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高攀
“小姐在醉仙樓時曾與在下說,能不能不因為家族意願,不考慮家業發展,隻因自己的愛慕,而去挑選終生伴侶……我覺得不管以後活的順心還是糟亂,都是一種活法,誰都沒有辦法去預測自己的選擇會得出什麽樣的結果來,所以,既然已如此,我為何不選擇我所想要的那條路呢?”
盛熾覺得麵上越來越熱,口幹舌燥,許是這烤房裏的溫度較高,她覺得自己的手心裏已有一層薄汗,而雙眼在這烤房裏四下打量,唯獨不敢看向對麵的宋定之。
“我不想與陳家來比聘禮的輕重,我隻想讓小姐知道,隻要是小姐所願,我都會為小姐達成!”
對麵的宋定之仍然一字一句的表著白,而盛熾盡管沒有看向他,卻也是知道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在望著自己,於是懷如小鹿撞般坐立不安著。
盛熾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正視宋定之,緩道:“願意……為我死?”
宋定之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可是雙眼卻灼灼發亮,盛熾從宋定之的眼中看到的,是不摻雜一絲假意的真誠,他宋定之雖是一介商人,可是卻不失為一個秉直之人,沈遠之也是這樣的,雖然商場中不乏爾虞我詐,可是沈遠之從來都秉持著誠信為人的原則,所以事業才越做越順,盛熾接觸宋定之雖然沒有沈遠之的多,卻就是堅信,宋定之就是那樣一種人。
在向宋定之提出這樣的問題後,盛熾便又覺得自己言過了,於是微斂著下巴,將視線移了開來,落在宋定之擱在他膝上的手來,他的手指修長,微蜷著放在膝上。
“我的命是小姐救的,在下願意為小姐不惜一切,乃至性命!”
盛熾有種想要捂住心口的衝動,覺得自己臉肯定紅的快滴出血來了,對麵這男人說話太要命了,她來這裏不是要來和他談戀愛的啊,她是有正事的啊,做了正事她是要走人的啊,他這樣讓她怎麽做啊?
可是,不嫁宋定之,就會嫁陳三少爺了,與其讓陳三少爺一再毀了自己心中陳果的形象,不如嫁宋定之,這樣一來方便實現自己的任務,隻是……
隻是,就怕辜負了有情人!
沒事,拿命來抵!盛熾如此一想,覺得又被自己寬慰了,於是再次看向宋定之,啟唇道:“我答應你,可是,你還是得過宋家這關與我父親那關。”
盛熾如此一說,便聽得身後的婢女嫣紅發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響來,轉頭一看,嫣紅一臉的喜不自勝,雙眼都盛滿了喜氣,咬著唇在不讓自己發出笑聲來,盛熾到是沒想到,自己的鬆口竟能讓自家婢女如此開懷。
再轉麵看向宋定之時,宋定之微垂著眼瞼,看不出眼中神色,不過他原本擱在膝蓋上的手,已緊緊的攥成了拳,些許露出了他的心態來。
“小姐放心,定之必定不負小姐一番情意!”宋定之平複了好一會兒才答複道,隻是盛熾覺得這答複真是哪跟哪啊!
晚上因要送盛熾回府,幾人匆匆吃過晚飯,便由宋定之騎著馬親自護送著盛熾回去,到了晚時,風又凜冽了起來,氣溫似乎又降了些,盛熾坐車馬車中尚覺得牙關冷的發抖,更是無法想象外麵騎馬的宋定之會有多冷,聽著外麵因馬兒打滑隊伍停了好幾次,盛熾幾次想叫宋定之一同乘車,卻又欲言又止,一旁的嫣紅也咬著唇,一副極想慫恿主子的模樣。
行至近城時,路麵因為坑窪較多,馬車陷入了坑中,宋定之與宋家仆人一塊兒將馬車往坑外推了推,都未能將車推出,於是宋定之在馬車外請盛熾主仆二人先下得車來。
盛熾掀了簾子,借著馬車上的燈光,看著車下的宋定之立在下方,向自己伸出了手來。盛熾將手遞給宋定之,觸手的冰涼讓盛熾心中一陣發緊,不由自主地便將手緊了緊,宋定之感覺到手上一緊,眼睛對上盛熾的目光,不由地便更顯墨意重重。
盛熾與婢女立在一旁,看著宋定之與宋家仆人一道將馬車推出了泥窪,忽爾覺得,其實宋定之在自己麵前毫不擺架子的模樣,有一點吸引到自己啊!
盛熾回去之後第二天,便向盛老爺詳細的述說了自己在載墨園裏的所見所聞,一些與自家製作手段不同的地方,她還會將一些原理解說一下,盛有德聽見後,沉默了良久,直到盛熾的一句話,才將他從自己的沉思中,拉回了現實。
盛熾說:“爹,我應了宋定之的求親!”
