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方寸沙場是非局
這第三局棋,一開始,管越的眼神就徹底變了。因為這兩人的棋路和之前的差別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若不是親眼所見的,還真不敢相信還是這兩人的對局。
而且這已經不是在考驗棋力了,而是在考校兵法了!
「學生無禮,且先行一步了。」啪的一聲,那黑子直直落在了正中央的天元處,司馬江整個人的氣勢都變得不一樣了,不再是一條蟄伏著的狼,而是化身成一匹徹底覺醒的荒野狼王,一招落子,霸氣顯露無疑。
「哼!年輕人,不要太狂妄了!這天下的英才俊傑猶如恆河之沙,切勿管中窺豹了!」白子落下,卻是佔住了一角。
「那在下,也一定要試試,試試能不能在這沙海中脫穎而出。先生,請!」黑氣彌散,堵住了白子爭霸中原的去路,且是殺機四伏,好似連這一角的尺寸之地也不想讓出來。李哲的眉頭幾乎是一下子就擰緊了。
啪嗒,啪嗒,兩人住了嘴。圍繞著一角的地盤來來往往殺了十餘手,直到再無棋可下了,才把目光挪了開來。這時這一角的大半部分已經被司馬江吃走了,李哲所佔的只不過三分之一而已,所以他的棋勢馬上轉向了另一邊,以求有喘息和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是司馬江也不是省油的燈,在李哲開闢新戰場的時候,早就遙遙布下了几子虛棋,作為之後的立足點。再然後就不去管了,陣地的布置也轉向了另外兩角一邊,直到了看見那綿延而來的白龍已經快要殺到時,才匆匆組織起了反擊。又是二十幾手后,這最開始的交鋒也就暫時告一段落了。勝負的關鍵也在這個時候正式開始了。
從目前的大局來看,李哲落後了有三十目還多,差距大得嚇人,根本不像是兩個棋力相差不大的人下出來的。可是若是仔細觀察,卻能看出,李哲布置下的陣地,幾乎可以說是水潑不進的上等陣勢。反觀司馬江這一邊,看起來是佔領了大半的棋盤,可是多處要點的防守疏忽,漏洞一眼掃過就能看見七八個。。這種陣勢,反擊的困難性幾乎沒有。
「這小子託大了啊。莫不是,我真的老眼昏花了,看錯人了?」龍鄉侯雙眼暗了暗,默默端起酒杯,喝下了一口醇厚的老酒。而李哲也是一聲冷笑,開始了他的反擊。
又是三步,被困淵底的白龍卻是在這個時候抬起了他驕傲的頭顱,瞅准了一個縫隙狠狠鑽了進去,鑽進黑棋外強中乾的內部。司馬江連忙下手去堵,但巨龍入海之勢這時已成,縱是龍首被堵截,但還有兩隻龍爪瞅准了另外兩頭漏洞殺了進去,其攻勢一點也不弱於那先入的龍首。
李哲帶著冷意和殺氣,操縱著白子不斷入侵本該是黑子的控制範圍,司馬江只能左遮右擋,分外狼狽,只求能快一些阻斷了這巨龍的廝殺。只是這三路的攻勢,堵住一路,另一路就馬上起來,還有一路在偷偷做活,使得他看起就好像同時和三個人在下棋。龍還沒游到中盤,他就已經是滿頭大汗,嘴唇發白,執子的手不停地哆嗦著。
「現在你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李哲看著司馬江的醜態,不由得朗聲一笑,同時手上的攻勢也一點沒放鬆。這一笑好像把他之前所受的那些憋悶全都釋放了出來,哦,不,還差一點,等他用這長龍掏空了黑子的中腹,這怨氣才算是徹底沒了。
可沒想到,坐在對面的那個人忽然抬起了頭,用一雙空洞嚇人的黑眸緊緊盯住了他,一陣不好的預感忽然浮上了他的心頭。然後就聽見司馬江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大人可通卦象否?」
「不曾。」李哲被盯得發毛,嘴裡也就不自覺說了出來。而管越聽了以後,卻馬上擺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來回看了看棋局的走勢,眼中竟然漸漸被震驚之色充滿。
「那大人可曾聽聞,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說完這句話,詭異的微笑立刻從厚厚的面具下浮了出來。
「什麼!」李哲暗叫不好,心中算計未起,卻又看見那節節敗退的黑子忽然怪異地向前走了一步,一股熱氣一下子躥上了腦門。那棋不多不少,正好是卡在了那一條龍首的咽喉部位,若是不救,那這二十多目的白子就盡皆喪盡了。本來他下的時候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可是他心懷僥倖想著三路圍攻,定能取勝,也就不把這一點點的小瑕疵放在了心上,卻沒想到這個時候被那小混蛋逮住了。別無他法,他也只能落子回援了。
可這一救,在管越的眼中,就是徹底把自己放在了別人的刀砧板上了。當下也是搖了搖頭,回身吃飯了。只等著下完復盤,再來看看場面有多凄慘。
「大人,你外號紅牙青犼,難道沒聽說這神犼其實是以龍為食的嗎?」又是一子,這回改斬另一路了。李哲顧不上說話,瞪了一眼后,又執子去救。
「這龍和犼啊,天生對沖,您怎麼會想到在這棋盤上耍大龍呢?」第三子落下。
「這龍不是隨便就能擺的,一不留神啊,就能讓人滿盤皆輸啊。」第四子。堵住氣眼,一下吃三子。直接斬落下了第三個龍首的龍鬚。
第五子,再殺第一條大龍。不吃子,可是封住了這龍的退路,成了一股孤懸之軍,救與不救?救!可是一轉頭的第六子,就又斷絕了他的希望。龍首前進之路被封,第一路失敗。
緊接著,在李哲不敢置信的眼光中,其他兩路也都損失了幾目后,被封在了這黑子堆里,動彈不得了。更可怕的是因為擺大龍而造成的隱患,沒有了一往無前的絕對攻勢的掩蓋,也全都暴露了出來。一塊沒了看守的鮮肉,就這麼赤裸裸暴露在了群狼的眼中。
「夠了!」李哲猛地站了起來,頭冠掉落,鬚髮皆散,披下一片銀白,他全身的精氣神好像也隨著這怪龍的隕滅而離他而去了,他什麼都不剩了,只是一個無助的老頭而已。
「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