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審問
站了良久,待到以為在這裏聽不到什麽線索時,盛熾突然聽到裏麵一個仆人憤恨的指責道:“王媽你就別在那裏哭了,這都怪你,我怎麽通知你們的,說是讓你跟香兒一個一個去領賞錢,你卻道你才王府不久,怕獨自一人在王府裏走岔路,非要跟著和香兒一塊兒去,生怕掌事會少給了你那份賞錢似的,這才沒看住小郡王,讓小郡王遭了歹人毒手,還害得我們都要遭殃,你這回啊,就別想著你那孩子了,你想想小郡王多可憐吧!”
盛熾與沈定之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疑問,又不便出聲,便又繼續仔細聽著。
“小哥你當時可沒有說要一個一個的去領賞錢的,你就叫了香兒去領賞錢,我便問我可有賞錢,你說府裏的仆人都有,我見著小郡王喂飽睡著了,才想著跟香兒一塊兒去的,你怎麽現在把事情全賴我身上了。”乳母說著說著聲音便也大了起來,大有跟之前的那個仆人吵起來的意思。
吵了幾句,便聽得衙役敲了敲門框,大聲斥道:“吵什麽,等官爺來問話再說吧,現在省點氣力。”
盛熾扯了扯沈定之的衣袍,沈定之跟在盛熾後麵,離開了柴房,行到一處僻靜處,盛熾停下來,轉身看著沈定之,道:“哥哥怎麽想的?”
沈定之稚氣未脫的臉上,顯現出不符年紀的老沉來,道:“那個歹人能抓準這個時機,定是府裏的任何動靜他都一清二楚的,如果不是乳母跟香兒,那肯定當時他就在母親臥房附近,也許母親進去時,那個人也沒有離去,但是因為當時慌亂,所以大家都忽略了。”
“其實有一個法子,就是用起來很笨拙,很費事。”盛熾咬著唇擰著小眉頭道。
“什麽法子?”
“海量排除法,把所有的仆人都分別做一份口供,讓他們互相證明那個時間段自己的位置,沒有被人證明到的人,就會被篩選出來,可以縮小懷疑範圍。”這是一般的警匪片以及偵探片裏在案件發生後首要做的事情,不在現場證明是偵破案件的重要線索,這個本來應當時第一時間就要去做的,刑部的官員卻到現在還隻是盯著幾個疑點人員在盤問。
沈定之盯著盛熾,頓了良久,盛熾才從自己的思維裏跳脫出來,趕緊道:“我剛在掌事房那邊聽一個衙役叔叔說的,不過另一個衙役叔叔說他們隻是衙役,不能幹預大人們辦案,說別多事,但我聽到了,覺得也是一個辦法,哥哥你若去跟父王提議的話,說不定也是一個可行的方法啊。”
沈定之這才收回了目光,任憑他九歲的智商,未必能想出盛熾說的這個方法,也未必能看透四歲的盛熾說的假話。
沈定之將盛熾所說之法跟定王爺說了後,刑部的偵查方向便變成了海量排除法,刑部找了一間光線不是那麽明亮的偏廳,從早到晚的開始了對王府所有的人進行盤問,每個人都必須說明自己在事發的時間點身在何處,有何人可以作證。
沈定之在盛熾的建議上,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跟定王爺建議時,將被盤查人擴大到了王府所有人,為防某房一些主子不服,在盤問時對刑部人員進行刁難,定王爺自己成為刑部第一個部盤問的人,盛熾憑著自己人矮個小不引人注意,就偷偷的蹲在偏廳的窗外,聽著刑部的人一一盤問。
“敢問王爺事發時在何處,有何人可以證明?”
