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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美色當前

  18.美色當前

  專業課教室在建築館二樓。


  臨安拿鑰匙開門,掛上鐵鎖,扭頭望一眼身後的人。一手扣著吉他盒的肩帶,一手拿著圖紙捲筒的一側,疏淡的陽光透過木格子窗映入他漆黑的眼眸里,靜寂無聲。


  唔,氣質凜然吶……


  推門,臨安走向窗檯,畫板上的濕痕經過晾曬變得十分模糊,手摸一下干度尚可。


  商策擱置好吉他,問:「現在裱紙?」


  臨安放平畫板:「嗯,早點裱好早點畫圖。」


  卻見他走過來,鋪開一張二號圖紙在上面:「我來。」


  「……」不會是什麼事都要替她代勞吧?

  臨安還在犯迷糊,圖紙的四周已被他折成一個淺淺的槽口:「水和漿糊?」


  「……哦。」


  實在難以想象他滿手漿糊的樣子啊—_—!

  臨安把教室掃了一圈,才發現漿糊在小胖桌上。就連盛水的紅色塑料小桶也在她桌子腳下,不過,裡面的水太渾濁了,根本不能用。


  「你等我一下,我去換水。」才邁出一步又忽然停下來,偏頭望著他。咦,他為什麼不主動提出幫她接水?


  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在無知無覺中把這個疑惑問了出來,臨安反應過來后,對上他掠過淺笑的目光,有種摁死自己的衝動。


  「臨安。」他又自動把姓過濾掉。


  「嗯?」悶悶的語氣,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出來。


  「其實我很願意為你效勞。」


  「……」眩暈感又來了啦—_—!

  臨安拎著水桶落荒而逃,兩分鐘后,訕訕而歸。


  商策接過塑料小水桶,往紙槽內注入清水,再拿毛刷將聚集的水掃向四周,使底面的每一處都足夠濕—潤。臨安看著他徐徐塗抹的動作,明明和他們沒什麼兩樣,可換成他來做相同的事,怎麼就這麼與眾不同?


  眼瞅著他沉穩地兜起圖紙將底面的清水倒回塑料桶內,嗯……接下來該抹上漿糊了。


  臨安不厚道地想,用手指摳漿糊出來再在摺痕邊沿來回抹勻,黏糊糊的畫面好像還挺有喜感的……


  這樣想著,好期待啊。


  商策突然看向她:「有丙烯畫筆么?」


  啊?臨安不解地看著他。


  「或者,也可以叫鴨舌水粉筆。」


  「哦,有。」長見識了呀。拉開抽屜,問,「你要大舌頭還是小舌頭?」


  會其話意,商策微勾唇:「隨便。」


  臨安遞給他一支大舌頭,撇撇嘴說:「學長,如果我問你吃什麼你也答隨便的話,我會給你一隻隨便雪糕。」所以啊,不要動不動用「隨便」這個詞把問題拋還給別人。


  商策笑看了她一眼:「你看著辦就好。」


  「……」幹嘛一副悉聽尊便的語氣啊—_—!

  事實證明,想要看喜感的畫面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他是有潔癖吧?是吧?

  臨安驚訝地看到他用鴨舌水粉筆代替食指蘸漿糊塗抹,心裡除了嘆服,再無其他。


  「那個……」臨安指著自己的畫筆一時忘了要說什麼。


  他的動作頓了頓:「等紙裱好,我去清洗乾淨。」


  呃……我不是想埋怨你把筆頭弄髒了好么—_—!

  臨安虛笑:「那個,我只是想說,你好機智啊。」


  「……」機智的某人有點偏頭痛。


  利用漿糊的粘度把圖紙四周摁牢在畫板上,臨安看他微傾下—身,長臂張開,指腹分別壓在對角線上撐平,裱上的圖紙光滑平坦,天衣無縫。


  嗯……她要不要點個贊呢?

  靠近窗戶等它晾乾,臨安抽出一張紙巾給他:「擦擦手吧。」你看,再機智也還是避無可避地粘到漿糊了吧。


  臨安發誓,她真的不是在幸災樂禍,可為什麼他又用那種令她心慌慌的眼神看著她?

  「不是說要幫我把畫筆洗乾淨么?」咳咳,別再看她了,快去男廁的水池那裡洗筆吧!


