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說了會兒話,趙長寧就覺得又困又累,有點撐不住了,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上學。竇氏見趙長寧一臉倦色,心疼道:「我兒,你今天便先睡下吧。娘記得妹妹的事,明日早些叫你就是了。」
趙長寧今天真是累了,便沒有推辭。由貼身的顧嬤嬤服侍著去了東廂房歇息。
趙承義也歇在了竇氏這裡。
找趙玉嬋的人倒是一會兒就回來了,她還跑得不遠,仍然抽泣地哭著,不要別人碰她:「你們找婉姐兒當閨女吧,別要我了!」
竇氏氣得很:「你和你哥哥頂什麼嘴,他每日這麼辛苦,你又懂得么?」
趙玉嬋委屈地道:「哥哥有什麼辛苦的,不就是讀書嗎。再者媛姐兒的哥哥就從來不說她半句,哥哥憑什麼說我。」
竇氏也覺得女兒哭得可憐,叫女兒坐下來,給她洗了把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生氣你兩天就好了。這兩天你就乖巧一點,莫要惹他生氣。娘什麼都依你的。」
趙玉嬋被母親摟在懷裡安慰了一會兒才好,拉著母親的胳膊說:「那我要兩枚金蟬子。媛姐兒有一盒的金蟬子呢!」
「金蟬子……」竇氏有些猶豫,「你哥哥明年春闈,怕是要好花一筆銀子的。」
「媛姐兒有一盒的。」趙玉嬋不高興了,「我跟媛姐兒都是嫡出,但她平日吃的穿的,樣樣都比我。我要個金蟬子都沒有么?」
竇氏也沒辦法,她還要補貼二女兒、三女兒,長寧這裡花銷不小,但都是要花錢的,家中庶女也有五六個,大小都是趙家的女兒,每個月就是月例都要給出去幾百兩銀子。但她對女兒有求必應,只能點頭,「好好,金蟬子。娘給你打一對就是了。」摟了女兒一會兒,綉夏綉兩個帶她下去睡覺,「輕著點,莫吵著大少爺。」
兩個丫頭帶著趙玉嬋下去了,竇氏才坐下來歇一口氣:「姐兒不省心,竟然對長寧說那等誅心的話。寧哥兒為了咱們……」竇氏說到一半,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茫然地嘆了口氣。
宋嬤嬤安撫她:「等咱們哥兒中了進士,您便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這中進士談何容易,大老爺是考了三次才得了個同進士回來。寧哥兒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若能考上了,我何必這麼算計著過日子,可惜老爺那清水衙門沒油水,靠那點薪酬過日子怎麼能不緊巴巴的。」竇氏嘆氣。「對了,你方才說你看到小丫頭怎麼了?」
宋嬤嬤湊過來對竇氏耳語,把自己剛才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太太,此事決不能輕饒,否則以後丫頭們都有學有樣地勾引少爺,咱們長房不就是亂套了么?她們要是懷著當姨娘的心思,遲早要出事的。奴婢以前看都罷了,如今寧哥兒都要考會試了,更由不得這幫浪蹄子興風作浪!擾亂了大少爺考試的心思。」
竇氏沒有主心骨,卻也不是傻,聽到這裡果然氣憤,「這沒皮沒臉的小賤人,竟然敢勾引我兒!」她才靠在秋香色金線蟒堆枕上,沉下臉道:「去把香芝給我拉上來。」
還在下人房休息的香芝,也就是剛才給趙長寧抹藥膏的那個,被幾個丫頭給拉了上來。
她跪在竇氏面前,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茫然地請了安說:「不知大太太找奴婢有何事……」
竇氏示意了身邊的宋嬤嬤一眼,宋嬤嬤冷著一張臉,走上去就揚手給了香芝一巴掌。
她立刻被打得撲到地上,白嫩的臉立刻高高腫起來,嘴裡腥甜,耳邊嗡的一聲響起來。宋嬤嬤扯起她,就又給了一巴掌:「小賤蹄子,你多臊的一張臉!敢來勾引大少爺了!」
香芝才知道是為什麼,她渾身發抖,話都說不清楚:「太太……我沒有,沒有勾引……」
宋嬤嬤又一把扯開她的衣襟,把那肚兜兒露出來:「你這臊貨!穿這東西不是勾引大少爺是什麼,好不要臉的蹄子!」又是幾巴掌劈頭蓋臉的打下去,香芝不過是個弱女子,頭髮散了,哭得泣不成聲,早已經話都說不出來了。
竇氏看著香芝被打,卻也沒同情,敢敗壞她的兒就別怪她不客氣,喝了口茶道:「把那些奴婢全給我叫過來,好生看看,勾引少爺是個什麼下場。」