“本王當時正在前廳招呼客人,所有的客人都可以證明,事發後有後院家丁來報,我才知曉此事。”
對定王爺的查問隻是為了起個表率作用,大家都是知道定王爺與事無關,而且痛失嫡子,是最直接的受害人。
待定王爺離去,刑部就按照自己擬定的順序,開始對全府人員進行排查,也在這個時候,盛熾看見沈定之拎著紙筆貓著身子,蹲到了自己的身旁。
盛熾覺得沈定之雖然年紀小小的,做事到是十分的沉穩,若要從龐大的口供中排查出蛛絲馬跡,筆錄是必不可少的,自己四歲的年紀在常人眼中那是字都不會幾個,若拿上紙筆來記錄,定是要招人懷疑的,沈定之能想到來記錄,到是省了她不少心。
刑部的問話順序是從主子問起的,身份位階越高越先問,除了二人,一個是因傷心過度臥床不起的定王妃,一個是年事已高常年足不出戶的老王妃。王府上下上百口人,盤問起來極為耗時,沈定之卻從頭至尾都在認真的側耳傾聽,記得極為認真,偶爾還會細細的思索,回顧著前麵的人所述口供,盛熾便在他的專心之餘,為其提供茶水點心,順便讓父親偶爾到盤問現場走動走動,以免刑部官員因長時間盤問,而鬆懈了警惕。
盛熾刻意留意了幾個人的口供。
一個是掌事的,掌事的嫌疑並不大,但是他所提供的一份已領賞金人員的名單到是盛熾極為在意的,按盛熾的想法,行事歹人如若是府裏的下人,從定王爺發出打賞的指令,到王妃同意掌事提前給賞,再到掌事通知四個仆人通知各院仆人領賞,時間並不長,那個歹人定是不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既盯著王妃宅內的動靜,又前去領賞,所以歹人定是在已領賞金仆人的名單之外,那些領了賞錢的人都可以予以排除。
第二個引起盛熾注意的是小妾柳氏,柳氏乃太史柳長卿家的庶女,並不得定王爺的寵,當初也不是定王爺要納其過門的,而是老王妃在定王妃進門多年來隻生下一女後逼迫著定王爺將柳氏納入王府的,定王爺與定王妃感情一直十分要好,納了柳氏進來也隻是晾在一旁,不管不問,純粹當作是多養了口人罷了,因此柳氏進門三年也一直無所出,此次小郡王被害一事,盛熾一直對柳氏是心存懷疑的,因為盛熾覺得柳氏進王府三年來都不得丈夫喜愛,必定是心存怨念的,所以對於生了真正意義上的王府嫡長子的王妃來說,肯定十分的怨恨,柳氏至少有殺害小郡王的動機。而柳氏的口供中,提及當時她自己因為覺得前院過於吵鬧,於是便在後花園的落日亭中投食喂魚,身邊隻有自己的丫環巧梅在身邊,因此隻能證明巧梅與自己的當時行蹤。
第三個引起盛熾注意的是丫環香兒,之所以引起了盛熾的注意,是因為沈定之大香兒問話後,在她的姓名下劃了線,那些他認為口供有疑點的人,他都會劃線,盛熾奇怪的是香兒為什麽引起了沈定之的懷疑,抽了個問話的空隙正欲問問沈定之時,便見王爺行至麵前,站在她們麵前居高臨下的看他們,問:“你們在幹什麽?”
“呃……”盛熾忽閃忽閃著眼睫,索性轉頭看向沈定之,沈定之似乎完全沒打算瞞定王爺,舉著本子遞至定王爺麵前,道:“父王,孩兒覺得這些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疑點。”
“哦?”定王爺將沈定之手中的記錄本接過手中,低頭細細翻閱,看了幾眼便瞄了眼沈定之,眼中滿中讚賞,一會兒,他指著其中一處,問沈定之:“顧兒覺得香兒有問題,這是為何?”
“香兒說當日她跟乳母是一道離開弟弟房中前去掌事房領賞的,但是在門口處碰見了母妃,那就是說從香兒跟乳母兩人跨出門檻到母妃等人進入室內,前後也就是幾句話的時間,歹人若要下手殘害弟弟,要麽就要先在屋內潛伏好,要麽就是要借用當時在屋內人的手,乳母跟香兒其實都有嫌疑,隻不過我聽得刑部的大人問了乳母的話,乳母說當時就是與香兒一道出的門,本來乳母是要繼香兒之後去領賞的,可是乳母擔心自己去遲了會領不到賞錢,又擔心王府地形不熟她找掌事困難,於是趕在香兒出去時提議一道兒去,不過有一個細節是香兒稱忘記帶荷包,於是折回了弟弟睡覺的搖籃旁取回了她的荷包,當時乳母便在門檻處等著香兒,在香兒取得荷包時乳母朝裏望了一眼,見香兒一邊朝外走一邊將荷包別在後腰處,於是便出了門檻,而香兒在乳母邁出門檻後不過片刻便也出了來,二人遇上了回屋的母妃,在請了安後征得了母妃同意,一道兒去掌事那裏……”
“那定之覺得香兒去取荷包有可疑之處?”定王爺負手而立,低首看著兒子一本正經的模樣,旁邊的女兒也是一臉的天真加認真。
“嗯,兒子認為,香兒的姿態可疑。”
“哦?”定王爺不解。
“乳母說香兒一邊走一邊將荷包別在後腰上,可是按常理來說,我們一般都是將荷包別在前麵的,所以……”
盛熾瞪大了眼,所以……
“所以,香後的那隻手上其實拎著你弟弟,乳母的那一眼看岔了,以為她在別荷包!”定王爺眼中怒火大盛,話音剛落,便轉身離去,盛熾聽到片刻之後她的父王對著他人怒喊道:“將香兒給我帶過來!”
盛熾視線落在了沈定之的後腦勺上,她看不見沈定之的表情,可是從他挺直的背以及緊握著筆杆的手可以斷定,他對於結果,其實已經有了定論。對於這個才九歲的沈定之,盛熾覺得他無疑是聰慧且細心的,他比她這個內心擁有幾十年靈魂的人,更加老成心細,能想到她所未想到的,能指出大家都被忽略的,他真的也才九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