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尹國豪換好鞋，面色如常地道：「我回來了。」
尹婷努力微笑：「我泡了茶。」
「好啊。」尹國豪過來，坐在沙發上。「給爸爸來一杯。」
尹婷把熱水衝進紫砂壺裡，再把茶水倒進公杯，再倒入紫砂小杯，然後放在了尹國豪面前的位置上。一連串的動作，她做得很慢，很仔細。
「謝謝。」尹國豪謝過女兒，看著茶杯，沒有喝，問她：「正卿給你打過電話了？」
尹婷點點頭。
尹國豪微笑，「那爸爸可以跟你聊一聊嗎？」
尹婷點點頭，話還沒說，眼眶就紅了。尹國豪笑笑：「批准你去拿盒紙巾過來備著。」
尹婷還真去了。一會回來，鄭重其事地把抽取紙巾盒放在手邊。
然後尹國豪開始說了，說來說去，其實話還是那一套，但說的角度不一樣。他跟讎正卿談女兒的夢想，對女兒，卻談讎正卿的成就。那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他從不否認這一點。他甚至大力誇讚他如何的敬業和專業。企業管理是怎麼回事，男人的事業是怎麼回事。身為一個企業管理者需要擔負的責任，員工們和老闆的期許和託付。他也說了讎正卿的才幹和理性，他覺得讎正卿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對他的工作很有分寸，他對他的生活也很有節制。所以他相信他會處理好工作和健康之間的問題。
他說了許多，分析了尹婷和讎正卿之間的差別和矛盾點。他問尹婷明不明白讎正卿需要的是什麼？他的工作就是他的生活和興趣，而她的呢？
尹婷在一旁不說話，一句話都沒有插。她也沒有掉眼淚，她的眼眶紅了，她的手放在膝上緊緊捏著，但她沒有掉眼淚。她答應過讎正卿，要好好聽爸爸說話。要冷靜和理性。
尹國豪對女兒說的，要比對讎正卿說得多。他希望女兒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不要再被束縛，也希望女兒能理解讎正卿這樣的男人，不要毀掉他的光輝。「他不會成為天天按時下班的居家男人，起碼這十幾年不會的。工作是做不完，但他在那個位置，拿那份薪水，原本就不可能像一般的上班族那樣輕鬆。你給他定規矩，他愛著你，答應會遵守，但實際情況是他遵守不了，他根本做不到，他的意願也不願做到。然後你會生氣，然後他會失望。你說，是不是這樣？」
這差不多是結束陳詞了，尹婷終於忍不住開了口，聲音里已是哭腔：「那我，那我不給他定規矩了還不行嗎？」
尹國豪嘆氣，將女兒抱進懷裡：「你定的規矩沒有錯，錯的只是對象。你該定這規矩，但不該是對他。你們不合適啊，女兒。你看不到嗎？」
尹婷終於哭了出來。尹國豪抽了紙巾給她擦眼淚。「你想對他好，就必定要委屈自己。他想對你好，就必定也會委屈他自己。你覺得，這樣你們還會快樂嗎？你說過，雲在天上自由自在，變幻莫測，你很喜歡，看著就開心。可你要把雲摘下來，裝進盒子里，它還會是你喜歡的雲嗎？」
尹婷大哭：「我真的很喜歡他，爸爸，真的很喜歡。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你從前追男生追不上，回來哭鼻子時，也這麼說過。」尹國豪提醒她。
尹婷哭得更厲害：「不是的，不一樣的。我知道，完全不一樣。」
尹國豪問她：「你喜歡他什麼？」
尹婷一邊哭一邊努力說：「他很好的。他跟小朋友說話會蹲下來，讓他們不用仰著頭看他。他很耐心，就算別人說的話他覺得沒意思也不會隨便打斷給人臉色看。他工作很認真，很有目標。他很優秀，還很有善心。他很愛小動物，他對大大很好。」她想起讎正卿溫柔說話的樣子，他正經嚴肅的表情，想起讎正卿幫小石頭整理衣領，想起他幫小韓擦皮鞋。又想起他抱著喵大大在沙發上睡著的樣子。她泣不成聲，終於說不下去了。
