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草民特來捐門板一副
颱風過境帶來的水汽，讓大半個江南東道和嶺南道東部普降大雨。福州、建州、汀州三個州的水都湧入建陽溪，偏偏這時又是朔日大潮，海水頂推之下建陽溪漫過河堤，讓侯官、閩縣兩縣被浸入澤國之中。
福州城還算是好的，至少在建城是地勢比較高，城南被淹水位最深的也不過是浸到大人的腰間，而城外卻是水沒人頂。
要知道這時代的普通老百姓中，若是能有一所土坯磚瓦房，便是和現代的獨立別墅一樣的豪宅了。能建得起青磚房的更加是少之又少。
而土坯房有一個非常要命的缺點，那就是不能在水裡泡著。若是牆面一軟，那整所房子就像被控爆一樣轟然倒塌。
如今不知多少村莊被淹，有多少村民被困在水中。
土坯房頂就是那些百姓的生命島，然而那卻是隨時可能倒塌的。
那更不要說本來就是茅草屋的，那樣的房子恐怕也不用等水來淹，早被狂風不知吹到哪裡去了。那些住茅草屋的百姓就算在狂風中沒有受傷，恐怕也只有運氣好的才能抱住一顆樹苟延殘喘。
突然遇到如此大災，福州的官員如何敢安坐？
便是本來不管政事的經略使也動了起來。
風才稍稍停了。柳恆就冒雨驅馬趕到縣公府求見長樂長公主。
長公主這時也正為這颶風過後的災情掛心。聽說他來了，立即便著人請了進來。
在昨日柳恆便想長公主稟告過可能會有颶風吹襲福州，如今颶風果然來了。長公主見到他便問策，該如何救災。
柳恆卻也是有心無力：「稟經略使，下官來之前著人查看了城內外。城南已經浸水，水深及腰。城外更是能沒人頂。如今雖然雨勢稍減，但建陽溪上游洪水已至。水位不退反漲，情勢不容樂觀。建陽溪兩岸多有村莊，此時恐怕已經是受災被淹。然而城中並無船隻，便是有颶風過後恐也再尋不到。」
長公主這時也知道什麼叫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如今要去救人，那就必須有船。如今城中卻偏偏無船。最要命的是，這水不知道要漲到多深才是頭。若是整個福州都被淹了。這次大大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她馬上對府中的侍衛長說：「馬成，命人去請福州、閩縣主官及佐官前來商議救災事宜。」
柳恆卻說：「稟經略使，馮子瑕能預知此次颶風，且又多奇思妙想。何不也請他來商議對策！」
長公主深以為然，正要吩咐人去請馮梓，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的有下人稟告：「夫人，馮先生求見。」
「可是馮梓？」長公主心中一喜。這馮梓找上門來，那不成是真有對策了？「快讓他進來。」
馮梓一身濕漉漉的被領了進來。他一路走進來，衣擺的水就一路滴著。
他也顧不上失禮了，作揖說：「長公主，草民看颶風之後城中一片澤國，想必城外更是不堪。草民心有不安，特前來捐贈門板一副，杉木十二根及麻繩十丈！」
長公主一愣，這馮梓貪財也便罷了，難不成捐幾塊木頭還想來邀賞不成？她正要發怒。
卻看柳恆一臉的驚喜，只聽他說：「稟經略使，馮先生妙計！如此我們便有船了。」
長公主剛才只是心中焦慮，一時沒多想，這是聽柳恆一說，馬上明白馮梓不是來捐門板的，而是知道城中缺少船隻救人特地來獻策的。
她站起來說：「馮郎君，快快說。這門板如何做成船，」
這是馮梓也顧不上什麼虛禮，直接讓人將外面的門板和木頭送了來，然後就在縣公府的正廳直接延時如何用門板和木頭紮成一首艘救生船。
