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世子,您莫要擔心,沈郡的兵您還不了解麽,如今是因為您的關係投鼠忌器,不敢多加反抗,隻得防守,一旦您回去了,勝局也不過是時間問題。”暗影對於沈恒安的信任近乎茫然,但是他說的也著實沒錯。


  皇朝的這三十萬兵馬,駐紮城關許久,一般都不會受到戰亂的影響,雖然是護國將軍親自帶領,但畢竟沒有經受過戰爭洗禮的兵將便不能稱之為兵將,而沈郡的兵,多數都是在與周邊附屬小國的摩擦之中真刀真槍的練出來的,一批一批的調換回封地內部,而且,他們世子調兵遣將的能力,絕對不會輸於護國將軍。


  禦書房裏,得到二人越獄消息的皇帝震怒,“自今日起,熾焰郡主在皇室除名。”消息傳出,眾人雖然驚愕,畢竟是懷王爺的嫡女,卻也隻放在心中。


  隻有黎悅攀著章曾的手臂,不開心的嘟著嘴,“皇上太過分了,這事兒明明疑點重重,竟然就這樣朝著沈郡發兵了。”


  “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小氣,恒世子的名頭卻是大了些。”章曾眯了眯眼。最近幾日,他均陪在傷心的黎悅身邊,甚至在傳出不許人去天牢探視的命令的時候,他也偷偷的帶著黎悅去過幾次,與沈恒安這個人,倒是相談甚歡,不是他瞧不起皇室,與他為敵,必然討不得好,而且這一次他的到來應該是為了皇室的好。


  思緒剛落,有人突然翻入黎悅的院子,“跟我去一個地方。”


  黎悅和章曾先是一愣,隨即便是一驚,但是卻沒有恐懼,這人是他們認識的。“常君竹,你這是……?”章曾不著痕跡的將黎悅拉到自己的身後,倒也不是防備,單純的占有欲罷了。


  “別問了,和恒世子他們有關。”常君竹那一張始終都是遊戲人間的臉上竟然少有的帶上了濃濃的擔憂以及看到他時那一種欲言又止的無奈,雖然那縷無奈隱藏的很深,但是觀察力本就極強的章曾卻看得一清二楚。


  旋即,他的表情就嚴肅了起來,如今,這事態的發展早已超出了他與沈恒安當時談天說地時的預料,現在,這性子不知是敵是友的常君竹突來此地……由不得他不深思。


  “讓你跟我走,就跟我走,哪兒那麽多猶豫。”常君竹清晰的感受到了章曾的猶豫,顧不得許多,雙手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黎悅擔憂的看過去,“章曾哥,你就和他去一趟麽,我感覺他是真的在關心著恒世子和阿熾的事情。”


  章曾一聽黎悅的話,也不再遊移不定,雙手反麵一折,手腕微微一翻,就脫離了常君竹的掣肘,落下一個字,“走!”


  而與此同時,在王府病了多日的懷王爺臥病在榻的時候,腦海裏總是回想著當日的時候,撇開真假不論,近些日子的動作也委實太大了一些,因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他的眼神由於臥病在床這麽多天的緣故顯得有些迷茫,但是精光緩緩閃爍而出,陡然,他從床榻上坐起。


  “王爺,你怎的就起來了?”懷王妃端了粥正踏進來,就看到這樣一幕,加快了腳步,將粥在邊櫃上放下,扶著懷王起身。


  “無礙,躺了這麽多天也好的差不多了,太醫今日不還說了麽,隻是還有些虛弱罷了。”懷王爺在懷王妃的麵前勉強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當日做出與盛熾一刀兩斷的決定之後,他這個發妻雖然嘴中不曾說出什麽,但每每都是在暗自垂淚,“你可怪我?”


  “夫君,或許……或許阿熾與我們斷絕關係才是……才是最好的。”懷王妃微微哽咽著,她當年在懷王爺和先帝皇上三人做出這樣一個決定的時候就極力反對過,但是家國天下,永遠家為輕,最後的最後唯有妥協。


  這些年來,懷王爺與皇帝對盛熾的寵愛近乎於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程度,但是也隻有她心中知曉,這不過是因為他的那一份愧疚。因為愧疚而生出的愛,她知道終有一日會被越見聰明的盛熾所揭發,卻不想這一日來的這麽早。


  “是啊,咳咳……或者真的是好的吧,至少她不用在背負那份她不再喜歡的婚約。”或許皇帝也是這麽想的吧,除名皇室,那麽先皇的聖旨便不再作數,隻是兵戎相見之後的她會選擇與沈恒安共生死麽?

  “到底是我們的孩子,當年我們的遺憾,便由她來補全吧!”懷王妃看向懷王爺,眉眼愈加的柔和,透著蒼老的歲月紅顏,更顯風韻,當年的事情猶言在耳,那個側妃的存在,便是江山權勢相衡量下的產物。


  他們沒有抗爭到底,懷王心中是國家,懷王妃溫軟純良,接受了她的存在,由此葬送了一個女子最寶貴的年華,也葬送了他們心底最純真的那份本該是充滿期許的愛情。


  “嗯,這些年來,當真是苦了你了。”懷王啞著嗓子,一字一頓的說道,雙手捧住懷王妃的臉頰,擦去那顆顆淚滴,一切化作塵埃,還不算太晚。


  “王爺,你剛剛那個是想到了什麽?”懷王妃抓住了懷王的雙手。


  “嗯……你扶我起來。”懷王聽到懷王妃的問話,收起眼底的悲涼與懊悔,正了神色。在懷王妃的攙扶下,他們來到了那被無數人看在眼底卻始終不得入內的禁地——王府書房。


  這裏是一切的開端,這裏能夠成為一切的結束之地麽?

