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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閣下弱智,不足與高士共語

  「顧教授!我覺得馮同學剛才這些觀點實在是三觀不正!我們不能只考慮才華不考慮人品,帶壞了剛剛踏入大學的學弟學妹們吶!」


  付成才這句話說出時,已經是豁出去了。他知道一旦開啟人身攻擊模式,就算搞臭了馮見雄,他自己也不可能被聘上,只能徒然便宜了第三方。


  然而學姐女神的殷殷期盼,讓他不得不不知其所以然也硬上。


  「哦?他哪裡三觀不正了?」顧教授見面試有轉向人身攻擊的趨勢,語氣也是頓時怫然不悅,不過他還是願意先聽付成才說完。


  顧教授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大不了即使付成才說的有道理,也不用他就是了。


  「我了解過馮見雄一貫的言行,結合他今天的論述,明顯是打著『鼓勵民意互動表達』的旗子,走『引導不和諧言論』的路子。」


  付成才第一句話說完,顧教授就覺得怎麼這麼耳熟,這是要給人貼政治標籤?


  貌似檔媒上對於修真主義的定義,就是「打社會注意的旗子,走資本注意的路子。」


  不過這次付成才語速很快,顧教授也沒來得及多想,立刻又被後面的話打斷了思路。


  「據我所知,這個馮見雄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人品非常下劣。今年的新生杯辯論賽,他第一次上場,就獨闢蹊徑,說一些本辯題誕生七八年來、前人從未敢說的骯髒言論!

  對方辯友舉了無數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的例子證明『絕境中、不溫飽的狀態下也能談道德』,他就反過來攻擊歌命先烈,說那些人是被洗腦的狂熱分子,說那些人不道德!哼,在這種卑鄙小人眼中,只怕沉船的時候讓女人小孩先走都不是道德,保家衛國也不是道德!

  這樣的人主持的節目,不管吸引觀眾能力如何,只怕都會把『師大之聲』帶到反動處境上去吧!」


  顧教授並沒有聽過那場辯論賽,聞言也是眉頭一皺,轉向馮見雄,帶著最後一絲惜才的惻隱問道:「你有什麼想辯解的么?放心,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身攻擊的人得利——付同學今天說了這番話,他已經沒機會了。但是我也希望你給出解釋。」


  馮見雄剛才也被付成才的突然攪屎棍弄得有些懵逼——主要是沒想到付成才這麼兩敗俱傷圖個啥,並不是他應付不了對方的攻擊。


  就像一個開著一輛虎式坦克的坦克手,雖然不怕別人拿著柯爾特1911手槍射你。但真遇到到這種瘋子時,總會懷疑一下對方為什麼有膽量幹這種事情——莫非他期待自己的柯爾特手槍跟《拯救大兵瑞恩》一樣,都自帶「召喚P-51D戰鬥機」的隱藏技能?

  顧教授發話之後,馮見雄總算冷靜了一些,也捋清了狀況。


  「我原先從來不認識這位付學長,也不知道他從哪兒打聽來關於我的事情。不過我想說,誣陷人也要打打草稿——你哪只耳朵聽到我在辯論賽上攻擊那些歌命先烈不道德了?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他們是被洗腦的狂熱了?」


  馮見雄淡定自若地反擊著,一邊掏出自己的諾基亞7260手機,示意顧教授說:「顧教授,請允許我播放一段錄音——是辯論賽當時雙方的辯詞對抗。」


  顧教授臉色一冷,心說這傢伙莫非知道付成才今天要對付他?所以提前給比賽錄了音?這怎麼看上去像是個圈套?

  他決定審慎一點,先問一下:「放錄音可以,但是請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會有這段錄音。」


  「職業習慣,」馮見雄說得理所當然,「我是學法律的人,將來要當律師的。法庭辯論的時候,每一句話都有書記員記錄,並且在庭審結束后交由雙方確認。


  但是私下裡的辯論賽並沒有書記員,所以我為了保證養成良好的職業習慣,就督促自己,凡是每一場沒有媒體報道錄製的比賽,我都會自己把自己說過的話、以及對方相關的前後文錄下來。」


  「好陰的人……不過這也不是啥人品問題,諸葛一生唯謹慎么。」顧教授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然後,馮見雄就掐了幾段錄音播放了一遍,裡面有他自己的聲音,也有當時數科院三辯秦明仁的對話,所以很顯然就是比賽當時錄的,如假包換。


  放完之後,馮見雄一字一頓地點評:「我的原話……當時明明是說『那些堵槍眼炸碉堡的……對不起,為了政治正確,我無意評價那些人』——從法律思維的角度來辨析,這句話明明是對『對方提出的證據的證明效力』的質疑,而不是提出相反證據。怎麼能說我認為那些人是被宗教狂熱洗腦的呢?