尹國豪靜靜看著女兒，「這些，別的男人也能做到。」
尹婷用力搖頭：「但是那些都不是他。」
「是啊，所以你應該讓他就做他啊。」
尹婷愣在那，似被打了一巴掌。
尹國豪把尹婷抱進懷裡，輕聲問她：「你說，對不對？你們根本就不合適。」
另一邊，讎正卿很不安地看著手機，不知道尹婷現在如何了。他不敢打電話。如果他們談完了，尹婷應該會打給他的。所以他應該耐心再等等，要耐心。
尹婷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是快十一點，她知道讎正卿一定在等自己的電話，她應該給他打個電話交代一聲情況。但她現在情緒非常的低落，眼淚雖已擦乾，憂傷的情緒揮之不去。她倒在床上，不想動也不想說話，覺得內疚又難過。
她跟自己說再等等，等她平復好情緒了再給讎正卿電話，別讓他擔心。
可是這一等，等得迷迷糊糊，她腦子裡空空如也，眼淚卻又下來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明明什麼都沒有再想。她不敢想，不知道該怎麼辦。讎正卿說得對，爸爸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她竟然覺得爸爸說得對。她要求讎正卿這樣那樣，卻沒有好好考慮讎正卿所處的環境和位置。她只覺得加班不好，卻沒考慮他工作上的壓力。
她自以為是個體貼的好女友，其實根本不是。就像她想著為了他好好練做菜，卻把他的廚房弄壞了一樣。自以為是，結果辦成壞事。
尹婷擦擦眼淚，想起尹國豪最後說的話：「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好好考慮一下，趁早分手吧。不要耽誤了彼此。」
話雖說得並不嚴厲，但非常堅定。他不同意。這讓尹婷很難過。她知道爸爸這話不是隨口說說，他認真地，他反對他們在一起。
不在一起？她的生活里沒有讎正卿？尹婷不敢想。
她趴在床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把她嚇得驚坐起來。
拿過手機一看，是讎正卿。尹婷火速拿過床頭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那水好像還是昨晚倒的了，冰涼。她的精神立馬振作了。清了清嗓子，再清了清，這才接了電話。
「喂。」她小小聲，怕他聽出來她聲音不對勁。
「跟你爸爸談完了嗎？」
「嗯。」尹婷挺了挺背，努力讓自己顯得精神一點。
電話那頭讎正卿頓了一頓，似乎想等她說話，但她「嗯」了一聲之後再沒話了，於是讎正卿主動問：「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尹婷搖頭，腦子裡空空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老實說。
「我能理解。」讎正卿的聲音很溫柔。
尹婷的眼淚忍不住又下來了：「我爸爸，他說的有道理。」
「這個沒法否認。但你也知道，道理並不全面。」讎正卿安慰她。
尹婷用力擦掉臉上的淚水：「我才知道，原來我這麼幼稚，規定你回家的時間，像小孩子玩家家酒。還有什麼處罰扣分數的，又幼稚又自私。」
「我不覺得。」讎正卿說。
「時間久了就會覺得，而且會覺得我很煩，不懂事。」
讎正卿沉默兩秒，答道：「過去的我或許會這麼想，現在不會了。有位很可愛的姑娘教會我，看待事物，要看到好的開心的那一面。按時下班雖然會壓縮我的工作時間，積壓一些工作，但我記得的是，在我家裡，有我愛的人為我開門。那個對我很重要。」
