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熾石
馬車裏的氣氛著實是有些奇怪,懷王夫婦路上也沒有接著剛剛的話題亦或是另找話題,隻是任由馬車前行,當然也是因為再有不過盞茶功夫就到地兒了。
迎接他們回府的是府內的老管家,審視的目光落在了沈恒安和盛熾之間,那雙被歲月鐫刻出無數痕跡的眉梢眼角都帶著淩厲,還小的時候,她聽府裏的人說過,這位管家是戰場上被挑揀出來的,本來至少也能成為一員將軍,可不知道為了什麽,就成了他們懷王府的管家。
“府裏近來可安好?”懷王爺問道。
王管家點了點頭,“王爺放心,府中一切安好。”頓了頓,“郡主也很好。”
盛熾耳朵一動,聽到了王管家的話,她這一世最慶幸的便是自己遇上了一個好的王侯之家……
“父王,你就這般信不過我,這下王叔說的你可以放心了吧!”盛熾這一世以來,扮演的就是一個活潑的性子,一來她想要做回最初的盛熾,唯一的盛熾,任性一回,二來,這個死氣沉沉的王府裏,若是沒有她的活潑,或許終年都和冰窖一般。
隻是,沈遠之,你不會喜歡當年的盛熾,如今的沈恒安,可會喜歡這位熾焰郡主?
盛熾的心中是極其矛盾的,她在遇上了沈恒安的第一次就想過,要不要改變自己的性格,迎合這個人的喜愛,可倘若每一世都帶上了麵具,當真正回到曾經的時間節點的時候,她還是她麽?一想到這一點,她隻覺得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要排斥。
“當然是信你的,你可是本王的掌上明珠,不過是擔心麽!”懷王爺對盛熾偶爾的小性子也是萬般容忍的,不得不說,這一世的他們視自己為寶,比之定王那一世更甚,因為她活了近十五年,沒有權利的傾軋,沒有兄弟姐妹的煩心,有時候她也會想,若是永遠都遇不上沈遠之,就這樣安安寧寧的活下去,活在自己雙親的身邊,守護著直到最後,該有多好?
“哼。”盛熾假意哼了一聲,抬了抬脖子,惹的眾人微微一笑。她既然遇上了沈恒安,那麽最後的任務便一定會完成,那麽也就是說,自己與他之間的故事開始了,結束的時間她無法確保,但最後的結局,她總覺得雙雙總會陰陽兩相隔,那個時候,她的這一對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又該如何是好?
盡可能的,盡可能的,與他們多留些記憶!盛熾如是想著,任性的,懂禮的,無知的,吵鬧的,安寧的……
“好了,好了,別讓恒世子看了笑話,天色已晚,王管家,先帶世子去休息,明日再敘。”懷王笑的開懷,眼中還有絲絲縷縷的寵溺,這是一個父親對自己孩子的無條件寵溺。
沈恒安皺了皺眉,心中蕩起一絲漣漪,似乎剛剛那個任性哼哼的盛熾嘟起嘴的模樣還在他眼前流連,揮手掃過飄至眼前的碎發,凝著眼神,隨在了王管家的身後,去休息了。
“你家郡主是個怎樣的人?”鬼使神差的在王管家打算從院子裏離開的時候,沈恒安叫住了他。問罷,又生出一絲懊惱。遂立刻擺了擺手,“算了,這事兒本世子也無需知道。”
王管家已經張開了的口就這樣閉了起來,說來也是,沈恒安與她郡主是兩個圈子裏的人,壓根就不該攪合到一起去。“那王爺今夜好生休息,有事便喚一聲門外的侍衛。”
沈恒安點了點頭,關上了屋子的門。輕輕走至桌前,應該是提前安排好了的,一壺熱茶還氤氳著香氣,隨著他倒茶的動作逐漸彌漫至整個屋子裏。
抓住白瓷杯的杯身,本打算入口的茶水停在離嘴唇三寸之地,嘴角勾起了一抹妖孽的笑容,似乎這王府也不大安寧麽?
