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謝恩之後,十人從殿內退出來歸到隊伍里。禮部官員才正式地開始主持傳臚大典。
朝陽蓬勃地金光照著,殿外東西檐下設中和韶樂,大氣古樸。
新科進士們穿朝服,戴三枝九葉頂冠,分左右列隊站於王公大臣之後。皇上著禮服升座,執事官和讀卷官行三跪九叩大禮。此時奏響大樂,司禮官鳴鞭三次,樂聲莊重渾厚。隨後鴻臚寺官員開始宣制:「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於壬寅年四月二十五日策天下進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家賜同進士出身!」
從今日起他們就是進士了,代表朝廷最高級的知識分子和官紳階層。衣錦還鄉,也有當地的知府知縣來相迎,若是貧苦出身的進士,還因此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改變全家人的命運。就是舉子見了你,也要執個晚輩禮。
眾人按捺激動,筆直站立等著傳名次。
第一甲的三人唱名三次,由鴻臚寺的官員引出列而跪於御道上。依次就是魏乾、蘇仁和趙長寧。長寧跪下后,其實還有些如夢境的不真實感,膝蓋磕著冰涼的石磚,才覺這一切都是真的。想到自己就此金榜題名了,她心跳的很快,也很激動,她覺得這都是正常的。二甲只傳一次名字,這時候站得遠些的,根本聽不清楚自己的名次,要等到去觀榜才知道自己究竟上沒有上。
趙長寧是探花,她離傳臚的譚文近,把名次都聽全了。那江西吉安的才子蔣世祺落到了第八名,杜少陵比會試的名次好,竟然是卡在了第十一名這個位置上。宋楚是十八名,趙長淮得了二十四名。別的名字就沒有再聽到了,估計是落到了同進士去。
等宣讀完了名次,由贊禮官引諸位進士迎接皇榜。用雲盤承托,黃傘鼓吹前往長安街掛榜。此時午門大開,一甲進士三人由午門中線出宮,這可是只屬於一甲進士的無上榮耀。
趙長寧自高大的午門走出來的時候,的確感覺到別人投在自己身上的艷羨目光。前面的蘇仁就笑呵呵地四處拱手示意,這位仁兄看來是個比較外向的人,難怪跟皇上也能侃侃而談。魏乾見慣了大場面,穩重淡定地走著,他心裡是不是激動就沒有人知道了。
等到了長安街,皇榜已經張貼進去了,加蓋了『皇帝之寶』玉璽,足有半丈長。皇榜周圍圍了一大堆的人,簡直就是水泄不通。幸好官服派專人給新科進士們開道,讓他們能進去看看剛才是否聽錯。確認自己的名字的確在榜上的驚喜有之,沒看到自己的失落有之。那位蘇仁兄還過來跟趙長寧套近乎:「我等三人同在金榜,自是惺惺相惜……不知道閣下可有表字?」
趙長寧搖頭:「我未及冠,沒得長輩賜字。」估計這次回去之後她就會有字了。
蘇仁才想起趙長寧不過虛歲十八,可是少年探花郎!
這樣的身份是最受追捧的,一會兒遊街少不了要熱鬧了。「那我便直稱你為長寧兄了。」蘇仁就直呼長寧夫人名諱,向他示意看看周圍,「長寧兄,你瞧瞧這周圍的酒樓上,已經是熱鬧非凡了。裡頭可有不少人等著榜下捉婿呢。我瞧長寧兄玉樹臨風,可別一會兒被捉了婿才好!」
趙長寧知道這個,很多新晉的進士都會成為達官顯貴家的目標。大家的觀念就是,女婿無財,家世不好問題也不大。但功名和上進是最要緊的,家族的興衰可就是靠這些人呢!
蘇仁說罷也有些期待地道:「也不知有沒有人能看上我。」
這人都二十有六了,古代這年紀孩子都要滿地跑了,現在還沒有結婚就算是大齡剩男青年。趙長寧笑著問他:「蘇仁兄竟還未婚配嗎?」
蘇仁很遺憾地道:「我是蜀中嘉州人士,家境不寬裕。等中了舉后又要給老母親丁憂,四年後赴京科考,所以就一直沒有婚配。」父母死後要丁憂三年,孝順些的還要在墓地邊搭棚子給父母守墓,連肉都吃不上一口,更別說結婚了。
趙長寧就拍拍他的肩道:「蘇兄不必擔心,等過了今日,上門來跟你說親的肯定絡繹不絕。」
其實蘇仁也這麼想的,他雖然不如趙長寧俊,但好歹是五官端正,又是榜眼吧。整理了一下衣裳和鬢髮,對自己更有信心了些。
接下來就是遊街了,這可謂是所有讀書人最期待的時刻。
十年寒窗苦讀,每日聞雞起讀。而這一刻的榮耀是支撐他們的動力,誰不想騎著馬扎著大紅綢花,享受著百姓的圍觀和女子的傾慕,享受這意氣風發的時刻。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至樂之時。
趙長寧聽到熱鬧的鑼鼓聲,心裡也有些輕飄飄,十年寒窗,若加上前世,她可是經過了三十年的寒窗苦讀。
順天府尹為一甲三人搭了彩棚紅案,準備了金花綢緞表裡和三匹金鞍紅鬃馬。三人由府尹親自戴了綢花,扶他們上了駿馬。官兵們為新科進士們開道,以鼓樂、彩旗、牌仗等引路。開始了最為熱鬧的狀元遊街活動。
三鼎甲聯袂出行,氣勢浩大。後面的進士們雖然沒有大紅綢花戴在身上,但也坐著馬,跟著三鼎甲共同享受這等風光時刻。
古時候老百姓的娛樂活動本來就比較匱乏,由太和門至大明門這一段遊街,又稱為「騎馬游金山」,可是三年一遇的熱鬧,所到之處以萬人空巷來形容毫不為過。小孩們簇擁著擠在街頭,看到儀仗隊便拍手喊:「狀元郎來了!出來看狀元郎羅!」