尹婷的淚水再湧出眼眶。她這才想起來她忘掉了。最早她滿心想給予他的感動，為他開門，到後來已經忘掉了。她只記得如果他沒有按時回來，她就跟他分開一天以示處罰。希望他會努力做到早早回家。現在她想起來，每次他回家，都會按門鈴。而其實一開始想在他家裡等他的，是她。所以他們才總會在他家裡吃飯，而不是上館子。
她居然忘記了。所以爸爸說得是對的。
「對不起，我忘了。」
「忘了什麼？」
「忘掉了原來我們只在家裡約會是因為這個。明明是我提的，是我想做的，我卻忘了為什麼這麼做了。我後來一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可是你記下來了。你記在了日誌里。我那天還翻了，我記得很清楚。」
尹婷擦掉淚水，吸了吸鼻子：「你還翻了嗎？」
「是的。」
「一共多少張了？」
「沒數。就是翻看了一下內容。」
尹婷再抹去淚水，沒說話。
「所以你的這個戀愛日誌的辦法很好。你總是很聰明。所以我們一定會找到協調的辦法的。」讎正卿終於抓住話頭，寫到了重點上。
是這樣嗎？尹婷沒信心。她覺得爸爸的分析的確有道理，自己要求這個要求那個，又何曾站在讎正卿事業的角度為他考慮。她沒有事業，她散漫慣了，所以她根本沒為讎正卿的事業著想。
不是錢和薪水的問題，是一個男人的追求和成就感的問題。
她對生活的期望與他對成就的追求，是衝突的。
這是一步死棋。爸爸這樣說。
她現在努力想，竟也想不到如何解。如果她一直在家裡等他，她確實是會不開心的。她得承認這一點。就算忍讓，就算遷就，她還是會有不開心。而讎正卿當然也一樣。
「我們該怎麼辦呢？」她問他。
「就繼續下去咯。在一起，繼續走下去。」讎正卿的語氣非常堅定。
「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他反問她。
尹婷語塞，她想走下去，但她很害怕，害怕結果一如爸爸所料。而且爸爸說了不同意，他不同意，她很介意。
讎正卿在心裡嘆氣，他知道，尹國豪的一番話，對尹婷的影響一定大過對自己的。因為關係不一樣。尹婷為了陪伴爸爸願意放棄遠行，足以證明父親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尹國豪說不同意，不希望他們在一起，對尹婷確有影響。他最大的對手不是尹國豪，是尹婷。
如果尹婷放不開，糾結在這些框框里，那他做什麼樣的努力都沒用。一個人一旦接受了預定的結果，事情往往就會朝著這個結果走。
「你還記得你說過的那些話嗎？」
「什麼？」
「太陽為什麼這麼高這麼遠這麼亮？」
因為我們有目標。遠大而光明的目標。
尹婷忍不住又落淚了。
「月亮為什麼會有陰晴圓缺？」
因為變化也會很美麗。
尹婷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咖啡為什麼這麼香？」
因為咖啡經歷了磨難后遇見了牛奶！
咖啡遇見了牛奶，而他遇見了她。
「求正經，我好想見你。」尹婷泣不成聲。
「好啊，你下樓來。」讎正卿說。
「什麼？」尹婷愣了。
「你下樓，在我每次送你回來停車的地方。」
尹婷呆了兩秒終於反應過來這話里的意思！他竟然一直在樓下！就在她家小區門口！
尹婷什麼都顧不上了。臉也沒洗，外套也沒披，鞋也沒換。她衝出房間，打開大門時看到父親驚訝地從房間探頭出來，她大叫一聲：「我出去一下，一會就回來。」然後她衝出了大門，用力拍打電梯按鈕。
電梯很快上來。尹婷站在電梯里，看著樓層面板上那一個個變化的數字，心跳得厲害。
他在這，他居然會在！
不等電梯門全開，尹婷已經沖了出去。她跑出大樓，沖向小區門口，一口氣跑出去，然後她看到了讎正卿的車子。
