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自負之人

  臨近入夜，聖城艾麗婭瓦爾城外的一處隱蔽的山丘上，貝卡茲和孔特站在那裡，在落日的餘暉中遠眺著聖城城牆處的混戰戰場。


  「……哼，外人總是把我們亡靈法師的魔法奴僕稱之為不死者，可看看這副場景，那些天外來客才是眼下這個世界中的真正『不死者』。引導者奧蘭納多和創世女神教派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女神的信徒秩序的護衛者，實際上他們才是和那群根本就不遵循這個世界秩序的外來冒險者們緊密勾結的一方，一群偽君子！」


  貝卡茲的語氣中隱含著諷刺，但其實還是惱火居多，他雖然有想到過缺乏基礎戰力只有神殿騎士團坐鎮的創世女神教派，很有可能會利用那些來自世界之外的冒險者們來充做己方的戰力，可他卻怎麼都沒有想到，創世女神教派聚集起來的冒險者會如此之多，而這些冒險者們所表現出來的戰力也遠非貝卡茲之前所設想的那樣只是一群散兵游勇烏合之眾，集團式的統一調度，配合冒險者們即使死去隔段時間后也能在城內重新復活的特性，令這群真正的「不死軍團」在守城戰中發揮出了驚人的戰力。


  甚至如果不是貝卡茲在白天攻城的瘟疫亡靈軍團中多多少少還摻入了那麼一批中高級的亡靈兵種鎮住了場子，恐怕現在冒險者們構成的軍勢早已經全面壓制住了和他們同級的低級亡靈軍團，並且從聖城反攻出來了。


  對於貝卡茲的這番牢騷，一旁的孔特只是保持著他那一如既往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起來正如他一直自我介紹的那樣就只是一個精明的諾普拉商人，並沒有任何要接茬的意思。


  「那位大人」早就跟他說過，貝卡茲此人看似野心勃勃，老謀深算，但實際上在這個已經崩壞的世界中，這個人卻有著一個極度致命的缺陷——他太自負了，作為這個崩壞世界的原住民，卻有幸得到創世女神的神格碎片得以保留自我，這令貝卡茲無論是對那些和世界一起崩壞掉的其他原住民們，還是對那些隨著世界崩壞從外界進入到這個世界的冒險者，都抱有著一份他自己都不自覺的優越感。實力上的優越還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他總覺得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看得最遠最透徹最明白的那一小撮人，換句話說，他習慣性地把別人當做是蠢貨。


  那些在崩壞的世界法則影響下失去了自我的原住民們姑且不論，孔特和他背後的「那位大人」可從來都不覺得那些冒險者們是可以被小瞧的存在，這些從世界之外因為不知名的力量穿越而來的冒險者們儘管對於這個世界的內在真相一無所知，甚至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只是在玩一個遊戲，但他們的身上卻毫無疑問地擁有著這個崩壞世界已經缺失掉的最重要的可能性。


  他們能夠讓世界內部那些已經停滯的時間命運線重啟，也能通過個人的抉擇和行動將正在這個世界中進行著的時間命運線發生曲折和反轉；他們最初弱小，可卻緩慢而不可阻擋地在變強……儘管他們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可因為這份可能性的存在，這些外來的冒險者們已經毫無疑問地取代了絕大多數的原住民，成為了這個崩壞世界中當仁不讓的主角。


  但貝卡茲卻似乎並不承認這一點，在他看來，這些即弱小又一無所知的冒險者們的出現，僅僅只是這個世界即將徹底完蛋的預兆而已，因此直到這場戰爭開始為止，他都沒有考慮過冒險者們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麻煩，這也就情有可原了。


  只是話雖如此，孔特卻並不打算開口警醒貝卡茲，他和他背後的人，僅僅只是在利用貝卡茲而已，和他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更加緊密的聯繫，甚至實話實說，如果不是他和那位大人要麼不便直接出手要麼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前來聖城艾麗婭瓦爾奪取神格碎片這種事也根本不需要貝卡茲這個自作聰明的蠢貨來做，所以貝卡茲到底應不應該端正他對於那些冒險者們的看法和態度，未來又會不會因此而吃虧，這些事情根本就不在孔特的考慮範圍內。


  孔特不言語，貝卡茲似乎也沒有期待從這位突然出現的合作者嘴裡聽到安慰，又看了一會前線的戰況之後，貝卡茲吐出一口氣來，然後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哼，不過這些偽君子也就能在白天耍這種花招了，那些外來的冒險者們到了晚上就會全部消失，到那個時候，聖城內就只會剩下神殿騎士團和創世女神教派的人，雖然白天沒能消耗掉他們多少人手，不過也罷，只不過是稍微讓計劃多了點小刺激而已。」


  嗯，自大而愚蠢的反派常用的嘴硬台詞呢。


  孔特這樣想著，嘴上卻仍舊保持著微笑開口了。


  「那麼，貝卡茲先生，接下來入夜之後，我們就按照原定計劃，由我先出面想辦法吸引住創世女神教派的高手們以及奧蘭納多，然後你趁機去奪取神格碎片，希望事成之後，你不會忘記你答應我們的條件。」