於是男女老少便紛紛圍出來看,那些街上二樓的窗扇也推開。這是不方便拋頭露面的大家閨秀們,在瞧瞧地打量著新科進士們。若看著了中意的,扔些花瓣、手帕、乾果之類的東西以表心意。這時候會有貨郎挑著擔子出來賣花,每當狀元遊街的時候,賣花的生意是最好的。
由於曾經出過簪子傷人這種惡劣事件,朝廷現在嚴禁向新科進士拋灑瓜果簪子之類的東西。否則把新科進士傷到了就不好了。
趙長寧一開始沒做好準備,坐在高高的馬兒上,只享受熱鬧的氣氛和眾人的追捧。以為是狀元更出風頭,她還優哉游哉的。結果隊伍剛走出幾步,就有許多鮮花手帕向她拋來,竟然比扔給狀元榜眼的還多。
趙長寧本來還沒有反應過來,隨手就接到了一枝飛來的海棠花。也不知是哪個女子所拋的,見趙長寧接到手裡了,竟興奮地道:「探花郎接了我的花!」於是趙長寧拿著手裡如燙手山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
蘇仁也接到了不少花,反正一股腦地砸過來,也不知道是誰扔的。他抱了一捧海棠山茶之類的花,手帕香囊之內的更不用說,高興得笑合不攏嘴:「長寧兄,你收下了也沒什麼!好看啊!」他還向樓上揮揮手。
趙長寧看看魏乾,再看看蘇仁。突然有點明白皇上為什麼點她為探花了,她可能是一甲的……顏值擔當。讓帶興而來的老百姓們不至於掃興而歸。她只能把花手下了,微笑地看著周圍的進士,大家這時候都很高興,能接多少東西就接多少,繼續騎在馬上往前走。
前夜竇氏跟她說過了,會帶著幾個姐姐和妹妹來看她遊街,但是人太多了,馬又走得不算慢。趙長寧實在沒找出自家娘,倒是旁邊的魏乾看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高興地揮手向他們示意。趙長寧記得竇氏說的是三合酒樓,於是路過酒樓的時候回頭看,竇氏和幾個姐姐沒有看到,卻看到趙長旭這貨自窗扇探出頭向她揮手,還給她扔些瓜子花生的下來。趙長寧也微笑著對他揮手示意,這下更是不得了。娘子們都興奮地道:「探花郎笑了,他可長得真俊啊!」
「要我能嫁他就好了!」
「好像他還沒說親呢,也不知道誰家女兒能嫁與他!探花郎,你快來看這裡!」
趙長寧這算是被她們善意地調戲了,她看著自己身上的金花綢緞表,現在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候,被姑娘們調戲兩句也沒有什麼。你要是真的循著聲音去看,這麼多人你找得出是哪個呢。也因此她們才敢這麼說出口。
杜少陵勒著韁繩,比趙長淮走得還慢了一些,看著這個場景。趙長寧騎在高高的馬兒上,穿著嶄新的緋紅官袍,戴紅綢花。側臉越發清秀如玉,削薄的嘴唇下頜,眉目間的雅緻。加上又是探花郎,誰能不喜歡呢?
這樣的探花郎,他曾與他同處一室飲茶,還逼他與自己共乘馬車,握著他的手……
杜少陵輕輕地嘆氣。既然她不願意,他自然不會再逼她了。這樣的人無法囿於方寸的內宅里,還能怎麼辦呢。但他還是會好好看著她的,就算她不需要,畢竟以後的官場……那可都是男人的爾虞我詐啊!
趙長淮由於長得不錯,也收到了不少的花和手帕。他回頭看杜少陵落在後面,按下馬等他走上來問:「你想什麼呢?」
他的衣襟上斜插入一朵大紅的山茶花他也不知道。
杜少陵撥去了花,突然問趙長淮:「你哥哥得了探花,你一會兒可要祝賀他?」
「祝賀他做什麼,他這樣的性子,難不成還能在官場混好了。」趙長淮不甚在意道,「我家祖父應該會高興的,他得了功名后就能把長房撐起來了。我自小沒在長房長大,跟他們也不熟。」
「你倒不如跟你兄長交好,維護他一些。」杜少陵委婉勸他,「何必與他爭鋒相對呢,都是親的兄弟。」
趙長淮眸里光一閃:「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我家同你家不同,兄弟之間複雜得很。」
杜少陵又不可能說給他聽為什麼,只能說:「他如今畢竟是探花郎出身……身份不一樣了。」
趙長淮笑著走到前面來,與他並馬而行:「行了少陵兄,你好生看看周圍給你扔花的姑娘吧!你收的花可比傳臚還要多了!」他隨手接了一朵牡丹花,這身手引得姑娘也為之興奮,熱烈地討論他。
趙長淮又把花插在他的衣襟上:「還是這樣順眼。」
「好你個趙子為!」杜少陵立刻找他算賬,「剛才那朵也是你給我插的吧,以為我不知道!」說著騎馬去追他了,也是熱熱鬧鬧的。
到了尾聲,簇擁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喜鑼隊和會館為他們放的鞭炮,熱鬧非凡。新科進士們在南門下馬,各家的馬車已經紛紛在此等候,準備接自家的進士老爺回去了。要是外省的考試,就回各自省份的會館去。一般這時候接了老爺回去,都能討很多賞錢。
趙家的車夫小廝眼看著遊街的隊伍過來,早拉長脖子盼著兩位少爺了,家裡急著接回去接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