了，我帶你去見別的試煉弟子去。」
帶著林七走出大院，來到了天山關城牆上，朝著一個小屋走去。
現在雪雖然停了，但崇山峻岭之間依然刮著大風。山嶺間的積雪本已凍結成冷硬的冰晶，但被大風又重新吹揚起來，刮在人臉上像刀割一樣生疼。
天山關的城牆依山而建，橫亘在兩座山嶺之間，將入關的去路堵截，關牆上每隔十步，就站著一個士兵守衛，望著下方雪野之上的動靜，隨時警惕來犯的妖族。
林七看這些士兵都是秘境里的人，雖然一個個都有些修為，不至於被這蕭瀟的風雪凍壞身體，但一個個在戰場上廝殺過、屍山血海里翻滾過的黝黑堅毅滿是刻紋的臉龐，都已被這無情風雪颳得皴裂通紅。粗壯有力的大手，也被凍得發紅，跟手裡的鐵槍凍在一起，彷彿已經再拔不下來。
林七來到屋門外時，已經看到屋子裡生著幾個火盆，火焰在火盆里烈烈跳躍，木柴燒得劈啪作響。風雪雖然在朝屋子裡傾灌，但還是能感到屋子裡的熱浪。林七在門口站定，仍然忍不住回頭望了那些駐守在城牆上的士兵一眼。
頓時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悲哀。
因為他第一次真正覺得這些被隱瞞了世界真相的人是如此可憐，他們以為自己忍受風霜嚴寒，守衛的是自己的家園，卻不知自己只是這些修仙者用來消耗妖族力量的犧牲品而已。他們所有為戰而死的榮光與信念，在自己看來充滿了無比的信仰與榮耀，但對於這些修仙者來說，不過都是螻蟻的命一樣，甚至不值得去關注一下。
林七心中忍不住生出無限感慨，繼而卻又想到，自己也只是一個生活在凡界的人，那麼對於血剎天君他們所處的仙界的那些人來說，自己是不是也只是像一隻螞蟻一樣？
畢竟站在至高的天穹往下望來時，自己本就是至小中的至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