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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工作不分貴賤,只是才能不同

  聖淘沙島,夜幕降臨,白沙灘上的旅客漸漸散去,天地之間都變得寂寥起來。


  私人包船的那幾段沙灘上,則有星星點點的燈火亮起,但亮光只是讓周遭環境更顯靜謐。


  鳥鳴山更幽。


  馮見雄和三個妹子,就圍坐在甲板上,吃著炭烤海鮮大餐。本來讓人覺得氣悶的炭味,也隨著爽朗的海風被迅速帶走,讓人有一股難得的豁達之感。


  幾天來的緊張和比賽的辛苦,徹底一掃而空,每個人都放空了思想,什麼都不去想。這樣一張一弛的活動,是最能培養團隊感情和凝聚力的,最後大家都是「好兄弟,講義氣」。


  初來星島的時候,一行人害怕剛剛倒時差換環境,水土不服,一點海鮮都不敢吃,唯恐腸胃不舒服。如今算算距離下一場比賽還有六天,索性放縱一把。


  為了保養腸胃,馮見雄還很專業地要了兩瓶軒尼詩的干邑白蘭地,而不是跟很多國人習慣的那樣喝啤酒或者紅酒吃海鮮。


  紅酒和啤酒,其實從醫學上來說並不適合配海鮮,只不過很多海鮮自助餐場所店家喜歡這麼配,才漸漸流行開來。(另一個主要原因是國內吃海鮮多半在炎熱季節,喜歡喝啤酒,沒人喝白酒或者蒸餾的白葡萄酒。)

  「我跟小南分完這瓶干邑白蘭地,估計今晚又回不去了。嗝~」田海茉晃著酒瓶,醉眼迷朦地自嘲,「白白放著400美元一晚的套房不睡,非要睡船上過夜,也是沒誰了。」


  南筱裊也毫不留情地嘲諷閨蜜:「這船也要兩千呢,24小時起租,要是空著,也是浪費,反正總要浪費一處了——如果你心疼,要不你們把房卡都給我,我一個人回去——前半夜一個人獨霸一間房,後半夜再去美琴房裡折騰。」


  她這番話當然是惡搞的玩笑。


  田海茉和她打鬧了一陣,兩人都扯著大浴巾,在甲板上眯睡了過去。


  「你今天的話有些過了,雖然是為了激怒敵人,也不該這麼偏激……」


  馮見雄抬頭看去,原來是最近交集漸少的虞美琴,今天像是突然轉了性子一樣,來勸說他。


  不過仔細想想,虞美琴和馮見雄的交情也不淺了,至少虞美琴在大學里還沒跟別的男生聊得有馮見雄那麼近——可以說,馮見雄是虞美琴這一年來最親近的男生。


  只可惜,跟馮見雄親近的美女太多,所以虞美琴並不能對等地排上「和馮見雄最親的女生」罷了。


  事實上,在男女比例一比四的師範類大學,很多美女都有這樣的困境:或許她和某個帥氣又有才的男生很鐵,但男生卻不會對等地對她一樣關懷。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學校是人自己選的。


  要是上了機械、電子這些專門的大學,那裡的男人更慘:拿人當女神捧著,說不定連個備胎的資格都撈不著,只能再退求其次當個千斤頂。


  虞美琴很少像史妮可、周天音那樣介入馮見雄的賺錢大計,也沒有因為田海茉那樣進入大四實習、工作上和馮見雄經常有互相幫襯照應的機會。


  只在做學問和法援中心、辯論隊里和馮見雄有交集,自然只能靜靜地做個美淑女。


  如今,在晃晃皎月之下、海天一線的白沙帆船甲板上,吹著海風,每個人的靈台都無比的空明起來。


  馮見雄也突然很想說些掏心窩的真話。


  他溫柔地看著虞美琴,仔細地說:「你是說,我不該拿小山智麗的例子來當台詞?那只是顯示我被激怒了、口不擇言的套話么,不然怎麼能起到讓羊薇薇徹底相信的演技效果呢。放心,我不是一個賣國者。」


  說最後這句話時,馮見雄忍不住就捋了一下虞美琴的披肩短髮。


  虞美琴微微一哆嗦,不過並沒有掙扎:「關於小山智麗的話,當然也有點不對。不過另外一些,就更加過激了——你一口一個『公門賤種』,一口一個『體制狗』,這是何苦呢?

