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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清晨到來,黎明的陽光籠罩了這條已經無人居住的巷子,從縣衙趕來的皂隸將顧家圍住,隔開了看熱鬧的人群。很快專業的仵作就拿著箱籠匆匆趕來。


  趙長寧一發現此人可能是顧家小姐之後,就讓四安回去叫了縣太爺,眼下大家一齊動手挖,速度快多了。不一會兒整個屍首就被掘了出來,讓仵作上前來看。仵作是個四十多歲的大漢,聽說早年是殺豬的。


  其實仵作是個非常不受尊敬的職位,通常做的人也是下九流,連討個老婆都難。要不是真的窮,不會有人願意來做。做這行也沒有專業可言,全憑經驗。仵作看了之後用一口濃濃的方言口音說:「死了兩年多哩!看這樣子是冬天的時候死的,那就是兩年半。」


  許大人走過來,對長寧拱手說:「大人,下官不明白,您是怎麼神機妙算,知道這裡埋了具屍首的呢?」


  趙長寧決定保持自己高人的神秘感,讓別人猜去。「線索就在你的眼前。」


  「啊?大人,什麼線索……」許大人更疑惑,但趙長寧已經走到前面去跟徐恭說話了。


  「大人,既然真正的顧小姐早就死了,那這案子便不簡單了。」徐恭有些興奮,「咱們應該趕緊回大理寺,呈遞公文讓此案重審。」


  「先不急。」趙長寧搖頭說,「弄清楚再說,如果此人真的是顧家小姐,那自己的女兒被調換了,難不成顧老爺就不知道?亦或許其實顧老爺也有問題……」


  「我們應該問問陳蠻!」徐恭立刻反應過來。


  趙長寧就是這個意思,老師有沒有問題,陳蠻難道會不知道嗎。


  但趙長寧想提審陳蠻,卻遇到了麻煩。


  他們匆匆趕回縣衙死牢,獄卒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趙長寧只得自己進去查看,牢里關的陳蠻渾身都是皮開肉綻的傷口,嘴唇乾裂,毫無血色,氣若遊絲,已經昏得不省人事了。


  「我不是說了不準打嗎?」長寧沉聲說,她的心情真的不太好了。要陳蠻就此交代在這裡,死無對證,她還破個鬼案子。


  獄卒連忙上前,拱手說:「大人,這小子不老實,審問也不好好回答。咱們就……就教訓了他一頓鞭子……」


  趙長寧深吸一口氣,牢房有牢房自己的規矩,不聽話就是要被打的,可不會聽她個外來官的話。她說道:「你去個請郎中,抬到個乾淨些的牢房給我治傷,銀子我出。」


  「是他們壞了大人的事,哪能讓大人出銀子!」許大人賠笑,給了兩獄卒一個一個巴掌,「您出來坐吧,這牢房裡腌臢得很。」


  可不是,吃喝拉撒都在裡面,又陰又潮。跟牲畜棚比來都差不多。


  「不必了,我在這兒看著,快去叫人!」趙長寧還會不了解這些人。她不在這兒看著,指不定這些獄卒會怎麼敷衍。在死牢里,沒等上刑場就耗死的犯人不知道有多少。


  總算有皂隸燒了熱水進來給陳蠻清洗,一會兒郎中也來了。趙長寧發現陳蠻竟然在發燒,心裡咯噔一聲,怕他是傷口感染了。醫療手段這麼落後,沒有抗生素,傷這麼重很容易就死。但她也沒有辦法,外面皂隸來傳話說郭氏到了,她叫徐恭在這裡看著陳蠻,先去審問郭氏。


  縣衙大堂,被傳來的郭氏跪地給她請安。


  「你起來說話吧。」趙長寧坐在錢糧師爺的椅子上,問道:「你說過你家小姐有塊玉佩,隨著小姐下葬了,你看看是不是這塊。」


  說著叫四安把玉佩給她看。


  郭氏端詳了之後點頭:「模樣是這樣的,民婦伺候小姐也不過一年,實則也不清楚。」


  「你只伺候了你家小姐一年?」趙長寧皺眉,按照郭氏的描述,她本來以為郭氏是一直伺候顧漪的。


  郭氏點頭說:「是啊大人,您是想岔了。顧老爺從淮揚回來的時候沒帶什麼人,咱們都是陸續買進來的。民婦看來,就是守門的顧福是一直跟著顧老爺的。」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為什麼她們不知道此顧小姐非彼顧小姐了,長寧又問:「尋常你們老爺和小姐,有沒有什麼古怪的?」


  「要說古怪,倒也是有的。」郭氏仔細回憶了一下,「民婦曾聽到過小姐同老爺爭執……小姐氣得哭,飯都吃不下。」


  除此之外,別的卻什麼都問不出來了。郭氏畢竟只是個目不識丁的婦人,眼界不夠,心思也不夠細。眼下只有指望陳蠻趕緊好過來,陳蠻自小就拜與顧章召隨他學文章,他知道的總比郭氏要多。