中間用七八根跟杉木每根隔著一尺來寬空隙排成一排，然後用兩根一上一下交叉和這八根木頭綁在一起，兩頭又各橫著一根，捆成架子，然後將門板再綁在上面。
馮梓弄好之後，拱手說：「這木排扎得再結實也無法載多少人，而救災中遇到人數多，又恐救不了。如此製作木筏，遇到尚可支持的成年人便讓在這些空隙中攀住木頭浮在水中，便也死不了。若是遇到婦孺老病，便讓其坐在門板上。水中眾人將木排同心協力推向高處避水火送回城中安置。如此一個木排也能多救幾個人。」
長公主和柳恆經他一說，發現果然如此，如今不知多少人受災，別說是城中無船，便是能找到船，那些小船又能救得幾人？
而這樣的一個木排，雖然同樣不能救乘坐幾人，但這木頭架子卻能讓很多人可以借力獲救。
柳恆拱手說：「請經略使下徵收各家除大門之外的所有門板並木材。」
馮梓卻說：「最好是徵收普通百姓家的門板。普通百姓家的門板多是杉木，更輕一些。」
他不等長公主說話，馬上又說：「最好能發動城中地勢高的各家暫時接納浸水城區百姓。並且為他們燒開水。絕不能讓人喝生水。不然空有瘟疫。」
瘟疫兩字一出。便是見多識廣的柳恆也被嚇得臉色發白。他也不用馮梓解釋，馬上附和說：「長公主，馮先生所說不得不防。大災之後，最是容易得瘟疫。」
長公主當然也害怕出現瘟疫，她皺眉說：「如此，本公主這便下令。」她這時連自稱都換了。
馮梓卻拱手說：「長公主，強令雖然可以讓人不得不從，卻未必心甘情願。如果有人僅僅是將水燒得半熱便說是開水，那與喝生水無異。不若以義曉之，以利誘之。每接納一名災民的，可得十文。如此可以讓普通人家願意接納災民。願意接納災民的，災后都贈與『仁善自家』木牌，可令富戶亦接納災民。」
他又繼續說：「如今兩市米店，雖被浸泡，但米糧依然可用，當將米糧全部搶出，用於救助災民。」雖然那樣的米糧肯定有細菌，但是熬粥之後，什麼病毒細菌都完蛋了。而那些米只要不漚著，短時間內也不會產生大量的細菌，煮熟了細菌毒素也不可能達到致病濃度。
柳恆也說：「另外，可倡議有存糧的富戶捐糧卷物，共度時艱！」
「來人，請李刺吏來見本夫人。」
馮梓目的已經達到，也不想再逗留。他拱手說：「長公主可命軍中水性好之人幫忙去城外救人，每人每日可得一貫。如今大風雖然停歇，然而水面上難免有突如其來的大風，因此應當在木排上綁一些繩子，讓所有扶著木牌和坐在木牌上的人都綁在腰間，便是有意外也不至於被水沖走。便是去求人的也應當綁一根長一些的繩子。既可離開木排救人，有可以保其安全。另外，救人之人難免口渴，當每人配一水囊，裝入開水讓其帶上。命其不得飲用生水。」
「好，還有什麼？」長公主聽他說的，都覺得有理。
「若能找到燒石灰的，待雨停后，將石灰運回城中，等城中水退後，被水淹過的區域，全部配撒石灰水。石灰水能防病氣。」
長公主命人記下了。
馮梓最後說：「馮某願捐五千貫，為救災盡微薄之力。另外，捐出一千貫用於收購門板木材麻繩。」
長公主一聽他出了計策還捐如此多的錢，不由起身微微一福：「本公主代福州百姓謝過馮郎君慷慨。」
馮梓搖頭說：「草民也是擔心，福州若是救災不利引起民變，最終還是會禍及草民。」
他本想著等風停了就趕緊離開福州的。但後來看到水位不斷上漲，就知道想走是走不成了他們回長壽縣的路肯定已經被水淹了。他只好再來多管閑事一次。
幸好，長樂長公主願意聽他的。
而他說的這話，讓長公主哭笑不得。
馮梓見事情都說完了，便說：「草民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