  我知道你仇視貪官污吏,其實我也不喜歡貪官污吏。但是這兩年,大學生就業難度不比以往,身邊那麼多學長學姐也開始熱衷公務員考試,事業單位熱度也重新熱起來。這些新人都是正正經經讀書考試做官的,又還沒什麼劣跡。你說那種話,不是傷人太甚了么,以後社會上得罪的人難免會多的……」


  「呵呵……」馮見雄不置可否地呵呵了一下。


  虞美琴臉色一紅,便有些急:「我又沒有別的意思,我家裡也不是做官的,說這些出發點還不是為你好么。」


  「我知道你是好意,我有分寸的。這個問題,我慢慢給你解釋——來,還能喝么?能就先倒上。」馮見雄婉約地制止了對方的解釋,給對方的高腳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干邑白蘭地。


  兩人碰杯各自抿了一口,馮見雄又吃了一隻生蚝,才慢條斯理地解釋。


  「首先,小山智麗這個例子,你恐怕不是很了解,或者當初也被賣愛國流量的官媒騙了。


  如果小山智麗這個人當初只是純粹為了一己私慾,不顧國家利益。那她縱然有個人主義、機會主義這兩點該被原諒,但整體畢竟也是留下污點的——可問題是,她當時的所作所為,並不能被完全貼政治標籤、概括為『不顧國家利益』。」


  馮見雄這句論斷提綱挈領地一拿出來,虞美琴的情緒立刻從委屈變成了好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怨念也散了不少。


  至少,先聽馮見雄噴完,解釋完吧。


  小山智麗這個案子,概況大致是這樣的:80年代的時候,乒乓球隊有個叫何智麗的女隊員。


  87年世錦賽上,打到半決賽時,何被組織要求讓球,名義是「因為四強中只有3個華夏人,另一個是棒子。而何智麗在半決賽要拼的這名隊友,技術特點比較克棒子,所以何智麗讓球後有利於增加國家奪得金牌的概率」。


  如果真的僅僅是這樣,那有關部門領導的話雖然有辱體育精神,但好歹也能說是沒有私心、為了國家。


  但問題並不僅僅於此。


  因為何當時私下申訴過「如果另一場半決賽國人選手贏了,那能不能放開實力真打」——但有關部門的要求是不存在這種可能性。(世錦賽時兩場半決賽是在不同場地同時開球的,但是因為每場比賽時間有長短,如果一邊是3:0快速結束戰鬥,另一邊是鏖戰到3:2才分勝負,那麼打得慢的一場是有可能知道打得快的那場的結果的。)

  也就是說,哪怕已經確保決賽雙方都是國人選手,她的半決賽還得輸。


  那就是妥妥的讓領導面前的紅人了,不是國家利益的問題了。


  對於這種狗官黑惡勢力,是當然不能低頭的。她連拖時間都懶得拖了,直接3比0贏了算了。


  何況何最後沒讓球的情況下,也確實拿了金牌。(有人為官府洗白說她也是此前讓球的受益者,但且不論這個是否能證明,光有『哪怕不是為了國家利益,長官都能要求讓球』這個惡根在,就不該對狗官退讓。)

  至於後來被處分、禁賽退役,然後代表國家參賽無望,嫁給扶桑人改名入籍參賽,那又過了好幾年,是92年的事情。


  虞美琴對小山智麗事件的認識,基本上也是停留在不翻牆看到的紙面內容。


  所以馮見雄挑了一些比較難看見的秘聞和她一解釋,虞美琴立刻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個「扣不愛國大帽子」的事情,裡面的利益糾葛要複雜得多。


  「原來是這樣……怎麼是這樣……唉,算了,這點我不勸你了。只能說何智麗如果真是為了不讓狗官得逞,那也是情有可原了。但誰都不是她內心的讀者,我們無法判定她究竟是為了對抗官府還是為了個人私-欲榮辱,就不多說了吧。」


  虞美琴這麼表態,算是半份服軟了。不過她顯然還有一絲不可思議,忍不住嘆息:「不過真是不敢相信,居然那些官方的什麼什麼局這麼強勢。真會作出『為了捧紅角兒』而讓人讓球的事情?」


  「這有什麼,事實上,國內對於那些『我國已經穩拿世界冠軍』的項目,素來都是有這樣的先例的——咱不吹不黑,如果某個項目,只有某個運動員能為國拿世界冠軍,缺了他絕對玩不轉,那這種項目上,官員還是不太敢插手的,畢竟政績更重要。