  商策揚起眉角,一直很想輕拍她的頭,這個一次又一次被極力按捺住的念頭此刻愈發強烈,可指尖黏糊,更加不能隨心而動。


  裱好紙后是一個耗時的等待過程,必須等到圖紙的內部干透到脫離畫板的地步才可以在上面作業。


  如果商策不在這裡,臨安會選擇去圖書館的閱覽室里看會書,吃過晚飯再回來。可現在商策就在這裡,並且他還帶來了吉他,承諾唱歌給她聽……


  他去洗筆的這一小段工夫里,臨安既期待又緊張。


  期待什麼,不用想就知道,可緊張什麼呢?望一眼偌大的教室,桌椅整齊地排列,每張桌上的活動板都被支了起來,畫板、水桶、顏料盒隨處可見,本該是一幅作畫的忙碌景象,此時此刻卻空曠曠,無人問津。


  呃,孤男寡女呀,共處一室呀……


  暈,她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_—!

  商策回來時,發現臨安瓷白的臉上泛著絲絲紅暈,「很熱?」


  「……不熱啊。」


  接過他洗好的畫筆,用紙巾擦了擦上面的水漬,順手也給他遞了一張,卻聽他微疑的口吻:「臉怎麼紅了?」


  「……」呃,因為我邪惡了呀—_—!

  看到這麼一問她的臉頰反倒更紅了,商策輕蹙著眉略作思忖后,眸光霎時清亮逼人。


  臨安長睫顫了顫,強自淡定:「演唱會的開場都是歌手自己唱著歌出來的,不需要觀眾提醒。」所以,親,你是不是可以開始唱了呀?


  回應她的是沉默半晌后的:「其實我時刻都準備著,你不用提醒得這麼委婉。」


  「……」唔,含蓄是種美德嘛。


  商策開啟吉他盒,拖出一把椅子坐下,吉他抱在身前,借用膝蓋搭上一把力,一隻手輕輕撥動琴弦,另一隻手的手指抵在指板上,一下一下,先是發出一頓一頓的前奏,音色雖平衡穩定,臨安卻被這種緩慢低沉的顫音揪住了心口。


  看他微低頭的認真神色,時光彷彿回到了那年盛夏,學校禮堂的英俊少年,娓娓動聽的離別旋律,一切恰似就在昨天。


  很快,熟悉的音符從指尖與琴弦的碰觸下流瀉而出,他啟唇開唱,伴隨著柔和的和弦,清澈的嗓音宛如慢鏡頭下的瀑布,一縷一縷,叮咚叮咚砸落在臨安心頭。


  嗯……如若錯過,的確是一種缺失。


  他望過來的時候,臨安覺得自己像是被他融合著太多情緒的目光一下子吸住了,他黑黢黢的眸子就是暗藏的磁鐵,磁性太強,她掙脫不開。


  臨安懷疑自己又臉紅了,否則為什麼會感到耳根發燙呢?

  一曲終了,商策保持著姿勢未動,感嘆於她像是在發獃,問:「在想什麼?」


  嗯?臨安痴愣了兩秒,低低嘆氣:「怪不得美色當前,忠義讓步啊。」


  呃,好像又不自覺地把心裡話說出來了。趕緊亡羊補牢:「你看過《怦然心動》么?裡面的台詞。」


  可惜,她這樣一本正經地彌補,卻似乎多說多錯。


  商策沒有針對她的問題做出回應,而是緩而低地說:「臨安,你是在暗示我什麼么?」


  「……」怦然心動……


  嘴欠啊!

  無言相對了片刻,旋律又起,是她最愛的《風景》。青春詩意的歌詞瞬時勾起了她的許多回憶。


  事實上,她不是故意脫稿惹人不快,而是覺得敷衍地念文學段落完全失去了節目的意義所在,大家在路上行走,在食堂吃飯,在教室打鬧,誰會有閒情逸緻去聽你磕磕巴巴地朗誦,有這個時間,愛好文學的人不會自己去找書看?