  趙長寧嘆了口氣,對許大人說:「大人,既然玉佩對得上。不如將顧漪的墳起了,看那塊玉佩是否也對得上。便知道是否真的有兩個顧漪了。」此案變得越發古怪,許大人反正沒轍,隨趙長寧去折騰。聽了立刻叫人去起顧漪的墳。


  趙長寧則趕緊寫文書,要求審刑司駁回刑部的證詞,進入三司會審。


  既然牽涉到三條人命,其中一人還是致仕的朝廷命官,保留了官銜的。這個級別,怎麼說也能進入三司會審了。


  隨後她與四安趕回京城,當天向審刑司報備,次日進入重判,否則再過兩天,大理寺就必須要通過陳蠻的凌遲處死之刑了。


  知道他提出了重審,大理寺內多半沒什麼期待。跟紀賢作對大理寺就從來沒有贏過,已經被搞得很沒有面子了,大家都不太想去。


  這次徐恭又沒有跟著回來,趙長寧連個壯士氣的人都沒有,第二天孤身一人到了審刑司。刑部那邊倒是來了好幾個主事,看到趙長寧一個簇新的官,還在旁發笑。


  紀賢這次沒有騎他的毛驢,而是官服嚴整,一派輕鬆,微笑著看趙長寧:「趙大人,這麼快就準備要重審了?」


  「紀大人別來無恙。」趙長寧拱手道,然後站到旁側,等待審刑官上來。


  等審刑官大人喊過升堂之後,紀賢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大理寺拖延陳蠻審判至今,實在是無視審刑司之令。未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下官倒不知,為何拖延不審。若還不決斷,下官建議傳大理寺少卿沈練前來詢問。」


  審刑官皺眉問趙長寧:「寺副大人,上次我的判決令下了,大理寺還未通過嗎?」


  趙長寧上前道:「大人,此事的確有疑,下官去了通州親審犯人,得知其不過與顧小姐見了兩次,何談用情至深?且更疑之處在於,顧大人致仕前為淮揚鹽運判,家財頗豐,但縣衙抄家卻沒有發現錢財。且陳蠻也並未取其錢財,下官以為,有人圖財害命也未可知。」


  說完呈上了陳蠻的供詞。


  紀賢聽了片刻不語,然後才道:「大人,我也有新證據呈上。」說罷身後有人將東西拿上來,「這是七月十六,有人在陳蠻家中挖出的一匣子銀票,細數來有四千兩之餘。下官已經查證過了,這個銀號便是顧章召所存的通義銀號。」


  趙長寧看他:「紀大人還有證據未提交大理寺?」


  他竟然在陳蠻家找到了銀票!而且從未遞交大理寺過目,這個紀賢究竟想什麼?

  紀賢卻道:「我原先呈遞給大理寺的證詞已經足夠判案,趙大人,你還是回去找你們少卿大人商議吧。」


  「不必。」趙長寧回過頭,「下官也有證據未呈。」


  說罷上前再交一份證詞:「昨日晚,下官於顧家後院發現一具女屍,經驗證是已經死去兩年多的顧家小姐顧漪。故而……」趙長寧轉而道,「假設顧小姐於兩年半前已經死去的話,那麼現在死的人又是誰?若顧章召早知道女兒死了,為何秘而不宣?若不知道,這個新的顧漪又是何人?顧家此案疑點重重。」她再對審刑官拱手,「下官提請此案進入三司會審,再次重審!」


  紀賢聽到這裡,神色微微一變,顯然也沒有料到趙長寧有這層。


  圍觀眾人亦是驚訝,不時有私語傳來,此案本就是兩父女被被殺一事,竟然說其實其中的女兒早就被殺了,新死的那個又是怎麼回事,這案子倒是稀奇了。


  審刑官看了文書,這次他慎重地思量了一會兒,才說:「這事到的確蹊蹺了……此案罪證不清,案情複雜。著駁回重審,擇日進入三司會審!」


  說罷一拍驚堂木,將此案推入重審。


  趙長寧走出審刑司后,才長長地出了口氣。終於可以重審了,說不定真的能夠推翻定罪!


  紀賢隨之出來。「你是怎麼發現屍首的?」紀賢不跟他多說,徑直問道。


  趙長寧只是笑笑,不再說話離開了。


  而她讓此案進入三司會審的消息,卻很快傳回了大理寺。好些司務過來串門,問她是怎麼找到連紀賢都沒有找到的線索,一時非常的熱鬧,還有人後悔沒跟著去聽聽的。


  問她?其實她也不知道,那個半夜來告訴她這話的人究竟是誰。又跟這案子有什麼關係。


  「大人。」過了一會兒,夏衍來敲門,告訴她,「刑部送了卷宗過來。」


  是紀賢派人把這個案子從頭到尾的卷宗,都給趙長寧送來了一份。包括每個下人詳細的證詞,仵作的檢屍錄,細緻到犯人身上有什麼傷口,長几尺幾寸,什麼顏色,死狀如何。還有張紀賢的字條「公平起見,送給你了。」