  假設,法庭上,對方律師拿出一張借條,說我的當事人欠了錢,我通過質證說借條無法鑒定為真實、推翻了借條的證據效力、難道能等同於我直接勝訴么?當然不是!那只是破壞了一個證據的證明效力而已。


  同理,我當時只是說『對方沒法證明他們剛才舉的那些例子是基於道德』,這並不等同於『就一定是狂熱洗腦』,完全還可以是別的嘛。」


  付成才不是學法律的,雖然當年也參加過新生杯、做媒體人也練過口才,卻沒有馮見雄那麼細膩的思辨。他一急,就說道:「可你不是贏了比賽么!你不就是為了證明那些人是狂熱洗腦么?如果你沒做到這一點,你怎麼贏的比賽的?」


  「那隻能說,付學長你連基本的『誰主張、誰舉證』原則都不了解,看來很有必要回大一重修一下《法律基礎》課。」馮見雄悲天憫人地可憐了一下付成才的智商,

  「當時這個辯題,我方證明的是一般情況、對方證明的是例外。證明一般情況的,可以給出幾個正面例子——比如因為不溫飽,就不能談道德的例子,100%確然的那種,然後再給出一套理論推論。


  而證明例外的一方,自然需要舉例駁斥我的觀點。而我的那番質證,只要做到『讓評委看到反方沒法對任何一個例子進行100%的動機論證』,所以他們所有的舉例都不具有確然的證據效力,我就贏了——你們都已經是反方了,只需要舉特例,要是還不能做到100%確然性,還混個毛啊?『可能的可能』不是可能,有必然先例的可能,才是可能。」


  顧教授還是頗有思辨能力的,站在公允的立場上聽取了雙方的意見之後,內心也一下子傾向於馮見雄對。


  「可能」這個詞,在辯論領域是只能針對宏觀理論使用的。


  在面對具體的舉例時,「可能」就是個屁——法庭絕對不會因為被害人「可能是A殺的」或者「可能是B殺的」就給嫌疑人定罪。


  「付成才!請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你已經被淘汰了。」顧教授終於親自開口,呵斥了付成才。


  付成才惶然失措地看向王艷求救,王艷卻不屑地扭過頭去,根本不看他。


  他只能一咬牙,繼續往下撐:「顧教授,你淘汰我我無話可說。但我要把自己的觀點說完——就算你沒有明說某個歌命烈士是被狂熱洗腦的,但你至少說過他們的行為可能是不道德的,他們這樣的義舉,怎麼可能是不道德的?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馮見雄一臉鄙夷:「你有完沒完?剛才的錄音沒聽清么?我什麼時候說過可能『不道德』了?」


  付成才急了:「你明明說的!」


  馮見雄冷笑:「你聾了么?我明明說的是『不是基於道德』——就算你想簡化成『不是道德』,也行,由你。但你還想進一步把我的話偷換篡改成『不道德』,那就其心可誅了。


  『不道德』,和『不是道德』,是一回事么?天差地別!能夠直接跟在『不』字後面的,是什麼詞性?是形容詞,不能是名詞。


  我可以說人『不美麗』、『不善良』,這裡的美麗、善良都是形容詞;但我不能說你『不人』,因為『人』是名詞。


  如果非要這麼說,我還得加一個動詞做謂語,比如你『不是人』——沒有謂語的時候,加個is,記住了么?小學語文老師教你的主謂賓定狀補,你都學到哪裡去了?


  同理,當我說人的行為『不是道德』的時候,這個道德是名詞性的,它和『法律』、『宗教』、『自然』並列,並沒有善惡褒貶之分,說『不是道德』,並不是一種貶低。除非我說『不道德』,這個道德才是形容詞,有價值判斷的感情色彩。」


  「說得好,思路很清晰。」顧教授和戴台長也不由自主地暗暗點頭。


  付成才一看不妙,狗急跳牆地追問:「那憑什麼你說比賽辯題上說的那個道德是名詞性的,它就是名詞性的?說不定當時辯的就是形容詞性的那個『道德』!」


  「唉,嘖嘖,你小學語文老師的棺材板,我是壓不住了,」馮見雄覺得自己的惻隱之心已經不夠用了,

  「這個問題還不簡單?辯題是啥?『溫飽是談道德的必要條件』,這裡面,道德前面跟了個啥字?談!談是什麼?是動詞!主謂賓啊大哥,謂語後面跟的賓語,能是形容詞?」


  說完這話時,馮見雄眼神中滿是「閣下語文老師死得早,不足與高士共語」的鄙夷。


  可惜,付成才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雖然他的思維和語言已經被打得徹底凌亂:

  「好……嗯……那個……就算……就算你說辯題中的道德,就是名詞性的道德好了。你沒有侮辱或者褒貶的意思。但是……但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做了好事的時候,被人認為是基於道德的動機才去做好事,肯定比被人認為是基於信仰才去做好事,要……要高尚吧。


  所以,實際上善意推定那些義士是基於道德才去做義舉,才是一個心理不陰暗不猥瑣的人該有的心態吧?你……你為什麼。」


  「閉嘴!誰告訴你基於信仰做好事,就不如基於道德做好事高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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