車子旁邊，站著那個高大挺拔的男人。
是她愛的人。
尹婷眼淚涌了出來，看不清路，只悶頭奔了過去。跑得太快，居家棉拖飛了出去，她腳下一個踉蹌，摔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然後她聽到讎正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幸好，這次飛出去的只是拖鞋。」
不然咧？還能飛什麼？尹婷緊緊把他抱住，真是嚇一跳，差點在這感動時刻撲到他腳下來個狗啃泥。
她的腦子裡自動浮現了這個畫面，然後忍不住撲哧一笑，然後變成了哈哈大笑。
她一臉的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又把讎正卿抱得緊緊的，覺得自己好丟臉，真的太好笑了。讎正卿把她打橫抱了起來，抱到車子旁邊，把後車門打開，尹婷自動自發的自己鑽了進去，坐在了後排椅子上。
讎正卿低頭看著她，一臉無奈。又是哭又是笑的，大花臉。他走到車子駕駛室，拿了紙巾，把空調開開。再回到後座這邊，把紙巾交給她，然後轉身去找她那一隻不知飛到哪裡的拖鞋。
他彎腰摸黑找拖鞋的樣子又逗笑了她。尹婷一邊擦臉一邊又哈哈大笑起來。很快讎正卿走了回來，手裡拿著她那隻可憐的拖鞋。她往裡讓了讓位置，讎正卿擠了進來，坐在她旁邊。
彎下腰來，把鞋套在她腳上。關好車門，脫下大衣，把她包起來。「怎麼這付樣子就跑下來了，冷不冷？」
「不冷。」她還有些想笑，但現在他的臉離得她很近。氣氛不一樣了。他的大衣真暖和了，有他的氣息。她拉了拉衣服，不笑了。這麼正經嚴肅的時候，不應該笑的。
然後讎正卿低了頭，吻住了她。
尹婷頓時有些激動，「唔唔」地把手臂掙脫出來抱著讎正卿的脖子，加深這個吻。
吻到兩人都氣喘吁吁，尹婷稍退了退，她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滿是對她的情意，這個吻讓她的心又暖了起來。然後她想到剛才她摔的那一下，要不是他跑上前兩步將她接住，她應該真的是撲倒在他的腳下。萬一嘴沒關牢，牙齒磕在水泥地上……
尹婷又笑了起來。讎正卿莫名地看著她，她把自己腦子裡的畫面告訴他。
於是讎正卿問她：「你知道為什麼拖鞋會飛嗎？」
尹婷哈哈大笑：「快說為什麼。」
「它想讓你笑。」讎正卿答得一本正經。
尹婷又笑，不是這答案好笑，也不是這答案精彩，而是讎正卿的正經表情好笑。她笑著笑著，軟倒在讎正卿身上，抱著他不笑了。要是沒有他，她還會這麼開心嗎？
「所以拖鞋和糖果的效果是一樣的。雖然它們看上去完全是扯不上關係的兩個東西。」讎正卿又說。
於是尹婷又笑了。「這根本是硬掰。」
「可你剛才就是笑了。」讎正卿摸她的頭。
「好吧，如果你想用它們來形容我們兩人的話，我要求做糖果。」所以拖鞋是他。
讎正卿沉默兩秒，不太甘願：「我好歹也要是雙皮鞋。」
尹婷再次哈哈大笑起來。「你很煩耶。」明明是沒什麼幽默感的人，為什麼在這種本該悲情的時候讓人這麼開心。
「我想告訴你，不分手。」
尹婷不笑了，抬眼看他。
「從好的一面看，你爸今天的反對對我們是有益的，我們提前看到最壞的結果，就能做最壞的打算，當然就會找到問題，然後解決它。這比沒有防備，最後變成悲劇的強。」
尹婷看著他。
「你知道嗎？我定下目標后就從來沒有放棄過。小時候讀書是這樣，後來工作是這樣。現在對你更是這樣。別擔心，我不會被你爸爸嚇跑的。」
尹婷窩在讎正卿懷裡沒說話。好半天，輕聲問他：「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讎正卿沒馬上回答。尹婷又搶著說：「我，我再也不規定你的下班時間了。」
