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本來論理是只有男子回娘家的,但是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日子就變得和回門一樣,變成了一種顯示在妻家受寵程度的日子。
如果夫郎根本不受妻主重視,那就根本不會讓人送夫郎回娘家;如果妻主讓人送夫郎回娘家,而妻主晚上親自去接的話,能顯示出重視來。但最為重視的,那就是陪著夫郎回娘家,這陪又有幾種,是只是吃一頓飯,還是留宿一晚,更或者是全程陪同,這裡面的意味就又不同了。如今,端王、明王、瑞王早在十五成年的時候就已經聖旨賜婚,正夫出身皆是不俗。
而這三王,若是要想登基,這岳家可是不能得罪,甚至要討好的。
所以這一天下了早朝,一個個就得趕著回王府準備。
倒是榮王,因為一直被忽視,到現在別說正夫,連個稍微有點名分的寵侍都沒有,哪裡有岳家可去?
想到這一點,也終於讓這有些被掩蓋住鋒芒的三王對現在風頭正盛的榮王有了幾分暢快的感覺。
哼,再得母王寵愛又如何?
到底是一個父死無人疼的天煞之人,到現在還沒有正夫,連個正經夫郎都沒有,再能幹又怎樣?
母王要是真疼她,怎麼沒見給她賜個大家出身的正夫?再者,年及弱冠連個女兒後人都沒有,想想老九這都懷上了,就她什麼動靜也沒有,還說什麼風頭正盛,聖眷正濃?
「唉,還是七皇妹悠閑啊!瞧瞧我等,還得跟著家中夫郎奔走岳家,哪裡比得上七皇妹悠閑?也難怪母皇誇七皇妹能幹,這麼多悠閑時間,我們可真是羨慕不來。」這是脾氣最壓不住也年輕氣盛的瑞王,在榮王凰千珩橫空出世之前,她在朝堂之上可以說呼聲是最高的。
因為其父受寵不說,現在已經是坐到了皇貴君的位置,離凰君只有半步之遙。
凰君膝下兩子一女,小女兒才不過八歲,便是嫡系正統,真正長大了能親政還有好幾年呢,不足為懼。
所以這前朝後宮裡面,瑞王可不就最受追捧,兼之其本來也很有實力,為人聰穎,小小年紀就以神童之稱長大,再者是所有女兒裡面長得最像凰帝的女兒,自生下來,算是惟一一個經常承歡凰帝膝下的女兒,凰帝對其多有疼愛,讀書識字的階段更是手把手教過,那樣的感情不說是絕對最濃的,就是跟在凰帝身邊久了,身上的氣度威嚴也越來越顯現出來,在朝堂之上也很能讓人心服口服。
但是,能對著榮王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著實可見瑞王還是年少輕狂了一些,或者說,終究是被榮王給逼的把最不現於人前的尖酸都給逼出來了。
「六皇妹此言差矣,這與夫郎共回岳家哪裡能說累呢?」三人中脾氣最溫和的是明王,不不不么不能說脾氣最溫和,應該說是明王就是一隻笑面虎,永遠是笑嘻嘻說話,捅人也是軟刀子,一下一下一樣不帶留情的,「如今七皇妹還未成婚,已是讓人挂念。你如此說,讓七皇妹嚇住了可怎麼辦?咱們以後那位七妹夫,說不定就要怪你了。」
一副指責瑞王說話過火來當和事佬的模樣,實際上不過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這樣的手段簡直讓人膩歪。
「兩位皇妹怎麼還在這裡?原來是和七皇妹說話,不過,七皇妹與你我不同,還是快快回家準備的好。」最後出聲的是看起來一臉忠厚的端王,已經二十七歲的皇長女,說話間更是有著長姐風範,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慈愛模樣,跟明王、瑞王兩位寒暄幾句,姐友妹恭的,乍一看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
然後說了好幾句,才像是看到一旁的凰千珩一樣:「對了,七皇妹還未成家,倒不用挂念這些。如此,為姐三個就先走了。」
話里話外的餘音擺在那裡,是想膈應誰呢?
