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風險
臉若銀盤,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只是一身素衣,不得彰其美。
馮梓只驚鴻一瞥,未敢多看。但他心想,便是衣冠顏色再鮮艷,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燦爛的錦緞也要顯得黯然無色。
長樂長公主看著他一陣,說:「馮東家請與我入內為患者診斷。」本來她應當先問一下馮梓是否真會醫術。然而她自覺自己雖看過幾本醫書,但也說不上懂醫術,問了也是浪費時間,倒不如便讓房內那幾位大夫甄別。
她沒問,馮梓卻不能不說明。他站著不動,說道:「馮某卻要夫人得知,馮某不是大夫。能治療高熱,乃是恰好有那樣的藥物。」
其實這便是長樂願意讓他入內的原因。趙洛將黃石吃的葯中取了來餵了李鈺服下后,李鈺的高熱確實稍稍退去了一些,雖然未能完全退燒,人卻也清醒了。
長樂將這事說與他聽。
馮梓聽說這事,覺得不可思議。他給黃石的只是消炎藥,卻並非是退燒藥。怎麼就能讓病人退燒了。不過轉念一想,紅霉素是廣譜抑制性抗生素,對細菌有一定的抑制作用。現在的細菌還沒有耐藥性,病菌被抑制,病人稍稍退燒還是有可能的。
他對那青年是因為傷口發言而出現高熱的判斷又有了幾分把握。他手中有不少的注射用抗生素。現在的細菌對抗生素基本沒有耐藥性,他心裡便多了幾分把握。
隨著長樂進入房內,他見到幾個大夫其中一人正在為躺在榻上的青年診脈,其他三個卻在一旁輕聲討論著什麼。見到長樂進來,幾個大夫都起身行禮。
長樂看那青年清醒著,也不用可以壓低聲音,問:「幾位大夫可想出對策?」
若是之前,這些大夫說不得能說出一番見解。可如今已經過了近十日,他們能用的葯都用了卻毫無用處,目前對這病人已經是一籌莫展。對於這中毒瘡,他們確實沒有太好的辦法。
其實,別說是這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古代。便是中醫已經形成比較完整體系的明清時代,對這樣的病症依然沒有太好的辦法。因為中醫在引進西醫之前,根本不知道有細菌這東西。更不會知道傷口有可能造成破傷風或者炭疽病。便是沒有那樣的感染,也有可能出現敗血症。
不知道致病原因,只能通過提高病人的防禦能力來治療。然而致病菌無法殺滅,便是暫時壓制住了,日後還是有可能再次複發。
長公主對這幾位大夫口稱「無能」有些失望,只好看向馮梓,說道:「馮東家,請你為患者診治。」
馮梓也沒客氣。他上前,看到那青年清醒著,便拱手問:「敢問郎君身體何處不適?」
他上來不去搭脈,卻只問病人,這讓長公主心中失望不已:「馮東家不為患者診脈?」
馮梓回身拱手說:「馮某非大夫,不懂診脈。問清患者癥狀后,便可確定某身上藥物是否適用。」
榻上的李鈺這時出聲說:「馮先生問便是。某四肢疼痛無力,關節尤其疼痛。胸口抑鬱,呼吸稍有不暢。渾身發冷。」
馮梓仔細聽完,覺得和自己想的好像有些不對。這不像是發炎所能造成的癥狀。
他又問:「可否讓馮某看看郎君傷口。」
這是長公主不等青年說話,走過來,伸手小心地將被子掀開一角,又小心地將青年的右腳褲腳挽起。
馮梓定眼看去,只見李鈺的小腿膝下七八公分處有一處還未癒合的傷口。傷口長度有五六公分長度,如今不再流血,卻在流膿。傷口附近紅腫的厲害。
他還看到青年的膝蓋也紅腫,明顯顯得腫大。他伸手在傷口旁輕輕按了一下,問青年:「可會很痛?」
李鈺皺眉說:「很痛。」
這又確實是傷口發炎了。可馮梓卻覺得還是奇怪。就算是傷口發炎了,也不會讓人呼吸困難,也不會讓膝蓋也受累。出現那樣的情況,極有可能是出現的併發症。