「那也不能讓你傻等。」知道她在家裡等他吃飯，他在公司也不能安心加班。
「那我就不去了吧。」尹婷說。
讎正卿語塞，她不來了，他又覺得心裡不舒服。果然人是賤賤的。這不行，那不好。他嘆氣，真是死棋？
「要不，我們這樣。約會少一點好了，不要像從前那樣定規矩了，順其自然，你哪天不加班了，提前告訴我，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可以在家裡，也可以在外面，看時間的情況。就跟所有其它的情侶一樣。有些人，可能一星期也見不上一面呢。」
「嗯。」讎正卿點點頭。轉而一想：「其實我們原來也沒有太常約會。」只是一開始的時候多，後來春節前那一段，真的各忙各的，計劃早亂了。
尹婷也想到了，「之前是不是我們要求和期待太高了，所以會沒處理好？」想得太好，做得太少，或者該說，做得沒有預期的那樣，所以心裡會有怨，會覺得不滿意和委屈。
「我的要求就是你是我女朋友。」讎正卿說，「其它的你看著辦吧。」
尹婷哈哈笑：「沒要求的人，其實要求才高呢。」她清清嗓子，學讎正卿語氣：「我的要求就是你把工作做好就行，其它你看著辦。」她嘻嘻笑：「你聽聽這語氣，這內容寬泛得，要求多高。」
讎正卿想想，也笑了。
「那就順其自然吧。有空就約會，沒空就各自努力。反正現在最壞的結果都擺在面前了，沒什麼比那更糟了。」讎正卿說，其實正如他對尹國豪說的，他沒壓力了，因為尹國豪沒給他退路，他直接要求他們分手，沒有餘地，沒有比這更壞的情況了。所以，就算不能常見面，就算尹婷說不定規矩讓他有些失落，但都沒關係。
他們還在相愛。
「你爸爸有沒有要求你什麼？比如不許見我之類的。」
「沒這麼說，就是說不同意我們倆在一起。他一向不管我們的，這麼說已經很嚴厲了。」
讎正卿沉默了一會，分析對手的意圖很重要，看他的要求到底是哪一步。他知道尹國豪當然也沒這麼蠢一上來就威逼著他們永不相見，但既然提出了不同意，要求他們分手，那麼對他們見面的管制應該還是會有的。
他正在想，尹婷說話了：「我，嗯，你不要不高興啊。我是想說，這周末咱們暫時先不要見面了，我爸剛提出這事，我們馬上使勁約會，讓他老人家下不來台，這樣不好。老人家要哄的嘛，我們知道對方還在堅持就好。可以先穩著他，等他對這事不太在意了，我們再慢慢用行動證明給他看，我們能夠在一起的。」
「嗯。」讎正卿也想的是這樣。不過他的想法是不要跟持不同意見的對手正面衝突，這樣反而激化矛盾，沒了斡旋的餘地。先避其鋒芒，轉一個角度慢慢讓對方改變主意。從而取得勝利。
「那你不要生氣啊。」尹婷其實確實被父親的話影響了。但一聽到讎正卿居然就在樓下等她，她什麼想法都沒了。等見了面，她又能哈哈大笑，又覺得歡樂都回來了。她想，必須再試一試。從前她做得不好，那她再換種方法。她不想磨滅掉讎正卿的光輝，也不想讓讎正卿討厭她，但她也不能就這麼草率地放棄他。
如果愛情能夠被說服，那就一定不是愛情了。
「我不生氣。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再說了，我比你爸更講道理。」他真的不服氣。
尹婷大笑，抱著讎正卿的腰：「見到你真好，不然真不知道今晚要怎麼過，明天要怎麼過，以後要怎麼辦，我腦子裡完全一團亂。我爸說得有道理，我真的要被說服了。」
「所以我一直在等。」如果今晚見不到她，他也會不知道要怎麼過。
「幸好你就在這裡。」尹婷抱著他的腰撒嬌。
讎正卿低頭親親她的發頂。尹婷抬起頭來看著他，在他唇上啄了啄，然後笑嘻嘻地伸出個手指，煞有介事地道：「好了，我們的戀愛，接下來實施B計劃。」
讎正卿哈哈大笑。
尹婷又道：「B計劃還不行，再來C計劃。總之呢，車子為什麼會拐彎？」