這邊廂懷王夫婦剛遊山玩水回來,後腳就有人偷偷摸摸的潛進了王府大院,這可真是奇了!手隻是微微一頓,茶再次湊近唇邊,順著他微微抬起的脖頸入了腹,眼神一亮,這茶倒是不錯。
至於那個屋外的遊蕩者,他懶得多管,自今日之後,他與懷王府就該成為政敵了,削藩皇室定然是勢在必行,但是他父王是鐵了心的不會答應,那麽百善孝為先,他自然也不會駁了自家父親的願。
“熾兒,你怎麽和恒世子遇上的?”懷王爺問的意有所指,顯然不是表麵上的意思。
盛熾暗地翻了一個白眼,就知道這個問題不適合當著沈恒安的麵問出來,那麽回來必然逃脫不得。“機緣巧合。”早就想好了的答案。
見懷王爺眼中的疑竇越來越深,她拖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歎了口氣,有些疲倦的道:“父王,你覺得若是恒世子當真是故意接近女兒,又何須依著這麽麻煩的方式?若他直接出現在女兒跟前,說上一句打算來王府做客,您覺得我能夠拒絕麽?”
一個世子的尋求,怎麽著都沒有辦法拒絕的吧,又何須用這種多疑之人定會多想的方式,豈不自找麻煩?
盛熾隻覺得,她不願意再攙和進權力的競爭,更不願意她看重的人受到傷害,尤其是這一世的任務。
懷王一聽,也實在是這麽個理兒,他沒有辦法反駁盛熾所說的話,恒世子看起來就不是個簡單角色。“看來是父王多想了,你似乎很累的樣子,最近沒有休息好?”
“今日出去賞了景,後又被嚇著,精力上實在是疲憊緊兒,父王若是對恒世子還有什麽懷疑,不若明日去與他好生攀談攀談。”盛熾摸了摸腕上的熾石手串兒,燭火突地跳動了兩下,她似有所感的朝著門外看去,除了一地月華下因著風動而愈加斑駁的竹影,再沒有多餘的東西。
“也好,那你休息吧!”懷王爺總算是放棄了繼續發問,離開了盛熾的房間。
盛熾重重的歎了口氣,一氣兒將桌子上的蠟燭吹滅,又再一次的點燃,如此重複多次,方覺得心思平靜了下來,這才喚了翠林進來,準備熱水沐浴。翠林打算離開準備的時候,問道:“郡主,剛剛的蠟燭是怎麽了?需不需要換一根?”還不忘朝著桌麵看去,蠟燭還是那根蠟燭,也不過才燃至一半。
“不必了,你下去準備熱水吧!”盛熾擺了擺手,剛剛不過是她在排遣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份忐忑與不安而已。
夜的靜謐總是讓一些人認為這是一個做事的好時機。盛熾將自己埋在浴桶之中,此間室內不過就她一人,‘噗’的一聲,她的腦袋潑水而出,帶起一陣水花,“哎,究竟該怎麽做呢?”盛熾伸出修長的手臂,鮮紅的熾石手串熠熠生輝,她突地抬起另一隻手,打散了水中熾石手串兒的倒影。
依著那人的性子,一見鍾情是不可能的了,那麽主動出擊是必須的,可方式呢?總不至於生米煮成熟飯吧?那也不對,她要的是一份甘之如飴的愛情,為你生,為你死的愛情!就好像,就好像上一世……
上一世,盛熾雖不知道沈定之是什麽時候愛上自己的,可是至少她知道沈定之到死之時對自己都是情深不悔,不過上一世,她與沈定之的感情有著十多年的書信往來做鋪墊啊,在那個鴻雁金貴的年代,十年的光陰,上百封的書信往覆,讓她再重複一回,她定是做不到的。
所以說要讓沈恒安愛上自己,這談何容易,在這樣一個男權至上的時代,一心一意本就鳳毛麟角,再要一生一世,心甘情願的生死之情,這……盛熾搖了搖頭,無奈的歎息。水漸漸冷卻,同樣冷靜下來的還有盛熾的那顆心。
盡人事聽天命吧,大不了,死纏爛打唄,日久生情總是可以的吧!製定了自己的作戰計劃,盛熾這才從浴桶裏出來,剛裹上一張浴巾,就在扭頭的一刹那,一點冰涼襲上她的脖子,她渾身一顫,頭發還在濕噠噠的滴著水,可就是一刻,她的額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