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遠之
站在逐水院與清風閣的交界處,盛熾愣了許久,冷笑一聲,竟然到最後,她唯一的依靠成了沈恒安,到底是命運太會捉弄人!不管天氣是否已經開始轉暖,夜裏的風依舊帶著冰涼,靠著圓形的拱門,她環抱緊了自己。
而在盛熾離開之後,懷王夫婦的情緒始終未曾平靜,“阿熾,她怎麽會看得這般清?”懷王妃抹著眼角的淚水,“我們這樣利用她,會招來報應的!”
懷王凝視著黑漆漆的夜空,“阿熾或許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如果,如果恒世子沒有出現,或許她一世都會裝聾作啞下去。”
懷王妃驚愕的看向懷王爺,連眼角的淚水都忘記去擦了,這是要將一切怪罪在沈恒安的身上?“王爺,你若是真的這樣去做了,阿熾與我們隻會漸行漸遠的。”哽咽著的聲音,懷王妃語重心長。
“若不然呢,真的放任他們兩人在一切,你不是不知道,一旦兩人結為夫妻,要麵對的是怎樣的局麵,到時候,莫說是阿熾,就連整個王府都休想逃脫權力的桎梏。”懷王爺的聲音逐漸變大。
“說到底,阿熾終究不如王府,不如這萬裏江山重要,十年前是這樣,十年之後還是這樣,我以為你不喜歡柳相,應該會在之後阻止這一樁婚事,卻不想,等來的竟然是一如既往的固執。”懷王妃的心揪起,“王爺,今天你去側妃那兒歇息吧,我累了。”
側妃的存在是懷王妃心中永遠的傷,如鯁在喉的刺兒總是被鶼鰈情深的兩人下意識的忽略,今天,卻被懷王妃拿出來做了拒絕與懷王同寢的借口。
懷王爺眼中一閃而過愧疚,“放心吧,我總不會害了咱們的女兒,這不是還沒有到最後一步麽,三年裏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他攬過懷王妃的身子,擦幹她臉頰上的淚水,雍容華貴的臉即便是保養得再好,也被歲月鐫刻下了淺淺的痕跡,“咱們的阿熾,比之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聰明,她會懂我的心思的。”
若是沒有沈恒安,若是沒有任務,那麽以盛熾的性子,說不得就等上三年也無妨,正如懷王所說,三年裏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但是如今,這斷然是不可能的了,她不會將自己的命運交給未知,而且一如懷王所說,三年裏,沈郡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也未可知,撤藩勢在必得,到時候矛盾再深層次的激化,她與沈恒安這一世愛而不得的任務便會更加艱難,索性早早的打算,早早的完結,再有一世,再完成一世,她就可以回到那原來的時間節點了。
懷王妃欲言又止,她在自己女兒的眼神裏看到的是堅定,無關情愛的堅定……
環抱著自己的盛熾,就那麽靠在那圓形的拱門牆壁之上,不管風聲蕭瑟,也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懷王夫婦究竟會說些什麽?亦或是今日之後,她與他們之間又會轉變成什麽模樣,這些都不在她的思考範圍之內,摒棄掉一切的思緒,她輕輕合上雙眸,有淡淡的哀傷縈繞在她的四周,久久不散。
左思右想之下,有些放心不下的沈恒安終究還是步出了清風閣,正打算自拱門而入逐水院,就看到了那不知是否睡著了的人兒,人兒臉上帶著疲憊,甚至於眼角,她看到了一滴淺淺掛著的淚水,有些驚訝,有些心疼。
緩步走了過去,腳步是前所未有的輕,仿若是怕將人自睡夢之中吵醒一般,走近方覺,那月光下的晶瑩刺痛了他的眼,蒼白的唇色,以及下意識抱緊自己的身姿,無不是再述說著主人此刻的不適。
不隻是誰輕歎了一口氣,溢出了滿滿的心痛。
月兒被雲朵遮上,對沈恒安輕輕穿過盛熾的雙臂將她打橫抱起的動作視若無睹,“怎麽這樣糟蹋自己呢?”低喃聲,被柳葉婆娑的聲音掩蓋,他邁著平穩的腳步向前而行。
而尋到了熱源的盛熾一下子就將自己的身子更緊的貼近了沈恒安的胸膛,迷迷糊糊之間,她喚了誰的名,迷迷糊糊之間,她露了自己的心,若有若無的她似乎感受到了抱著她的熱源頓了一下。
樹影迷蒙之下,斑駁了幾多碎影,唯有沈恒安和盛熾的影子在天地之中交疊在一起。
夜風飄搖,第二日,能夠為人所想到的是,盛熾終於是患了傷寒,“啊欠……”噴嚏聲一聲連著一聲,咳嗽聲更是充斥了整個臥房,翠林一張小臉兒幾乎是急出了褶皺,就一個晚上而已,就一個晚上她被郡主打發離開,怎麽第二日自家郡主就成了這般模樣。
“給我一杯熱水。”盛熾說話的時候,狠狠皺著眉頭,那喉嚨的沙啞聲音幾乎不能去聽,她暈暈乎乎的腦袋裏尚且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怎麽回來的。
翠林立刻轉身就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卻還兀自呢喃,“怎麽桌子上隻有一個杯子了!”