她等了兩秒，沒等到讎正卿回答，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肚子：「快配合一下。一問一答會比較有趣。」
讎正卿很無奈，那答案是什麼來著：「因為該拐彎了？」
「對。」尹婷的表情相當生動。「目前計劃A既然行不通了，那麼咱們要機智靈活，上計劃B。」
讎正卿又笑起來，被尹婷瞪一眼：「人家在講很嚴肅的事。」
讎正卿笑得更厲害，很嚴肅的事被她講得一點都嚴肅不起來。「我只是想到那一天，我在路邊撿到你。你自行車壞了，你也是說你有計劃ABC什麼的。」
「那當然。」尹婷抬下巴。「我告訴你，女人沒有笨的，只是看她們願不願聰明給你看。」
「是啊，你最聰明。」讎正卿拍馬屁。
尹婷靠他肩膀，忽然看到車窗上的玻璃，她看著，看了好一會，讎正卿以為她看到什麼影像，難道是她爸來了？他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轉頭一看，窗外什麼都沒有。
「會被你嚇死。」他抱怨她。
「嚇什麼？」
「沒什麼。」對著岳丈大人膽子會變小這種缺點不能告訴她。
「求正經，你說，在愛情里，玻璃是什麼？」
「同性之戀。」讎正卿回答得很快，完全不用想。
尹婷拍他一下：「雞湯型腦筋急轉彎。」
又來雞湯了？讎正卿再看看車窗：「擋風遮雨，這就是愛情？」
「不是。是理智。它讓你看到外頭和遠方的景緻，又保護著你不受風吹雨打。」
「嗯，跟我說得沒什麼區別。」
「可是，它也阻擋了你前進。如果你要出去，就得打碎它，一旦碎了，它的尖角會傷害你，也無法再為你遮風擋雨。」
「那就換鋼化玻璃。」讎正卿發表建議被尹婷瞪了。
「別挑刺。而且那樣就不好打破了，會把你困在保護罩里。只能看到景色，卻走不到美景里。」
「哦。」
男人就是不解風情的。尹婷撇撇嘴。「就像只會看到別人談戀愛但自己談不上似的。」
「嗯。」
「我們現在，像不像這種情況？」
「不太像。」讎正卿覺得他家天使真的太愛編雞湯小段子了。在尹婷的瞪視下，他重新認真想，「好吧，是有點像。」
理智保護著他們，但要打破理智奔向夢想的美景，卻又可能受傷害。
「所以我們需要想到一個辦法。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
「我們要做的事，就是處理好我們的差異化矛盾，還有搞定你爸。」讎正卿覺得現實層面的問題更直觀。
「對了，第一步，我先把所有的手帳都交給你。不再玩什麼存稿見面交貨了。」尹婷長嘆一聲，「我本來很認真的，結果被我爸這麼一分析，覺得自己還真是幼稚。而且這些做法，就是在給你壓力。時間久了，我們不遵守了，形同虛設，像過家家酒，原本的初衷早就不存在了。」
「那我幫你保管著。我們約好了，一年後一起看本子。然後，一年一本，這些計劃不變，好嗎？」讎正卿道：「我很期待，讓這些本子堆滿一柜子。」
「好。」
話剛說完，尹婷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尹國豪。
「是我爸。」尹婷說著，跟讎正卿兩個人同時垮臉，然後看到對方這樣，又都笑了起來。
尹婷接電話，尹國豪問她在哪，催她快回去。尹婷答應了。
「我跟你過去吧。」讎正卿說。
尹婷警惕的看他。
「好了，不是要跟你爸示威。我沒這麼無聊好嗎？」讎正卿揉她腦袋，「你去拿你寫的日誌給我，我今天帶回去，反正周末不約會了，我要弄日誌。」
尹婷笑起來。「像小孩子。」笑話讎正卿有些賭氣的語氣。
最後尹婷把讎正卿領到樓上，她進屋去拿了那幾頁日誌給他，趁他低頭看的時候，偷親了他一下想跑，被抓住了，拉回去認真吻了，然後再放開。