  但如果是『這個項目是我國傳統優勢,隨便拿一個國內第七第八的人,到世界上都能拿冠軍』,那內定更符合長官意志捧角的紅人就很常見了。


  遠在60年代初的三年困難時期,乒乓國手李F榮就在世錦賽決賽上讓球給另一國手庄Z棟——當時這兩人已經進了世錦賽決賽,也就是金牌銀牌肯定都是華人的,絕對不存在國家利益問題——而讓球的來源,據說是某個老帥發話『敏感時期,應該讓代表首都人民的庄Z棟贏代表南方滬江人民的李F榮』。」


  (李F榮是滬江人。庄Z棟按籍貫來說,祖籍楊州,出生也在楊州,但他出生時其父已經去了京城某生,抗戰勝利后將妻、子接到京城,庄Z棟5歲起就在京城讀書長大的。)

  後人或許見識過無數「京滬之爭」,但肯定沒法想象這種讓球。


  但是在S反W反、改造社會、躍進的年代,在南X幹部與地方注意**的年代,為了體現「受社會注意熏陶更重、更悠久地區的優越性」,這種讓球也是有政治意義的。


  只能說是事急從權、鬥爭策略吧。


  至於讓球的人,其實也會有好處補足。不可言說,自己谷之度之。


  ……


  虞美琴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自己的三觀再次被馮見雄刷新了。


  內心,頗有一絲苦澀。


  一種「我一直以為我是為他好,其實我的堅持卻很可笑」的挫敗感。


  「算了,這個問題不說了吧,以後這方面我絕不勸你了——剛才的話題是我自己杞人憂天,這杯算我賠禮。」


  虞美琴端起高腳杯,把三分之一杯乾邑白蘭地一口飲盡,酒入愁腸,卻是垂下淚來。


  借著酒勁,她也不恥下問,不怕暴露自己的無知,繼續誠懇地追問:


  「小雄,你看不起坐機關的人,這一點究竟是為什麼,我也不想質疑你了,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只是我原先不明白——但是你如果不嫌棄我煩,我希望你給我解惑。我一直覺得那些考進去的新公務員是無辜的,你為什麼要開地圖炮呢?」


  「我沒開地圖炮啊,我只是覺得,讓一個國家的最優秀人才去當官,是對這個國家的浪費,也是一個國家的價值觀有問題、官本位需要扭轉的地方。如果北大清華讀了這麼些年,最後卻去當官,這個國家還有希望嗎?」


  馮見雄犀利地解釋,虞美琴楞了一下,卻一點無法反駁。


  她執拗地求知:「那我們說點輕鬆的吧,你覺得,在你心目中,一個國家最優秀的人才應該幹啥?次一級的人才應該幹啥?」


  馮見雄吃了個炭燒章魚,想都沒想:「讓我選的話,我覺得一個有活力、有國際競爭力的國家,第一等的人才應該去經商,第二等的人才去當科研人員……」


  虞美琴當即不能接受:「經商?!這怎麼行!你要是說第一等的人才去搞科研、不該當官,我還能理解,可是商人也沒那麼大社會貢獻,只是逐利啊……我不是看不起商人,但我覺得一個社會的第三級人才經商也就夠了。」


  馮見雄示意妹子稍安勿躁:「別急,我還沒說透徹。商人的偉大程度也分三六九等。我說的去立志經商的第一等人才,並不是做互通有無、降低社會成本,甚至僅僅金融投資、投機倒把的卑鄙小人。


  我說的第一等從商人才,是去經那些創造性的商,為新的科學研究方向和即將出現的潛在科研成果,鋪墊商業模式、應用場景——馬克思說過,當市場產生一種需求,它比十所大學更能推動科技的進步。所以在我眼中,夠資格稱得上一等人才的商人,必須是引領科技創新、發明市場需求的偉人。普通商人,自然沒資格了。」


  虞美琴這才接受了這個設定。


  馮見雄便繼續說下去。


  「所以,一等人才做發明商業模式和應用場景的商人;


  二等人才順著一等人才鋪設的氛圍搞具體科研;

  三等人才充實降本增效的實業界;


  最多讓一個國家的第四等人才去當官員和充實服務型事業單位;

  然後第五六七八等做普通商人啦、從事文化創造、服務業、工農業生產型單位……(排名不分先後),最後挑剩下來去當兵,這個社會才是昂揚活力,充滿國際競爭力的。」


  「如果反其道而行之,最優秀的都是軍政人才——那我們還要努力什麼?不用努力了,直接移民非洲黑叔叔們的國度,那兒已經有一堆軍政單位吸收一國英才的軍事政變國家了。而且我相信華人如果真願意當非洲人,移民門檻肯定是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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