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章 還債

  魔君幽常的臉色白了白,袖子裏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不知該作何解釋。


  她這麽說,也不算是錯。雖然真正利用召墨元君的,並不是自己。想起昨夜突然來到魔宮的天樞星君,笑得一臉成竹在胸的樣子,說話的時候有意無意的提起無情客棧。


  著手下去打聽,才知道這兩滴血的事情,既然天樞星君有意,自己不妨就順勢而為。


  不過就是做個惡人罷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反正已經夠壞的了。


  果然,她絲毫不領情。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到了現在,她還是一心為召墨元君考慮的。


  是怕他想得太多渡不過百年後的劫嗎?雖然看召墨元君現在的樣子,就算不喝下那兩滴血,也不一定能渡得過百年後的劫。


  “一千多年前,確實是我利用了他。”幽常還是得開口,任務沒有完成,自己還是得繼續唱黑臉,“不過,現在可是他自願的,也沒人逼著他喝下去。不過,你也不用這麽生氣,反正你已將碗打翻了,世間再也找不出那麽兩滴血了。”


  柳雪君,也就是銀鱗,聽得魔君幽常說出這麽一番話來,臉色更是難看,眼神都冷了起來。不過是個凡人的身子,也令人覺得有陣陣的寒氣從她的身體裏散發出來。


  “所以,恢複了記憶,到底會有什麽用?”召墨元君在一旁說道,他盯著地上碎成幾片的白玉瓷碗,若有所思。


  “恢複了記憶,才能幫她渡過情劫啊。那一世,你為了他不顧生死,她也為了你不惜殺害你最好的朋友讓你重生。這麽轟轟烈烈的愛情,你就這麽忘了,她怎麽能渡過情劫。”一邊說著,魔君幽常的一張臉突然笑成了一朵花。“不過也真是孽緣,你那個朋友命不好,那一世,被人廢了元神,一千多年過去了,好不容易快修成了,又因為你們犯了殺戒,白白耗損了一千年的修為作為懲戒。”


  銀鱗的眉頭蹙了起來:“餘簡珩,是鬱攸神君?”


  “對啊,不然我怎麽會說,這是一番孽緣呢。”幽常看了他們一眼,“不過,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彌補,就是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去做。”


  柳雪君冷笑一聲:“我現在是一介凡人,能做什麽。這位召墨元君,現在也是自身難保。既然已經欠下了債,那就欠著吧。”


  魔君幽常拍了拍手:“果然一變成共工氏,心就狠起來了。罷了,既然你們不同意,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暫時在魔宮好好呆著吧。”


  他說完,便有兩個黑衣侍女進來,垂首立在大殿門口,等著領柳雪君和召墨元君去住的地方。


  柳雪君抬腳便走,留下召墨元君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出神。他不動,那個侍女也立在原地不懂,好似一尊雕像一般。不知過去了多久,召墨元君才回過神來,向那個侍女走過去。


  “帶我去見你們魔君吧。”


  那侍女好似早就知道他會這麽說,領著召墨元君,穿過層層走廊,繞了大半個魔宮,才來到另一處宮殿前。


  宮殿的大門開著,侍女悄聲退下了去,召墨元君沒有猶豫,一腳就踏了進去。踏進去之後,景色攸然一變,隻見曼珠沙華的花海裏,孤零零的一張石桌,石桌旁立著兩隻石凳。


  魔君幽常就坐在其中的一個石凳上,他頭頂上是緩緩落下的星辰,挺寬闊的背影,卻顯得很孤寂。


  這一路走來,偌大的魔宮,並沒有幾個人影,想來獨自守著這麽個空曠的地方,即便是魔君,也會有寂寞的時候吧。


  召墨元君走過去,在石凳上坐下來,“不知魔君所說的,是什麽方法?”


  “先說說你為什麽想知道?而且,不管什麽法子,你都會去做嗎?”魔君幽常轉過頭來,眼神晦暗不明。


  “我雖然不記得那一世的事情了,可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還是都了解的。鬱攸神君的事情,即是因我而起,那我也必須負責任。共工氏的情劫難解,想必和鬱攸神君有直接的聯係,不管用什麽法子,隻要能解了這劫,在下願意一試。”


  魔君幽常嗤笑一聲:“即便讓你元神俱滅,你也會試?”


  召墨元君呆愣了片刻,隨機回過神來,“聽說,那一世的齊越重生,是毀了鬱攸神君的元神才成功的。所以,你說的法子,是不是要用我的元神,去換回來?”


