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這不是錢的問題
馮見雄思之再三，還是決定不要直接跟新浪的人攤牌。
那樣的格調，顯得太過Low逼，屬於最低級的坐地起價式商務談判技巧。
就好比一個賣房子的售樓小姐，為了把房子賣出高價（前提是確實在旺季、是被熱搶的樓盤），就直接把幾個投資者喊到一起，然後明說房子只剩最後一套了，大家價高者得——這樣的做法，雖然也有可能賣出高價，但無疑會讓投資人非常不爽，從此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只不過，房地產這種是一輩子一鎚子的買賣，本來就沒有回頭客，所以開發商無所謂把人品竭澤而漁了。
但馮見雄不是。
他的人品和業界名聲是很值錢、要用一輩子的。
而且，他還有別的後手，哪怕不先跟新浪的人通氣，也不怕對方事後不賣他面子、主動送巨額留人費上門。（「留人費」對應「轉會費」）
馮見雄便慨然選擇先接見騰雲的人。
第二天中午，馮府附近某高檔商務酒店，一間臨時租賃的私密會議室。
來訪者姓任，是騰雲微博的運營總監，梳著個油光光的大背頭，像是掩飾腦袋上某些區塊的頭髮稀疏。穿著也是典型的馬式襯衫，一看就是騰雲文化洗腦出來的。
馮見雄就權且稱呼他一聲任總。
而且他還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個總公司的CFO助理，算是為公司的財務細節進行誠信背書。
畢竟，這種談判哪怕一個運營總監直接帶著合同上門，受訪者也不一定信任。這種開價，在業內可是從未有過先例的。
在2010年，哪有人花上億的錢，來挖一個用戶的自媒體獨佔權？放眼全球那都是不存在的。
在世人眼裡，只有C羅/梅西這種世界頂級球星，談轉會，才配這個數量級的加錢。
來訪者搭的是一早從深市起飛的飛機，在錢塘降落後哪兒都沒耽擱，午飯都是飛機上飛機餐草草解決的，就直奔目的地。
而之所以選擇在酒店，也是對方出於保密的考慮，怕馮見雄路子野，去他家的話被錄音錄像點什麼商業機密，到時候添亂。
雙方見面，也沒怎麼寒暄，任總就直入主題。
「馮先生，我們騰雲的實力，也不用多說了。你也是圈內人，咱的市值、用戶量這些數據，相信你也知道。別看我們現在用戶量才新浪的10分之一，但那是因為我們才剛剛做了兩個月，人家新浪已經做了11個月。
以現在的增長勢頭之迅猛，只要你願意加盟騰雲、並且保證獨佔，我們有信心年底就追平新浪、明年就反超！機會難得，兩個億就在手邊，伸伸手就能拿到，而且對於你輿論影響力的長遠發展，也是有很大好處的。」
旁邊那個CFO助理是位女士，姓朱，說話要更委婉一些。她不會拿大勢來烘托「快上車沒時間解釋了」這種氛圍，卻也列舉了不少細膩的證據，從各種數據分析馮見雄來騰雲的「遠大前程」。
馮見雄本人自然是對新浪和騰雲沒什麼成見的。
此前他之所以內心先入為主，只做新浪，無非是知道錢這玩意兒花了就沒了，何況他眼下也不缺這一兩億人民幣的錢。
而歷史上的騰雲微博確實被做爛了，加盟的大V一點影響力都沒收穫到，最後還整成了了low逼的「移動版QQ空間動態」。
這才是馮見雄排斥騰雲的主要原因。
然而，訪客卻不知道這些。他們還停留在對自己公司強大平台流量引流能力的絕對自信中，一個個都念力爆棚。
看馮見雄沉思猶豫，那個負責財務說服的女士，還拐著玩兒提醒馮見雄機會難得：
「當然，馮先生，我們也實話實說好了，我公司這2億不是那麼好拿的，還有唯一的盤外要求：那就是你如果答應的話，絕對不許對任何第三方或者社會公眾泄漏我們今天的開價，我們要留置1億的尾款作為保密保證金，延期在兩年內付清。
如果將來社會上出現了關於你轉會身價的任何謠言，並且被我們發現證據證明是從你這兒流出的，那我們就要扣剩餘的保證金。這點相信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為我們今天挖你的價格，已經遠遠超出了市場先例。如果這個價格泄露出去，將來萬一我們還需要批量挖名人大V，就得出多得多的總體溢價，那樣我們的損失會遠超1個億，只扣你1億已經是很克制了。」
這番話說得，就像是他們肯出這麼恐怖的高價來挖馮見雄，已經是前無古人、后也無來者的逆天誠意了。
似乎馮見雄之後，華夏再無人值得他們如此破例。
當然，就現狀而言，騰雲方面的談判者也不算說謊。
