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哎,如果老爺夫人還在……”說著說著,林嬤嬤竟然落下淚來。


  “嬤嬤,放心吧,我知道這其中輕重,若是實在待不下去了,大不了我在回來這幽靜的地方與您共同守護著我爹娘的矢誌不渝。”


  林嬤嬤破涕為笑,“說什麽呢,老婆子我怎麽能讓您陪我在這裏終老一生呢,好歹,好歹您也給帶個姑爺過來。”


  盛熾撇了撇嘴,剛想說什麽,卻看到她這些年來的貼身婢女小點和她的哥哥小優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小姐,京城的人來了,是老太爺身邊的沒錯。”


  此行,會否有風險誰也預料不到,因而不論是來接的人還是這一路上他們都得打起萬分警惕的精神。


  “走吧。”盛熾深深看了一眼林嬤嬤,見她含笑揮了揮手,這才放心離開了這個伴隨了她十年的地方。


  馬車的車輪軋出一道道的軌跡,而她終於那回到那個地方了,那個有他的地方!命運的軌道開始運轉,交疊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短。那一份任務,盛熾到底會作何選擇,一切卻還是未知數!

  這邊廂,沉寂了好些日子的宋寅突然帶來消息,“少爺,您讓找的人倒是有一個。”


  “是誰?”沈恒安沒有表現的太過於興奮,希望代表著失望,這些年來他也不是沒有感受到過。


  “是盛家嫡女,因為其小名為欒欒,屬下也沒有放在心上,近日盛家宣布嫡長女盛熾歸來,舉家擺宴相迎,她在七歲之齡就被送到了千裏之外的花幽穀,如今已是十年,三日後大概就能歸來……”後麵的話,沈恒安並沒有聽完,聽到盛熾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那顆久久不曾悸動的心髒狠狠瑟縮了一下!

  絕無意外,這個人定是他要尋得阿熾,宋定之愛上的愛上,作為哥哥愛上的阿熾,恒世子愛上的阿熾,絕對……是她!隻是想到這裏,沈恒安便坐不住了,衣袍在空氣之中帶起一陣清風,劃過宋寅,再回神時,沈恒安的人已經不見了蹤跡。隻因他……迫不及待。


  當跨上自己的愛駒,沈恒安連著那一匹馬卻停下了腳步,阿熾也和他一樣,帶著以前的記憶麽?不可置否的他卻步了,竟然隱隱生出了幾分膽怯。


  “少爺,您這是打算去哪裏?”追出來的宋寅,看著要走未走的沈恒安,鬆了一口氣。“別忘了,今日懷王來訪,您不能就這樣拂了他的麵子。”


  懷王……阿熾的父王,這一世,他們沒有脫離開大淮國這個大環境,甚至他們不過是從一個身份換到了另一個身份,隻是再出現的時候,卻已經過了幾近三十年,藩國終是被撤,隻不過幾任藩王除了百裏郡依舊為王,隻是架空了權利而已。


  懷王如今已是花甲之齡,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因為他與恒世子那相似的容貌而驚異,許是愧疚,他搭上了懷王的線與皇室做起了生意。輪回,這是一個秘密,一個隻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或許還會有一人,但他並不能確定!

  坐在馬背上,想了許久,到底還是出了門,卻不是朝著盛熾的方向迎去,索性自己去向王府。“懷王,今日之約由於我下午有急事,因而主動上門拜訪,唐突了。”


  “怎會唐突,多日不見,如今看來,倒是更像當年的第一世子了!”懷王雖隻是花甲之齡,但是中年喪女,且是唯一的女兒,打擊不可謂不大,疲倦的神態這些年就沒有消逝過。每一次看到他每一次提到恒世子的時候總是帶了一分沉重。


  沈恒安每每看到總有一種無奈之感,他不能說他們的女兒或許也如他一樣轉世了,太過匪夷所思!而且,他的心中其實是藏著怨憤的,如若當年不是因為懷王的堅持,或許是盛熾也不肯能就此消失在他們的生命之中。


  這些年來的等待也不會發生,等待永遠都是一個傷人的詞。隻是他們不知道,這是盛熾與沈恒安必須要經曆的,不論是在什麽國家,也不論是在什麽時間,他們的命運軌跡早就既定了,一切不過是早晚。


  他們真正要回到的是原來的時間節點,而不是如今的兒女情長,得到未必就是得到,失去未必就是失去,古人不欺,得失共有。


  “懷王,恒世子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世子,我萬萬是比不得的!”有時候,他也會困擾,畢竟老一輩兒的人幾乎是聽到他的名字就會與當年的恒世子相提並論,也幸而是過去了近三十年,記憶在一代人的心中已經開始變得模糊。


  “恒安謙虛了,沈家能有今日這個發展,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存在,年紀輕輕就有此能耐,當真是少年出英雄。”懷王連連咳嗽了好幾聲,直到接過沈恒安倒來的茶水,這才止住,“我這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倒是讓恒安看笑話了。”


  “哪呢,不過是感了風寒,懷王當得小心保護自己的身體才是。”


  “老了,老了,若是阿熾還在就好了,她愛看一些醫術,說不得還能給我紮上幾針。”回憶之中,懷王的眼裏蓄滿了淚水,“有事你便先回去吧,本王也要去休息休息。”


  沈恒安出來的時候,長長歎了一口氣,眼中卻有一道光芒突然閃過,或許有一個法子可以知道盛熾是否還記得前世今生。


  盛熾這時候卻還不知道,帶著記憶的沈恒安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恨她的,這無疑是加大了她完成任務的難度。但其中最難的或許不是這些記憶的隔斷,更多的該是她再見到沈恒安之時搖擺不定的心。


  京城的城牆已經遙遙可見,盛熾的心跳動了一天比一天厲害。


  但她更沒有料到的是沈恒安這個人的突然出現,驚愕的眼瞅著馬車之前的沈恒安,發不出一言。


  “是否是盛熾小姐?”