尹婷紅著臉含笑跑回家，看到尹國豪站在客廳瞪著她。尹婷正了正臉色，沖尹國豪道：「爸，別生氣，我跟求正經談了談。你提醒得特別對，我們會注意的。」
就是沒說人家要求的是分手，卻說提醒得對。尹國豪「哼」了一聲，尹婷又說：「我們會彼此冷靜思考下。不約會了，明天我陪你去釣魚吧。」
尹國豪不說話，看了她一會，道：「釣什麼魚，跟你釣魚沒意思。明天去看電影。」
「好啊。」尹婷笑嘻嘻應。
「後天去逛街，幫我買兩身衣服。」
「行。」尹婷繼續笑眯眯。
尹國豪看了她半天，終於不再說孩子氣的話，轉身進屋去了。
尹婷回房間火速給讎正卿打電話：「你開車了嗎？還沒啊。我跟我爸剛才短暫交鋒。」
「怎樣？」
「他說明天要去看電影，後天要去逛街。」
讎正卿笑了：「宣戰嗎？」
「估計他也有計劃B。」
「是呀。」
「求正經，小小的挫折等於激勵。」現在的尹婷再沒有灰心喪氣了。
「你能這麼想最好。」
「求正經，你知道汽車為什麼動力是汽油或柴油嗎？」
讎正卿哈哈大笑，「小婷啊，人家有點什麼挫折感悟憂傷歡樂的，是詩性大發，你是雞湯段子大發嗎？」
「錯，我這是腦筋急轉彎。」
「好吧，為什麼要用汽油？」是氣著氣著就能開動了嗎？
「這樣才能大叫加油，加油，加油啊。」
讎正卿大笑：「好幼稚。」
「才沒有。」
「這條真的幼稚。」
「才沒有。」
讎正卿在開車回家的路上還忍不住笑，那樣就可以大叫加油，加油，加油！
不過未來岳丈大人也開始計劃B了，看來他們得努力加油才行。
第二天。尹婷陪尹國豪去看電影了。
老人家選的是上午十點多的那場。愛情片，講的是一對男女偶遇，一見鍾情，愛火迅速燃燒，一夜激情，有了孩子，於是很快結婚。婚前兩人滿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又覺得孩子是上天的恩賜。但婚後的現實生活讓他們的激情慢慢消退，他們從一開始的爭吵到冷戰，從對對方的大計劃有異議，到對對方生活小細節嫌棄。互相埋怨，互相指責，最後因為丈夫的疏忽母親的頑固使得孩子流產，兩人終於無法再忍受，分道揚鑣。十年後，他們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再度重逢，回首往事，不勝唏噓。
尹婷看他爸選的這個片子完全無語，這簡直就是教育片啊，亦有所指。
尹婷在心裡嘆氣，拍下了電影院門口那部電影的海報，然後告訴尹國豪說：「我發個微博啊。」
尹國豪沒吭氣，尹婷迅速發了出去：「我爸帶我看電影，選了這部片子。」她想讎正卿應該能看到的，他也應該會明白是什麼意思。
進了影院，尹婷和尹國豪坐下看電影。可尹婷沒法專心，她把手機關了靜音，時不時刷一下，想看看有沒有讎正卿的回復。結果刷了好幾次都沒有讎正卿的蹤影，反而好些網友紛紛來點贊，誇尹婷爸爸時髦，居然會看年輕人的愛情電影。
尹婷心說這裡頭的深意你們不懂，看來只有她家求正經能懂。可是求正經怎麼不出現呢？
又過了十多分鐘，尹婷再刷手機。這次看到讎正卿寫的內容了。不過他不是在她的微博下面留言，而是自己發了一條新微博。
這條新微博的配圖是加油站，工作人員正在給他的車加油。他寫著：「知道為什麼汽車要靠汽油發動嗎？」
「噗！」尹婷忍不住噴笑出來。
影院里非常安靜，屏幕上正演到男主深情款款的向女主下跪求婚，女主含淚答應，非常感動。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美好愛情氛圍里，而尹婷噗嗤一聲狂笑出來，惹得旁邊眾人側目。尹國豪也瞪了女兒一眼，很丟人知不知道？
尹婷捂著嘴，還是忍不住一直笑。
為什麼靠汽油發動？因為可以大叫加油！加油！加油！
尹婷越想越好笑，昨天那個男人還嫌棄她的這條雞湯幼稚，結果自己今天就用上了。很可愛！她覺得他非常可愛！