這確實是為「國內第一自媒體影響力者」開出的額外高價，只適用於「第一名」。
就像騰雲系利用他們一貫在音樂版權市場上，買斷周潔倫的歌的網路正版傳播權后，還額外買周潔倫不開通新浪微博，代價也是一樣的誇張。
誰讓周潔倫是當時娛樂圈影響力的天下第一呢？這背後的價錢，世人都沒法想象。（事實上，要不是這種策略，新浪微博上的頭部娛樂圈大V，怎麼會是後來那些人呢。之所以1億粉都不到也能稱霸，完全是靠最牛藝人都不用微博。）
可惜，就在騰雲談判人員自信滿滿的時候，馮見雄覺得很有必要澄清一下。
「這不是錢的問題。」他坦然直言，「我對騰雲的用戶質量很鄙視。」
注意馮見雄的措辭，他毫不掩飾地用了「鄙視」這個詞。
當然，他說的也一樣都是實話。
歷史上騰雲微博失敗的重要原因，說句大逆不道的比方，那就是「這屆人民不行」。
而騰雲方面，卻始終用流量思維看問題，目空一切。
在流量思維下，人和人是一樣的。一個乞丐點贊，和馬風點贊，都是一個贊。
但是，事實會教育騰雲，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一條打DNF的「人」，怎麼可能跟一個奮發上進的「人士」擁有同樣的權重呢？
每當想到「人士」這個詞時，馮見雄就不禁回憶起中學時候，班上有個差生，因為連團都入不了。所以有一次填某報名表的時候，「政治面貌」這一欄不能填「團員」，便自作聰明填了個「武當派人士」。
結果班主任收上去檢查后，一耳光扇過來：「你特么也有資格叫『武當派人士』？你特么就是個『群眾』！XXX副校長，人家能進政-協的，那才叫『無黨派人士』！」
人和士，是有很大差距滴。
歷史上的李開復，後來也開過幾個月騰雲微博，然後就不玩了。他說騰雲微博上粉他的都是些很幼稚的人，估計最多高中生，有些問題實在懶得回應，那就裝死吧。
同樣遭遇的大佬多如牛毛。
說到底，騰雲微博不能用來當媒體，不能讓優質內容製造者獲取到他想獲取的新用戶。
只能拿來當朋友圈，分享點日常。因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玩DNF的人是不會覺得玩CF的人low的。
但偏偏騰雲的朋友圈類產品已經有別的撐門面了。QQ空間在前，微信也即將出現，還要騰雲微博干屁？
……
馮見雄面刺其非，把他認為騰雲微博媒體效果必然低下的原因，毫不留情說了一大堆。
那意思，就差明說「如果你們家的效果跟新浪微博一樣好，那我2億可以考慮。但就現在這慫樣，靠QQ遊戲的用戶來引流，起碼再多幾倍才夠我考慮。」
這番吊樣著實把任總和朱助理氣得不輕。
饒是他們涵養還行，也是誠心來請，都覺得馮見雄的獅子大開口有點過分了。
「馮先生！請你自重！我們的產品運營路線，是經過嚴密設計的！新浪那種微博，才叫走邪道！微博類產品本來就該是平等分享的，不能走『自媒體』路線——美國人的推特，就不是自媒體路線，也沒熱搜榜。我們的設計，比新浪更加接近推特的原意，再加上我們有6億用戶量作後盾！」
馮見雄放肆地嘲諷：「不要言必稱美國。我們這邊民智未開，大家就是喜歡跟風湊熱點，不在乎自由意志、獨立思考。所謂的『還原推特』，有人領情么？有人領情就沒那麼多人想買蘋果了。」
再說了，推特官方說不媒體化，但那些真正在推特上混得好，「推特經商」、「推特治國」的頭部大V，還不是選擇了媒體化的精雕細琢。
所謂的不媒體化，只是讓大多數人不要媒體化，然後一小撮既得利益集團偷偷地繼續媒體化，以專業屠幼不專業。
信了他的鬼了。
「那就是沒得談了！好，有種你將來別後悔。我真想把你這番大放闕詞的話錄下來，等明年騰雲微博用戶量反超的時候，再放出來給社會公眾見識見識。他們一直以為指點江山、談笑風生，能噴死喬布斯的人，原來這麼沒遠見！」
任總撂下狠話之後，想了想，又不忘補充一句自以為能讓對方氣憤的宣言：「放心，我們知道你是大律師，不會留下把柄讓你告誹謗的。這些錄音也好，談話也好，如果真的泄露了，我不會是我們泄露的。」
馮見雄雲淡風輕地笑笑：「不用這麼麻煩，還等你們去七拐八彎泄露？我直接主動披露好了——是不是告訴社會公眾，你們拿了兩億請我，我巋然不動？」
「你？！」任總一時語塞。
對方跟他談崩了，這樣一來，確實沒什麼「保密保證金」條款可以威脅對方了。
幸虧這會客室他們處理過，倒也不至於被錄音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