……
四駿馬車,上好的沉香木,一看就貴重無比。
只不過顏色看起來總是有些暗沉。
沉香木,按例只有皇家才能用,而這個稍微把顏色壓得暗沉了一些的沉香木馬車,再配上那四匹黑色駿馬,稍微的就沒有那麼高調了。
當然,也不可能低調到哪裡去。
四駿馬車,只有親王品級才能使用。
而這一條街,也早在馬車駛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清了道路,本來路上就沒有什麼人,現在經過了清理,更是早就沒有了一點人影。
不算厚的兩堵牆,把這裡與旁邊的東市隔絕成兩片天地——一片是幽冷的、安靜的無人的,一片卻是喧嘩的熱鬧的人山人海的。
馬車裡,還穿著一身朝服的人,一雙白皙的手輕輕轉著佛珠,空曠的馬車裡,安靜的連佛珠間摩擦的那細微聲音都清晰可聞。
華貴的皮子隨便鋪在地上,昂貴珍惜的火狐皮撲在榻上,深海珍珠,血玉小盆,巴掌大的暖玉,讓人雕成了手爐的形狀,此刻被隨意的放在一邊,仍有一絲絲的熱氣漸漸冒出來。
所有的一切無不在說明一個問題,這個馬車的主人,相當的有錢,絕對的有錢。
而且不只是有錢,這裡的許多東西,不只是有錢就能拿到的,不只是有錢就能使用的。
不只是富,而且還貴。
常人往往只看到黑不溜秋的馬車外表,就以為這馬車太過尋常。想想若是那些背地裡嘲笑榮王沒爹養的窮酸孩子永遠就是一副窮酸相的人,看一眼這馬車裡面,恐怕只會目瞪口呆。
只是,此刻馬車中的人顯然並沒有注意這一切她已經看慣了的東西,富也好,貴也罷,什麼樣的日子她都過了,現在還會在意這些嗎?
那些誇讚恭維她節儉的,或者那些嘲笑譏諷她窮酸的,她又何必在乎?不過是一群無關之人罷了。
那些人的眼光啊,永遠就只能是,這麼小罷了。
久久不動的人,過了好半晌,在這清水街道,因為無人,所以她可以儘可能的放慢腳步,大理石街道上只聽見一陣噹噹的馬蹄聲,卻不清脆,反而非常的低啞沉悶。
就在這樣的沉悶聲中,馬車裡的人終於動了,那是一雙特別好看的手,十指纖長如玉,沒人知道這雙手曾經滿是凍瘡與老繭,沒人知道這雙手是怎麼一點點削去了老繭,保養好凍瘡。
到了這個時候,那些無謂的示弱賣可憐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現在的她,就應該活得漂漂亮亮的,凰帝最寵愛的王爺不是嗎?