她院子里的丫頭都被叫了過來。
香芝髮髻凌亂,衣裳也被扯破了。被幾個婆子打得臉都廢了。
她斷斷續續地嗚咽著:「奴婢……沒有,只是看到少爺擦藥,想著……想著別讓少爺動手……」
宋嬤嬤冷笑道:「屋裡頭的大丫頭、管事婆子都死了么,要你個伺候茶房的賤婢來動手?你是什麼身份,少爺是你能伺候的么?」
又有兩個僕婦上前,揪著她的頭髮又重重地打下去。打得她是有進氣兒沒出氣兒,只剩半條命。
見打得差不多了,竇氏才一掃眾位丫頭,開口說話:「這屋裡頭的,你們一個二個的都給我好好掂量著。誰要是再敢做勾引之事,我定將她活生生打死,扔到亂墳堆里叫野狗啃屍,都給我聽到了嗎?」
眾丫頭見平日和善的太太說話這般冷酷,嚇得一個個噤若寒蟬,聽到說話,才忙跪地應是。竇氏覺得震懾作用也達到了,才准他們回去睡覺。香芝也沒被打死,只是一副門板給抬出了趙家。
趙長寧睡得一向淺,她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身邊守著她睡覺的老嬤嬤就立刻點著了燭火。「哥兒,您睡吧,太太這是收拾下人呢。」
趙長寧知道是那丫頭被打了,她有一瞬間的茫然。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習慣了,但其實是沒有的。她靠在老嬤嬤的膝頭,輕輕地閉上眼睛:「嬤嬤,其實我剛才……是有意放她一馬的。」
「哥兒宅心仁厚。」老嬤嬤撫摸著她的長發,看到她如玉秀美的側臉,心裡充滿了憐惜,「哥兒今天累了,好生歇息吧。」
「祖父叫我罰跪,長淮見我站不起來,卻拉都不拉我一把。」趙長寧閉著眼靜靜地說,「玉嬋又這般不懂事,叫娘給寵壞了。我覺得有點累,她只當我是頂天立地的哥哥,該承擔責任的……」
這番話說得老嬤嬤心裡一酸,「當年太太連生三女,您舅家又出了事情。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把您當成男孩養,否則在這趙家,沒有個男孩,太太和幾個姐兒更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您看看您二姐,就因為沒給二姑爺生個兒子,現在在姑爺家頭都抬不起來。」
「我知道。」趙長寧輕輕地說。
竇氏為什麼把她當男孩養這事,她還是清楚的。
當年竇氏家族式微,接連生了幾個女兒,在家中抬不起頭。尚還在世的趙老太太對竇氏臉色也不好看,正如如今她二姐的處境。
那是竇氏唯一一次有了主心骨,膽大包天瞞天過海。生下趙長寧那段時間,趙老太太又得了急病卧床幾年不好,這樣一來竇氏竟然得以隱瞞,成功地將長寧養大了,穩住了自己的地位。趙長寧長得像其父,清麗秀致一點不女氣,竟也辨不出來。
「當年您剛生下來,因為是頭孫,老太太還歡喜得很呢。」顧老嬤嬤露出懷念的笑容,「她是最寵你的,給你打好大的金項圈,幾個姐兒看著都羨慕得很。可惜人去得早,否則不知道有多疼愛您的。」
顧嬤嬤時常說起這位趙老太太的事,趙長寧心裡有個模糊的概念。有這麼個人,頭先很寵愛她,不過是不在了而已。
「嬤嬤,我這次考鄉試掛在末尾,我是故意的。」趙長寧笑了笑說,「三弟考了個經魁,二弟也名列前茅。但我卻故意落在後面。我雖然是嫡長孫,祖父對大家都是一視同仁的。但這家裡三弟是二叔的兒子,二弟是祖父親手養大的,最得祖父心疼。所以我不會在這個時候太出風頭……」
「長孫聰明通透,但等到考進士的時候,就不必遮掩了。」顧老嬤嬤凝視著她說,「老小的還希望看著長孫騎馬遊街,身帶絨花。榮歸趙府,叫那些人好好看看的,給咱們長房也添添光。」
趙長寧才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那丫頭的哭聲還是隱約聽得到。趙長寧用了七年才學會怎麼在這裡好好生存,偽裝忍耐,寒窗苦讀。她的毅力忍耐力非常人可比,現在想想還要感謝自己的前世,當然最要感謝的,可能是她生存的緊迫感。
她要是不努力讀書,還不知道長房日後會怎麼樣。她要是不當這嫡長孫,也許就跟其他幾個姐姐一樣嫁人了,對丈夫要言聽計從,給丈夫納妾養孩子,丈夫沒出息,就連娘家都會受到連累。
一想到這些她就渾身發冷。幸好,她是嫡長孫,她還可以讀書。所以她一定要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