  聽到孔特的話，貝卡茲咧了咧嘴。


  他到現在都還是想不明白，這個叫做孔特的人，還有那個曾經和他在蘭卡洛斯合作過的那個傢伙，他們到底有著什麼目的。爬到聯邦的權力巔峰，然後發動與帝國的戰爭——他們難道想要趁著世界崩壞之前完成一統南大陸和東大陸的所謂傳奇偉業？可這又有什麼用？世界都要崩壞了，他們腦子難道已經不正常嗎？

  尤其是這個孔特，作為在崩壞世界中屈指可數的神格碎片擁有者之一，而且還擁有著那麼強大的力量，可這傢伙居然甘願成為另一個人的下屬，對對方的命令言聽計從……那個在蘭卡洛斯藏頭露尾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能做到這一點？

  如果說之前在蘭卡洛斯，和那人一起導演蘭卡洛斯瘟疫侵襲事件時，貝卡茲對那人的感官還停留在充滿威脅和深不可測的階段，那麼現在，貝卡茲的心中已經是徹底對其人充滿了最深刻的忌憚。他想要收集所有的神格成神，就勢必要與孔特他們在未來有那麼一戰，可無論是孔特還是蘭卡洛斯的那人，貝卡茲都沒有信心能夠戰而勝之，又更何況是兩人合夥呢？


  不過好在兩人不知為何對於這個世界的現狀仍舊都認知不足的樣子，比起收集神格碎片對於統一全世界似乎更有興趣一些，甚至為了那個可笑的「宏圖大業」，不惜用聖城的這枚神格碎片作為與他這個瘟疫法師合作的籌碼，這樣看來，事情也不是沒有可為……至少眼下，就有一個機會。


  「啊，放心吧，等我拿到了神格碎片之後，接下來就會徹底地毀掉艾麗婭瓦爾，然後在這裡製造出軍隊和你們一起攻擊光輝帝國的。」這樣說著，貝卡茲突然看起來若無其事地話鋒一轉，「不過孔特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奧蘭納多和創世女神教派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你真的確定你能夠拖延住他們？」


  孔特並沒有看出什麼異常，仍舊保持著那副微笑，這位諾普拉商人開口了。


  「當然，雖說戰勝人類第一強者奧蘭納多這樣的大話我不敢誇口，但至少在貝卡茲先生拿走神格碎片之前拖住他的腳步，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貝卡茲露出了很滿意的樣子點點頭，並不再多說什麼，可等到他真正轉過身去之後，在孔特看不到的視覺死角處，瘟疫法師的嘴角卻彎起一絲陰險的微笑。


  一個失去了自主靈魂的奧蘭納多，這個和現在的自己實力在伯仲之間的孔特自然是能夠應付，可若是再加一個至少有百級的高等妖精強者呢？


  儘管和孔特達成了合作協議，可一直暗中把孔特他們視為未來對手的貝卡茲，也從來沒有真的把這傢伙當成是自己人，正因如此，貝卡茲並沒有把自己所掌握的全部信息告訴孔特，而被他隱瞞下來的事情中，就包括了有關於之前他遭遇的那個很明顯也是神格碎片擁有者的妖精少女的信息。


  到時候，孔特先手出去為他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就很有可能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遇奧蘭納多和妖精少女兩大強者的集中攻擊，但凡孔特因為準備不足而在兩大強者的攻擊中收到創傷，那麼接下來等待他的，絕對不會是取得聖城的神格碎片之後貝卡茲的援救而會是毫不猶豫地落井下石。能夠藉機一舉將聖城內的神格碎片與孔特身上的神格碎片全部納為己有，這才是貝卡茲能夠設想的最好事態。


  所以有些時候事情真的很是諷刺，孔特認為貝卡茲是個自負而愚蠢的傢伙，卻不知道他自己其實也正在被這個「自負而愚蠢」的野心家算計著。而貝卡茲也是如此，他自以為將孔特，奧蘭納多和妖精少女等所有人都宛若棋子一樣地算計到了自己布局好的棋盤之中，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其實在另一側人的眼裡，他才是那個被奧蘭納多和洛可可反過來鎖定的獵物。


  陰謀與陷阱，無聲無息地在聖城艾麗婭瓦爾這片土地上蔓延開來，就這樣，不知不覺之中，太陽落山，時間來到了距離玩家下線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候。


  聖城城頭，神殿騎士們開始接管各處防區，以防止玩家們集體下線時造成瞬間的防線崩潰，而看到這一幕，貝卡茲也通過意念傳令讓瘟疫軍團開始了收縮在城外低調地開始了重整陣型，準備著夜晚的真正決戰。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玩家們，則是把這一切只當做是今天的守城戰活動告一段落的信號，除了某位長弓手少女之外，沒有一個人能夠預料到接下來的這一晚即將發生些什麼。


  真正的聖城決戰，從現在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