為什麼還要有煩惱呢??怎麼還能有煩惱呢?她的煩惱是這些人所不能懂得,她想要得到的東西有的已經得到了,有的還未得到,但是,她相信,不會遠太久的。
手中的佛珠串子,「嘶啦」一聲,斷了。
「王爺?」
外面趕車的侍衛聽到聲音,半晌才試探性的呼喊了一聲。
她不過是個簡單的馬車車婦,有幸跟在榮王身邊替她喂馬趕車,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而且,榮王人特別好,雖然話不多,但是事兒也不多,不像她以前給一戶貴人家公子趕馬車,那才叫個事情多,而且後來還摻和近了一些後院的事情,才把這老車婦嚇得只能是趕緊領了板子就放了出來。
幸好是簽的是活契,加上她有兩分眼色,聰明,嘴巴嚴,才能有命保住一條命兒,不然的話,早不知道這條小命兒什麼時候就在閻王爺那裡報道了。
也是從那時候起,差點丟了性命的她,本來都歇了心思再干這活計了,大戶人家陰私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就是一個趕車的老車婦都可能隨時丟命,而且越是光鮮的家族越是衣著華麗的貴人,下面死的人反而越多。
老車婦嚇得是想要收手回鄉下了,誰知道竟然會遭到老東家的追殺呢?竟然是因為作為一個老車婦,她知道的東西太多了,這活人總是沒有死人保險的。
在那個時候,她幾乎以為自己是不會有命活下去的時候,就連自己的兩個兒女都會遭受自己的牽連的時候,那樣充滿絕望與憤恨的時候,是榮王出現了,榮王救了她全家老小。
當時的榮王只不過是隨手一救而已,並沒有想過會有什麼報答什麼的。還拿出了銀子安頓他們一家,雖然那對於貴人來說,一百兩銀子算不得什麼,她自己在貴人家裡趕車也是有過很多見識的,但是就是那一百兩,在全家幾乎遭受滅頂之難的時候,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榮王對她,對她一家,不只是救命之恩,還有更多的是活命之恩。這世道的艱難,救人一命在某個時刻其實算得上是很容易的,但是要活人一命,就顯得真的困難且珍貴了。
而榮王,說的接地氣一些,可以說就是他們家的再造母父。
她本來以為這份恩情只能是記在心間,一直記著以期後來再報,其實當時她連那是榮王都不知道,還是後來有一次,一架貴人的馬車居然停留在她所藏匿的山間,原來卻是車婦死了,陰差陽錯,她救下了當時遭遇刺客的榮王。
所以說,這世間,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如果沒有當日的因,如果沒有當日的榮王給予他們銀錢讓他們有能力搬走躲避起來,躲到這裡,就不會有後來的報恩。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世間,總是天理循環,恩德報應,總有償還。
再後來,就是她成了榮王的車婦。
也是在那之後,她才知道,當初榮王救她們一家的時候,過的是什麼日子,一百兩對她一個被忽視的落魄皇女來說,實際上也已經算得上是很大的身家了。
也因此,這份救命之恩在她心裡就越發鮮明起來,加上榮王後來讓她的女兒能夠在城裡安身立命,讓她的孫女能夠進的學堂,也許有一天還能考得功名。
榮王說,這是報恩。
其實,她們之間哪裡還有什麼恩不恩的?
更遑論什麼讓榮王報恩的事情了。
再後來,就是她成了榮王的車婦。
也是在那之後,她才知道,當初榮王救她們一家的時候,過的是什麼日子,一百兩對她一個被忽視的落魄皇女來說,實際上也已經算得上是很大的身家了。
也因此,這份救命之恩在她心裡就越發鮮明起來,加上榮王後來讓她的女兒能夠在城裡安身立命,讓她的孫女能夠進的學堂,也許有一天還能考得功名。
榮王說,這是報恩。
其實,她們之間哪裡還有什麼恩不恩的?
更遑論什麼讓榮王報恩的事情了。
對於這一切,老車婦只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然後,老老實實,用盡心力,做榮王府的車婦,做榮王最忠誠的車婦。
而且,雖然她跟榮王的接觸也不過兩年,但實際上,她卻已經有點摸清了榮王的性子,榮王不愛說話,性子看起來有點冷清的樣子,但實際上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什麼人對她好,什麼人對她不好,她全部都記得清清處處完完全全,她心裡有一把最穩重的秤,她心裡丈量著一切,計算著一切。
實際上,榮王就是一個有點小孩子心性的人,她s性格不好,但實際上卻十分聰明,而且心裏面把善惡分得清楚明白。
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馬車裡的異響,難怪這老車婦十分緊張了。
「王爺?」沒聽到回答,她又輕輕試探著喊了一聲,「殿下?有什麼吩咐嗎?」
「回娘家?呵!本王.……」半晌,一直沉默的馬車裡面發出了幾聲意味不明的聲音。
老車婦只聽到前幾個字,後面的幾乎是呢喃低語一般,她哪裡聽得清?
不過這種時候也是不能隨意揣測的,因為這位榮王,有時候那性子就當真是跟小娃娃一樣的。
「王爺可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