盛有德一聽,本來最直接的反應是想要發怒,這沒有父母之命的私相授受,那是極為不孝的,可是,對象是宋定之啊,是自己原本一心想要攀上的宋定之啊,是自己幾次三番將女兒推過去的宋定之啊,是心意拳拳求娶自己女兒的宋定之啊,最重要的是,他是宋家的接班人宋定之啊!
他能想到改良紙漿膠劑,他能想出半自動濾紙工藝,他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擔當,所以自己女兒說,宋家有宋定之在,自己想要奪回均輸權,實在是難如登天啊!
可是……
跟宋家結親,那就是與陳家撕破臉啊,自己之前與陳家的合謀,就算是前功盡棄了啊!
不過,那又怎樣呢?他是個商人,商人就是要選擇對自己最為有利的出路,與最能為自己帶來利益的人結盟,與陳家結盟或許可以跟宋家並駕齊驅,可是卻難免最終會遭了陳家的吞並,與他人做了嫁衣裳。而與宋家結盟,自己好歹是找了一棵大樹好乘涼,超過陳家那是指日可待的了。
況且,宋家的聘禮,應該不至於要比陳家的薄啊!
盛熾看著父親一臉算計的模樣,低眉順眼的抿著自己的茶,慶幸著自己雖然對盛有德說了大部分事實,卻隱瞞了宋定之所說的,宋定有意與王爺結親的意向,盛老爹雖然想著可以擠兌掉陳家,卻肯定是未料到如果應了宋家,便已經得罪了王爺……
而盛熾也沒想到,就是一樁簡單的婚事,進行起來也是相當的複雜,宋定之將哭的天昏地暗的表妹送回了舅舅家,母親又因此病倒在床,父親聽說他要將部分均輸權分給盛家用作求娶盛家女兒的聘禮時,也是差點要氣絕,於是指著兒子鼻子道:“我暫且不與你說娶盛有德家的女兒是好是壞,我先跟你說說這均輸權的問題,你道是皇家的均輸是那麽容易讓與他人的嗎?我們供應的對象是誰?那是天家啊!天家是什麽?他們用著東西覺得好就相安無事,一旦覺得用的東西不如從前,說不定哪天就安個欺君之罪降下來,那便是滿門的禍事啊!盛家已經不如從前,所造出來的紙張完全比不上我們的種類與品質,你就算讓與這份榮耀,他家未必就撐得起來啊!到時候禍害的卻是我們家啊!”
宋定之聽著父親氣急敗壞的教訓,等父親說到一個階段,口幹舌燥飲茶時,才謙恭而道:“父親,今年我們送進宮裏的那批紙,並非孩兒所創,其實是盛家大小姐提供的技藝。”
宋父一頓,雙眼從茶杯上方瞅著自家兒子,自家兒子的說法讓他很是詫異,他一直以為今年送進宮中便遭到哄搶的那批軟紙是自家兒子的又一創新,而他也一直以為,除了自家兒子外,沒有什麽人能想出那麽多那麽好的點子來,近年傳承宋家產業的擔子越來越多的放到了宋定之身上,就是因為這個兒子在這份產業上的用心與創造力,是好幾輩人中都難以找出的人才,平時宋定之想要如何當家,他都縱容著,因為他知道自己兒子是個十分有分寸的、聰明的、一心為著宋家的,上次他要以淨宣秘技為聘去求娶盛家女兒,他也隻當作兒子是為了報人家的救命之恩,而聽說盛家大小姐拒絕了後,他也是鬆了口氣,便繼續謀劃著要為自己最優秀的兒子尋門好親事,也覺得隻有王候將相之女才能匹配兒子的出色,可是卻沒想到,兒子居然帶著盛家小姐進了載墨園,現在更是一門心思的非卿不娶了,不但氣壞了自家夫人,自己也快要被氣死了。
但是,如果兒子看中的隻是盛家女兒的才華的話,那說明兒子還是一心為著家業的,不過在他看來,他還是覺得娶郡主更配得上定之,也對家業發展更為有利。
宋定之見父親因自己的一句話沉思半晌,便又道:“因為第一批軟紙的上供引起了供不應求的效果,現在宮裏又在急催第二批軟紙了,而且需求量要比第一批翻上一番,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就算少了皇親對宋家的保護,宮裏也離不開宋家的均輸了,而這一切都是盛家帶給我們的,現在正值隆冬,我們在短時內要擴大產量,將是有一定困難,與盛家結盟不失為好的途徑。”
宋父覺得兒子說的雖然有一定道理,心中卻始終對盛家是嫌棄的,認為盛家高攀了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