看到這條微博，尹婷安下心來。她開始認真看電影。其實這電影很不錯，雖然節奏慢了點，但文藝唯美。男女主都很養眼，愛情的狂熱襲來與消退一樣迅速。故事講了許多現實層面的細節。最後女主流產，兩人感情碎成粉末，在砸壞了傢具里的房子里歇斯底里的對罵，那一場戲拍得相當有張力，配合他們之前熱戀新婚時布置房間的回顧鏡頭，令人心酸又唏噓。
那個階段他們做的最理智的事情就是去簽了離婚協議。從律師辦公室走出來，不同的時間各自回頭，卻錯過彼此的目光，雖然怨與恨深埋心底，但愛火燒過的痕迹依舊存在。只是過去了的，就已經過去了。
旁邊許多觀眾在落淚，有抽泣的聲音。尹婷沒有哭，雖然她對這種感情戲向來是沒有抵抗力，但因為她看這部戲的心態不一樣，並沒有完全投入到劇情里，反而更多思考的是她和讎正卿的情況。所以這部戲給她帶來更多的是警惕和啟發。
她再刷了一下微博，發現讎正卿又更新了一條。
這一條內容的主角是喵大大。它穿著小衣服，帶著頂小帽子，非常可愛。被讎正卿抱在臂彎里對著鏡子拍了一張照片。照片中喵大大睜著大眼睛一臉無辜。眼睛圓圓亮亮的，滿是好奇。
圖片配上的文字是兩個字：人質。
尹婷又撲哧一下大笑了出來。笑完后驚覺打擾了別人趕緊捂嘴，但是已經來不及，周圍正在被電影感動著的觀眾都怒目側視著她。
這次尹國豪已經不看女兒了，有點太丟人，索性裝不認識吧。
尹婷縮了縮肩膀，把自己往下滑一點，盡量在椅子上縮小身影。然後她捂著嘴繼續再看一遍那條微博圖片，喵大大那無辜又可愛的表情，真是越看越像人質啊。
尹婷捂著嘴笑，憋得好辛苦，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鼓勵她加油還不行，還要拿人質威脅她嗎？
讎正卿真是太可愛了！尹婷就是這麼覺得的！
晚上，兩個人在線上視頻聊天。互相訴說了今天一整天各自都幹了什麼。尹婷就是陪著爸爸看電影吃飯，然後又陪他去探望了一位老朋友，然後就回家了。讎正卿健身房運動，回家給人質鏟屎放糧，然後工作。
聽起來大家過得都不錯。兩個人哈哈笑。其實事情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是當初若不能約會就會覺得遺憾，還有沒能完成任務的感覺。現在把約會這件事放開了，反而會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大家過得都挺充實的。尹婷開始跟讎正卿講電影的內容，加上她自己的看法。讎正卿一邊聽著，跟她討論，一邊手上在忙乎著什麼。
等尹婷都說完了，他給尹婷發過來一份文件包。尹婷接下打開，一看之下非常驚喜，是她給他的那些手帳日誌頁！
他一頁頁掃描了下來，做成了電子版，還編了號，寫上了自己的註解。
尹婷一頁頁看著，津津有味，不時感動落淚。真是比電影強多了，她想。這是現實生活，是另一面。
讎正卿在電腦那邊說：「好了，現在我們兩個，每人都存了一份，誰也不會忘記了。」
尹婷含淚笑了出來：「你的計劃B好複雜啊。」又是加油鼓勵又是人質威脅又是溫情感動的。
「一點都不複雜，這才剛開始。」讎正卿一本正經。
尹婷吸吸鼻子，告訴他：「我的計劃B就簡單多了。」
「有多簡單？」
「就是好好好。對我爸，對你好。好得讓你們大呼受不了，然後就都聽我的了。」
「聽起來又挺幼稚的。」
「完全不會。」
「你搞定你爸就行，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不用再好了。」讎正卿說。
尹婷笑，哪有會嫌「好」這種東西多的。而且她從前做錯了，她認為的「好」未必是真好。她會想辦法調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