  “你很聰明。”魔君幽常雙目緊緊盯著他,似是想從他的表情動作裏看出些遲疑來。“知道是這樣的法子,你還願意?畢竟,修成仙身,並不容易。”


  “我在來找你之前,想了許久。自從那日飛瀾神君喝醉了講了那個故事,這一步一步,好像都是天樞星君在安排著。恐怕,這個法子,他早已知道了吧。卻不知道,他為什麽遲遲不肯說出來,非要繞這麽大一個彎子。”召墨元君說道,他早已想得明白了,恐怕自己的仙身,也是因為這些際遇,機緣巧合之下才得來的。所以如今,能舍了自己,換回兩個神仙重歸仙位,似乎非常劃算。


  悟道之時本就參透了生死,隻不過下凡之後,麵對著共工氏的自己,做的許多事情都出格了。一心想著讓她堪破情劫,才屢屢插手,沒想到,竟造成了現在這種局麵。


  看著召墨元君說完這麽一番話就陷入了沉思,魔君幽常臉上浮現出個釋然的笑來,他朝著頭頂上的星辰,喊了一句:“天樞星君,你還是快出來吧。”


  聞言抬頭,頭頂緩緩落下的星辰突然停止了運動,靜止在半空,像極了點點螢火蟲。星光霎時聚集在一起,半空之中現出個身影來,白衣飄飄,白發用金冠束在頭頂,一手捋著白胡子,一手甩著拂塵,從半空中降落下來。


  “星君出場還是這麽仙風道骨。”魔君幽常淺笑一聲,說道。


  天樞星君隻笑了一聲沒有答話,他拂塵在地上一掃,變出個藤椅來,奕奕然坐了上去。右手一翻轉,掌心裏便托著個銅鼎。


  魔君幽常見他直接將煉神鼎喚了出來,像是現在就要動手的樣子,不禁說道:“難道你不需要解釋幾句?”


  “方才你不是都說的很清楚了嗎,廢話就不多說了。”天樞星君白了幽常一眼,然後轉向召墨元君,繼續說道:“既然你下定了決心,便自己進去吧。”


  說著指了指煉神鼎,那煉神鼎突然生在半空,陡然變大,腰圍有六七人合抱那麽寬,高有五人那麽長,嗵的一聲落在地上。


  然後他拂塵一掃,銅鼎的蓋子就飛了起來,立時有一股火焰從鼎中噴湧而出,將這方天地映得紅彤彤的。熱氣四散,曼殊沙華受不了熱度,枯萎了大片。


  召墨元君看了煉神鼎一眼,心想,這天樞星君早就有所準備,卻為何偏偏要等到此時。若他飛升之時便用上這法子,共工氏和鬱攸神君,又何須要多輪回這兩百年。


  口中念動真言,雙腳騰空飛了起來,直直飛到煉神鼎正上方,然後閉了嘴,落了進去。


  魔君幽常看著他,又看了一眼天樞星君,歎了一口氣。


  煉神鼎中真是熱,感覺自己隨時都要融化了。神力漸漸在靈台上聚集,四肢都沒了力氣,正在恍惚間,一個白色的身影落在了自己麵前。


  召墨元君努力睜眼,恢複了一絲神明,便見天樞星君笑意盈盈的朝自己抓了過來。他想要開口說話,突然一陣清流裹住自己,讓四肢百脈渾身毛孔無一處不舒坦,直舒坦的他說不出話來。


  然後,回憶竟然紛至遝來,他想起了那一世。翩翩少年郎,練兵場上意氣風發,明明嫌棄自己,卻仍拉著自己去玩耍。


  無數個夜晚,自己被關在相府的書房裏,他都悄悄翻牆來到窗外,攜著一壇酒,一隻燒雞或一斤牛肉,說什麽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喝酒吃肉打架,自己天天念書成了個書呆子像什麽話。


  再後來他整夜整夜的和自己聊銀鱗,問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一個妖怪。可問的久了,次數多了,他好像壓根不想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果然自己和銀鱗欠他的太多,既然這樣,就讓他自己來還吧。


  靈台猛地一陣劇痛,便覺得有元神突然分成了兩半,一般掙紮著想要從靈台鑽出去,另一半緊緊纏繞著,像一場無休無止的拔河。


  耳邊聽到一個聲音:“你不是要還債麽,那就讓元神出去,不要扯著它。”


  對,自己是來還債的,它們幹嘛還在拔河。他暗自使了力氣,推著那一般掙紮著想要出去的元神往外走,另一半元神猶自不放棄。奈何想出去的那一半力氣越來越大,直到整個鑽出了靈台,順帶將那一半仍纏繞著的元神扯了出來。


  天樞星君見煉神鼎內兩股元神糾纏在一起,口中念動真言,手中的拂塵便化作了千絲萬縷的光線,鑽入了那兩半糾纏不分的元神之中。


  待所有的光線都鑽進去之後,兩股元神突然像兩塊相斥的磁石一樣分了開來。


  天樞星君手中捏著個瓷瓶,扒開塞子,一縷淡淡的金光從瓷瓶中飄了出來。那金光在空中凝成一團光暈,隨著天樞星君的手指,朝其中的一半元神飄了過去。


  瞬息之間,就融為了一體。然後天樞星君舉起瓷瓶,將那融為一體的元神收了進去,將瓷瓶的塞子重新塞好,從煉神鼎中飛了出來。


  “七天之後,打開煉神鼎。”留下了這麽一句話,天樞星君就急匆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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