他努力想了一下創傷發炎可能引起的併發症。破傷風?這個很有可能。但對破傷風他還是了解一些的。他的一個關係比較好的同學的孩子得了七日風,七日風便是嬰兒出生時臍帶感染的破傷風。他對破傷風有過一些了解。破傷風通常會有一個癥狀,那就是抽筋,並且肌肉僵硬難以動作,嚴重時,連嘴巴都難張開。
至於炭疽,這傷口明顯不像。炭疽菌能分泌神經毒素,所以感染的部位,疼痛不會很明顯。
雖然不能確證,但他已經無限傾向李鈺因為傷口感染患上了的敗血症。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上次回去用手機差到的那點資料。好像青霉素和先鋒都有效,但他又記得引起敗血症的也有數種致病菌,各種致病菌敏感藥物又有不同。
不過現在的細菌對抗生素的耐藥性要差很多,從現代帶來的抗生素應當都能起到一些作用。
他想了一下說:「郎君,你的傷馮某或可醫治,但馮某用藥與眾不同。」
李鈺見過他給黃石療傷,在那之前他也不知人受傷之後竟然可以如同衣服破了一般用針線縫起來。這會聽馮梓說他的用藥和別人不同,並不覺意外。只是他身份非同凡響,若是出了什麼事,事關他李家的天下。他卻不得不猶豫。
馮梓見他沉吟不答,也不催促。這青年分明不是普通人,如果真出了醫療事故,便是對方同意他都有可能吃不了兜著走,更不要說對方不願意。
若是對方不願意,或許對他來說才是最保險的。
但他又希望對方能同意他用藥。所謂富貴險中求,而他有七分把握能治好對方。他也不用求對方什麼富貴,只要能不去戌邊就好。
長樂卻問:「可是馮郎君給黃石所用的藥片?」這會她聽說馮梓有辦法,心裡很是忐忑,話中對馮梓的稱呼改了,卻又相當擔憂。她想看看馮梓是如何用藥的,如果不是給黃石用的葯,她不懂,但這裡還有幾個大夫。她也可以聽聽他們的說法。
不過馮梓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他如實說:「黃石因為傷后處理得當,只要預防便可。如今這位郎君的傷產生的瘡毒已經深入血脈,用那樣的藥物可壓制卻無法清除。且那樣的葯多次服用,日後會無效。」
「中毒?」
「確實是中毒,卻並非人為下毒。而是傷口發膿,膿水中的毒素進入血脈。」馮梓也沒打算說明白,他亦說不明白什麼叫做細菌。但他也不能讓人收到連累。
「那該如何解毒?」這話是李鈺問的。
馮梓也沉吟了一會說:「實則,若是如同黃石那般口服藥片,某也有一半機會讓郎君退燒並且有可能治好傷口。然而,馮某不敢擔保日後瘡毒會否複發。」
「那馮先生方才說的用藥方子可以完全解除瘡毒?」
「有九成把握。」這會他說七成和九成沒有什麼區別。反正就是會有風險。
「某願意試一下馮先生說的與眾不同的用藥方式。」
馮梓卻又看向長樂長公主。
長樂聽馮梓說的,心裡卻有些顧慮:「馮郎君,你要如何用藥?」
「直接用藥水注入血脈中!」
「荒謬!」一個不知道怎麼稱呼的大夫這是忍不住開口了。「湯藥多有雜質,如何可以直接進入血脈中?」
馮梓連看都沒看他,不是他不想敬老,只是這話他沒辦法解釋。他只是對長樂說:「長公主。馮某知道這位郎君身份高貴。若是沒把握絕對不會亂用藥。某還有一點要說清楚,是葯三分毒,難免會有個萬一。非是用藥不對,而是個別病人對那些葯過度敏感,如此那些葯對他來說就是劇毒。」
「如此說來,用馮郎君的葯也有危險!」
馮梓點頭說:「是。馮某也說句不好聽的話,這位郎君的瘡毒恐怕已經侵入胸腹,進入肺部。若不及時救治……」
「馮郎君說過,你不是大夫!」長樂微微眯著眼睛說。
「馮某隻懂一些外傷的醫治。不敢稱大夫。」
李鈺猶豫了一陣,這時說:「便請馮先生用藥吧!」
「兄長!」長樂急聲說。「你萬金之軀,不能萬無一失,豈能亂用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