當水遞到盛熾的手上的時候,她突然想到這一個杯子可不就自己和沈恒安親密接觸的杯子,‘嘩’的一聲,有一根弦突然崩斷,昨夜的記憶悉數歸攏於大腦之中,臉色突然變得漲紅,昨夜接觸到得那一抹熱源,應該是沈恒安無誤了。
大夫依舊是那個大夫,來給她問了診之後,就開了藥方,也不多言,隻在最後道上一句:“郡主這風寒來勢洶洶,萬不可任性出門了,否則再感染一次,小小的風寒也會成為不治之症的。”
盛熾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人的威脅,她隻是淡淡頷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翠林跟著他去抓藥,盛熾又繼續躺會了自己的床上,總覺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京城怕是會不安寧了,那個來王府進行尋覓的人到現在還在暗處待著,指不定什麽時候,又會來上一出威脅,若是此時此刻,她還真沒有閑情去理會。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當她感覺屋子裏有一個灼灼的目光始終盯著自己的時候,那寒芒在背的感覺,直讓她整個人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以為是做了噩夢的她還算是鎮定的隻是睜開了眼睛,然後就對上了一雙陰森的沒有情緒的眼。
冷汗突地從臉頰上流下,“大俠,或許你有去做鬼的潛質!”盛熾撇了撇嘴,對於這個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從哪兒跑來的人,盛熾感覺不到那致命的危險,因而說話顯得很是隨意。
以為她來這逐水院是做什麽的?誰都不知道的是這間臥室裏的床榻之上有一根錦緞,隻要她輕輕一扯,清風閣裏的風鈴便會響個不停,到時候嘈雜的響聲之下,她不相信以沈恒安的腦袋想不到緣由。
白皙纖長的手從被子裏緩緩伸出,狀似去扶額,卻在將自己的發絲扶至腦後的時候,悄然握住了那根錦緞。
蒼白的臉上,留下的層層汗水,平添了三分的嬌弱,黑衣人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擒住了盛熾的眼睛,“你似乎……”
“大俠,你可知道從我身上,你是得不到任何的線索的,懷王府的女兒終究隻是女兒,和江山比起來,你覺得孰輕孰重?”盛熾打斷了男子的話,根本就不打算給他說話的機會,她很累,很累,沒說一句話,就好像拿著一把刀切割著自己的嗓子一般,說著她的眉頭再一次的狠狠皺起。
一語罷了,她卻不再多言,幹脆合上了雙目,安心歇息,若是這個男子再起歹念,她手上的錦緞就會扯起,若是他知難而退,或者是明白自己根本就沒有利用價值而退去,她就好好休息。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其人,盛熾竟然睡得安心了!
黑衣人朝著盛熾走近,但是卻在即將碰到盛熾的裸露在外的另一條手臂的時候,轉瞬收回,因為一串串的風鈴聲在空中回蕩不息,他看到了盛熾突然睜開的戲謔的眼睛。
有一刹那,被其中那嗜血的光芒所震懾,緊接著的是想也不用想的撤離,隻是離去之前,他深深的看著盛熾,那眼神似乎在說,總有一天,他會從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訊息,盛熾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等真的能夠到那一天再說吧,她給自己的是三年的時間,到時候一定要將沈恒安的任務完成,那一天是生是死尚不確定,又如何能夠讓你討得什麽便宜。
沈恒安踏進來的時候,正看到門外的幾個護衛倒在地上,而盛熾的貼身侍女翠林也昏倒在地失去了知覺,心中一緊,更確定了剛剛那惱人的風鈴絕對與盛熾脫不開關係。聰明的女人,什麽時候,對她開始關注了呢,或許早在桃林邊上那灼灼的一眼,又或許是那骨幹的身軀,再有那一頓即便是挑剔如他依舊大快朵頤的午餐。
一把推開屋門,盛熾還來不及收回的諷刺眼神被沈恒安收歸眼底,“有誰來了?”開門見山。
“那天那個一麵之緣的黑衣男子,說起來大白天的,他倒也有膽量,還是咱們這王府的守備愈加鬆懈了。”盛熾總覺得有些微的不對勁兒。
“有些人,別說是你這小小的王府,就連大內皇宮都進出無礙,你覺得呢?”沈恒安見盛熾並無大礙,遂也鬆了口氣,又見她眼中疑惑,不免嗆聲一句。
“我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是麽!”可是,為何每每找上的都是她呢,以為自己這王府的嫡女就一定能夠知道或者威脅出一些消息的存在,既然是秘密,又豈是一個小小的女子能夠換回的,她自認紅顏禍水在自家父王的心裏是絕對算不上的。
“似乎你早已處變不驚了。”沈恒安看著盛熾的不以為然,心中有跟危險的弦再輕輕搖蕩。
“或許吧!”盛熾垂下了眼瞼,剛剛才得以休息的喉嚨,再一次的發出抗議。
沈恒安倒來一杯水,遞至盛熾的唇邊,盛熾詫異的看他一眼,怎麽看怎麽都不能發現這個人是如此體貼的一個。但是口渴的感覺翻天覆地的洶湧而來,比之腦海內的深思,盛熾的手已經將杯子從他手中接了過來。
但是下一秒,盛熾手中的杯子差點墜落在地上,被沈恒安眼疾手快的接住,隻因為他問:“阿熾,沈遠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