  這也總算是贏得了對手的尊重吧!趙長寧收了字條放進筆筒里,另鋪紙開始寫案情詳要。


  夏衍站在門口,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才說:「大人,可需要我跟你去通州?」


  「你應該還有別的事忙吧。」趙長寧繼續寫詳要,「我有徐恭就夠了,有需要幫忙的時候我會找你的。」


  夏衍看著趙長寧,這位新科探花郎長得秀雅極了,當真如詩如畫。他道:「少卿大人讓我告訴您,不到案情水落石出,您的事……就一日沒完。」


  趙長寧聽徐恭說過,沈練此人不屬於任何黨系,鐵面無私,冷漠無情。這不能變通的性格反而得到了大理寺卿的賞識,五年內將他提拔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所以對她這個走後門的更不留情了。她笑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都走到這步了,長寧是牛鬼神蛇都不怕了!她反而覺得這個事情很有意思,比坐在翰林院里編書有意思多了。


  趙長寧連家都來不及回,又立刻去了通州。


  下車之後她就立刻問徐恭:「怎麼樣,屍體起上來了嗎?」


  三人朝縣衙的土地祠走去,起的屍多半放在這裡的后罩房,能壓住邪氣。結果趙長寧到了后罩房,才看到有個白衣公子已經站在新起的女屍邊,戴了雙仵作用的牛皮套,正在翻動已經白骨化的屍體。「趙大人回來啦。」紀賢繼續翻動屍體說,「死因是鈍器擊打致死,枕骨、頂骨碎裂。」他眼睛微眯,往下幾寸摸手,「腕骨扭曲,死亡時間不到兩年半,應該是兩年零三個月。」


  旁邊的仵作欲言又止:「大人,這您如何看得出來?看這女子的衣著,死的時候分明應該是深冬,不可能是初春啊!」


  「大人我見過的屍體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我說是兩年零三個月,你就不要再說話了。」紀賢說著,「記屍蟲為春屍蟲。」跟著他的吏官飛快地記下來。他已經驗完了屍,站起來摘了套子,「此人與顧小姐年齡相仿,身量相仿,應該才是真正的顧漪。至於為什麼會被埋在顧家後院里,新的那個顧小姐是誰,恐怕只有他們三個自己才知道。」他指了指地上的幾具屍體。「可惜他們都死了,沒人能跳出來告訴趙大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紀大人還會驗屍。」趙長寧笑看著他。


  這個最讓她驚訝。仵作是個很不祥的職業,但凡人都恨不得離得遠遠的,紀賢卻似乎還很擅長的樣子。


  紀賢卻不接趙長寧的話。「我這看完就先走了,趙大人自己珍重。」他打量著趙長寧,一襲官袍襯得他纖長清瘦,雋秀,眉目如水墨畫一般,當真是好看極了。他忽然道,「早聽聞探花郎一表人才,京中想嫁你的女子數不勝數。倒是……果然不假。」然後笑笑離開了。


  趙長寧半蹲下來,看著地上那兩枚玉佩。兩塊玉佩極為相似,但從質地就能分辨得出,從顧家後院挖出來的這個更圓潤,年生應該更早很多,這個是真的顧小姐無疑。


  郭氏曾經說過,她們這些僕婦都是後來陸續買進來的。是否可以推論,顧老爺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死了,但他出於某種原因,卻在掩藏女兒的死,反而弄出了個新女兒來。要想知道這個,還是得等陳蠻醒過來再問他。


  不過重審的官文已經拿到了,陳蠻就能從死牢被轉移到普通牢房,至少條件好點。


  趙長寧站起身,目光在兩具女屍之間游移,后死的『顧漪』腐敗程度還好,能看出大概輪廓。她發現屍體的腹部是被剖開的,於是走近了查看。「大人……」仵作正要說話。


  「當時可是你檢查的屍體?」趙長寧問道。


  「是小的,但小的看是由繩索窒息而死,就沒有開膛……這是後來刑部紀大人來查案的時候開的。」聽到仵作的話,趙長寧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紀賢給她的證詞還有隱瞞。


  「重新再給我做一次,一點都不要漏了。」趙長寧囑咐他,然後才回縣衙的東花廳去休息。


  她剛才見識了兩具高度腐爛的屍體,著實有點吃不下飯。不過喝了碗豆湯,徐恭就出現在她門口,氣喘吁吁地道:「大人……陳蠻醒了,他……」


  「醒了就好,」長寧聽說陳蠻醒了很欣慰,她很怕他就此交代了,自己這案子沒法破。她讓徐恭慢慢說,「他怎麼了?」


  「他聽說了您在顧家後院挖出具屍體,就立刻說要見您,他好像知道什麼!」徐恭終於喘過了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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