  她向宣傳部的老師提建議,老師接納了,可也因為此,她得罪了台里的兩個高年級師姐。師姐一起撂擔子,冷眼待看《文學時空》砸在她一個人手上。


  那段日子備受壓力,什麼都得自己扛,就連播音中途機器出了故障也得自己解決。一個人邊導邊播本來就很忐忑,她只好藉由播放音樂的空檔調整心情。所以,放的自然都是自己喜歡的歌。


  好在《文學時空》整改后獲得了同學們的一致好評,那兩個師姐後來也向她道了歉,偶爾有空還會過來幫導。


  雖然不再孤軍奮戰,但播音間里突然多了人她竟然開始不自在了。


  那時,葉昭覺已經修滿學分提前回國。他是最好的傾訴對象,不會像楊女士那樣小事化大,更不會像喬沐希那樣小事化了,他是臨安前行路上的一盞明燈,總能劃破黑暗引領她走出迷惘。


  臨安向他低訴:「其實我並不想計較她們曾經怎樣羞辱過我,可我沒辦法做到毫無芥蒂。既然不喜歡我,又何必向我道歉,既然道歉了,又何必再說話夾槍帶棍?」


  葉昭覺仰頭望天:「今晚的星星真亮。」


  臨安知道他這是話裡有話,也抬頭和他一起看星星。


  「摘不到的星星,總是最閃亮的。」葉昭覺雙手插兜,一身筆挺的手工定製西裝還沒有換,帶著一股忙碌一天的懨色。


  二十齣頭的年輕人,疲倦歸疲倦,看向臨安的目光卻充滿了呵護和溫暖:「她們沒有能力摘到的星星現在在你手裡,當然既渴望又嫉妒。說話夾槍帶棍只能說明她們雙商低,倘若和顏悅色甜言蜜語,那就是心機重了。」


  「小咩,人生只有兩句話,真心話和場面話。你看她們多笨,真心話和場面話各說一半,聽著就令人討厭。你才高一,以後還要遇到各種各樣的人,有的會把場面話說得天花亂墜,真心話卻半點不露,有的則傻乎乎得全是掏心窩子的真心話,一句客套的場面話都不會。你性子實誠,讓你虛頭巴腦地和人堆笑臉你根本不會,不過,這一點我倒是不擔心。」


  說到這裡,他笑了:「有些事你不想說,沒人能套得出來,在真心話上不會被人抓住把柄。至於場面話,有我在,沒必要去刻意討好誰,你只要開開心心,別把悶氣憋心裡,得罪誰都別怕。」


  那晚臨安一直忘了對他說:其實,你比星星還要閃亮。


  可惜,比星星還要閃亮的葉昭覺註定是她摘不到的遺憾。不過,她渴望但不嫉妒,求而不得的滋味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畢竟她從不曾對他表示過什麼,沒有努力過的感情又談何失去?

  他曾經給過她最好的陪伴,現在,她也理應回贈最好的祝福。


  晚餐是和商策去校外吃的,臨安實在沒有勇氣去食堂任人圍觀。


  他把吉他送回去,臨安再次等在他寢室樓對面的時候,看著昏暗中的一排路燈,恍然覺得她遇見葉昭覺后的這幾年生活就是這種狀態,燈在頭頂,路在腳下,無論身處何地,他都如影隨形。


  商策很快走了出來,隔著水泥路的寬度,遠遠望見她仰頭看路燈的身影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哀思。才和她剛剛有所發展,他想要了解她更多,卻也深知過猶不及。


  行至她面前,商策凝視著臨安端莊柔和的側臉:「雖然今天下午的確過得很愉快,可你也不用一直回味吧。」


  「……」我哪有回味!


  對方的神情那麼的坦然自若,臨安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飯後早早地回了寢室,看小胖垃圾桶里的零食袋也知道她一定收穫頗豐。


  臨安想了想,還是說:「小胖,以後再一聲招呼也不打就把我錢包里的錢全拿走,我再也不借你了。」


  吃飽喝足的習某人立刻一個激靈:「安安你不能掩蓋事實啊,我給你留了五塊的,五塊也是錢,你怎麼能直接忽視呢!」


  臨安看著她,硬下心說:「你再這樣,我連你也忽視。」


  小胖趕緊求饒:「安安,我錯了。」


  臨安摸—摸她的頭:「乖。」


  桃子問:「安安你圖畫完沒?」


  臨安搖頭:「沒有。」


  桃子驚訝:「那你為什麼回來這麼早?」


  臨安淡定微笑:「一天沒見,想你們了嘛。」


  心裡卻在默默嘆氣,不早點回來難道和他在教室里再呆一晚?

  回想起晚餐時的場景。


  臨安:「學長,你今天沒事情要忙么?」


  商策:「有,課程設計,明天教授要看SU。」


  臨安:「那你待會就回去忙你的吧。」


  沉默。


  臨安:「繼續耽誤你的時間我會愧疚的。」


  商策:「上午已經完工了,你不用愧疚。」


  臨安:「……」


  有一種人,一旦招惹了,真是很難甩掉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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