  “沒錯,不知您是何人?”盛熾深深的呼吸一口氣,她忐忑了……她不知道該依著一種怎樣的心態與他相言,所以肯定變成問句,相知變成不相識。


  沈恒安的心咯噔了一下,鳳眸緩緩眯起。“沈家族長沈恒安,幼時得蒙小姐雙親援手,知曉阿熾近日歸京,特來相迎。”


  就是這如出一轍的神態,如出一轍的月牙白衣衫,盛熾隻覺得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雙手不自禁的攪在了一起,膝蓋上簡簡單單的羅裙一道一道的褶皺悄然而現。


  對於沈恒安來說,這完全是借口的理由,他如此說來卻完全不覺得別扭,他隻要一個理由,一個可以直接接近盛熾身邊的理由,僅此而已。


  “沈……恒安麽!”這一句重複低若風吟,沈恒安倒是未曾聽清楚,“沈公子太客氣了,我父母本就是純良之人,能夠幫扶需要幫扶之人於他們而言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說來,越靠近京城,她越能想到的不是自己這一世的父母,而是那個如今差不多該過了花甲之齡的雙親,歎息已是徒勞,相認並無可能,雖然這張臉幾乎和赤焰郡主年輕時候並無多大的差別。


  “那這樣說來,阿熾該是也繼承了伯父伯母的純良,不知可否幫我一件事情。”沈恒安就像是一個設了很大圈套的獵人,一步步的講盛熾套入他的網中。


  “不知沈公子想要我幫您什麽?”盛熾大口大口的呼吸,周圍的一切變得靜謐,原本還在馬車車轅上的仆從被沈恒安支開,而她還不能多說什麽。


  “阿熾就叫我恒安哥吧。”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沈恒安上得那早已經掀開了簾子的馬車,湊近了盛熾,溫熱的氣息噴灑在盛熾的肌膚之上,徒添了幾分灼熱。


  盛熾不適的動了動,向後躲了躲,沈恒安卻是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臂,這一世他來主動……“阿熾,做我的妻子!”沈恒安的臉上帶著莫名的勢在必得以及一種深深的柔情,盛熾瞬間瞪大了雙眼,頗有些迷惘。


  這是怎麽了?“我們……我們是第一次……見麵!”笨拙的回應之下,盛熾幾乎想要狠狠拍自己的腦袋,這話說的怎麽那麽不甘不願。


  沈恒安突地輕笑一聲,如同三月裏的和風拂過麵頰,更似冬日裏的暖陽一縷縷的柔和閃爍,盛熾身形微微一顫,如今再也不能像對待當年的宋定之對待那個非是親身的哥哥一般了。


  “我卻覺得不是,阿熾,你看。”沈恒安抓過盛熾的手腕,拂開衣袖,腕間一涼,盛熾一驚,順著視線看過去,沈恒安手臂上的紅髓石扣與她手上的熾石手串兒光彩交疊,“這……這是……”這是她作為赤焰郡主生命的最後一刻被沈恒安拿走的東西,這本是與她手串兒一套的東西。


  沈恒安知道自己是心急了,而且如此表現的盛熾也讓他實在是吃不準是否和他一樣帶著記憶轉世重生。


  黝黑的瞳眸顏色微微轉深,他緩和了原先有些焦急的語氣,道:“阿熾,你雖然身在千裏之外,也應該知道,身在世家總有些情非得已,如今我便是這樣的情況,而你,盛老爺子如今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今後對你的庇護想必也是艱難的很,不若我們聯姻,一來讓我省去了與不喜歡的女子結為夫妻的麻煩事兒,二來,得了沈家的幫助,你在盛家也會愈加安全。”利弊的分析,沈恒安說的很是完全。


  若是這其中的任何一世,盛熾說不得也就答應了,但……她要讓沈恒安恨上她啊……如何能答應,如何能夠讓彼此之間變得那麽親近?


  盛熾的心一下又一下的跳動,“沈公子……”三字方才出口,便看到了沈恒安冷下來的幽深瞳眸,不爭氣的隨了他的意思,改了稱呼:“恒安哥,竟然你能看的這般透徹,就該明白,一旦我與你不論是真是假,有了婚約,我將要麵對的或許是更大的壓力。


  一來,盛家不會讓自己的嫡親繼承人嫁給自己的對手,除非我放棄繼承權,這不可能,盛家是我父母與爺爺一手建立,我作為他們唯一的血親,不可能置他們的心血於不顧,二來,我甚至還要麵對你家族帶來的壓力,這份幫助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所以……”


  盛熾微微一頓,眼神忽而變得清冽而又堅決:“所以,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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