  “跟著我走,一步都不要錯。”懷王原本是想要將懷王妃留在外麵的,但……看了看她擔憂的眼神,也便放棄了如此想法。


  懷王看著懷王妃的眼神是那麽的嚴肅和謹慎,懷王妃自知其中利害關係,“不如,我便不要進去了。”


  “和我一起。”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盛熾的關係,懷王牢牢握緊了她的手,堅定的說道。


  懷王妃幾乎是淚流滿麵,她知道懷王爺是愛她的,但是這些年來關於這間書房,她可謂是一無所知,或許就連盛熾知道的都比她多的多。


  因為她的高傲在說,如果懷王瞞著的,她永遠都不想主動去求知。因為當年的側妃,就是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抬入的王府,一度,她這個當家主母成了一個笑話,雖然之後,懷王幾乎完全將側妃當做了冷板凳,可那一日為眾人的取笑,她永遠記得。


  “怎麽了?”見懷王妃不說話,但是那雙盈了水的翦瞳之中偶爾露出的如同年輕少女一般期冀的光芒,讓懷王好奇也讓他心中湧出了莫名的悸動,一如當年。由始至終,能讓他動心動情的也唯有他的懷王妃了吧。


  “沒什麽,我們快進去吧。”懷王妃輕搖臻首,主動的與懷王十指交握,千結相纏。


  這動作,一如此刻的盛熾與沈恒安。


  他們一路快馬加鞭,幾乎揭露了無數暗樁,才回到了郡城,世子歸來,一切自然回歸正軌,此時,二人站在沈郡邊城香留城的城樓之上,搖搖與城池之下立在高頭大馬上正皺著眉頭的護國大將軍相對。


  “將軍,我沈郡無意謀反,但若是君逼民反,本世子自不會坐視不管,如今戰事膠著,您或許該和皇上好好商量商量,隻因為一件小事而大興戰事,是否值得?我沈郡百年之郡,曾立下重勢,隻要郡王一世為沈家子弟,一世不得作出有違皇朝利益之事,可有一個前提,沈郡決不能因為毫無意義的事被撤。”


  沈恒安穿著銀灰色的戰鎧,纖長的身形,凜然的氣質,撐起了此間一片天地,沈郡士氣大振,而皇朝駐軍,早就因為膠著的戰事和莫名其妙撤藩的緣由鬧得心中滿腹意見,奈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護國大將軍已是花甲之年,與當年的老一代郡王還有幾分交情,此刻看著老朋友的世孫,如此沉穩霸氣,心中為他欣慰的同時也覺得近日之事,過於莫名,當時因為沈郡一味的退讓,而覺得能夠一鼓作氣撤了藩的皇帝也漸漸沒了指令,而如今,沈恒安就這麽站在城樓之上,就好像身後千軍萬馬早已做足了準備,一待他有所動作,迎接他的便是全麵反攻。


  就看這人剛一回來,全麵接手戰事,所有的一切就變了,原本還投鼠忌器的沈郡士兵全麵反撲,原本被他們占領打下的城池一一吐出歸還,不過幾日時間,孰高孰低,已有論斷。


  沈郡的兵厲害是其一,沈恒安調兵遣將的能耐他也認可,最為可怖的是整個沈郡的民心,那是完全向著他們世子的民心,沈郡百姓,那也是皇朝的百姓,殺不得,否則必然引起民憤,到時候一切便更加不好收場。“世子所說我必然如實相告於皇上,不若就此休戰。”


  盛熾的嗓音傳遍整個城池,其決心之堅定,其語言是必然,均是讓護國大將軍不得不與皇帝重新商量的原因。


  “大將軍但請放心,我恒世子之名從來不是需有,今日竟然與大將軍協商,免戰牌必然掛上,望大將軍能夠與皇上商量出一個好結果來,畢竟都是我皇朝子民,同根相殘豈不是讓那些附屬國看了笑話。”沈恒安這邊的一個將軍同樣揚聲說道,有理有據,便是皇朝駐軍都有些心有戚戚。


  “是這麽個道理,大將軍我相信您會知道該怎麽做的。”盛熾原來一直站在沈恒安的身後,因為角度關係,護國大將軍並沒有看到她的存在,此刻,她跨前一步,與沈恒安並肩而立,說著相同的話,道著相同的理兒!

  “熾焰郡主……您果然在沈郡軍中麽?”護國大將軍看著一襲紫色戰鎧加身的盛熾,眸間閃過一絲了然。


  “大將軍說笑,如今我已不再是皇朝郡主,早被除名了呢!”盛熾說著的時候,嘴角是揚起的,沈恒安莫名的覺出了幾分心疼,握著她的手逐漸使了力氣,盛熾吃痛,卻並未掙紮,“如今,我便是恒安哥的世子妃了,我知你不會拋棄我,可你也終究會愛上我的吧!”盛熾兀自期許,“罷了,罷了,許是我貪心了……”


  盛熾自言自語一般的說完,眼中還有著淺淺的無奈和自嘲,沈恒安動了動嘴,卻到底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其實,追究起來,盛熾說這一番話固然有真心含於其中,卻也未必不是讓沈恒安對她產生愧疚,從而能夠好好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隻有心上有了,一切才能夠聚沙成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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