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我終將站上巔峰
公車停了,上來一撥人,下來一撥人。
許牧深指指車門:「和上車下車一樣,有些人來,有些人走。有時候只是因為時間到了。該走了,或者該來了。」
「時間?」我恍惚地看著許牧深。
「故事的前半段很感人。但……」他的牙齒很白,微笑的時候連眼神都化了:「惡劣的生活最終讓辭雲和林超陷入了無盡的爭吵中。辭雲說林超不是怕陪著他過苦日子,而是陪他過苦日子的同時卻看不見未來。」
我皺起眉心,著急地說:「他那麼成功,就算低迷過,一個男人是不是潛力股從很多細節可以看出來。」
許牧深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林超從落後的山村裡來,和城市裡頭那些好學校畢業的老師不一樣。她能在城市裡生活要比很多人更不容易。林超真心愛他,所以才會冒著被趕出學校甚至是背上誤人子弟的罵名也要和他在一起。可你想想,他那時候靠給人搶工地,錢不穩定不說,關鍵是危險。一個女人能忍受多久那樣暗無天日沒有前途的日子?」
很應景的,前一排坐著的一對年輕情侶爭吵起來,女孩說身邊的男生不務正業,連正經工作都沒有,天天在網吧打遊戲。男生面紅耳赤地反駁說,哪有一步登天,又不是生下來就有人給鋪好路。
我的思緒被這個小插曲切斷,目光從他們身上重新落到許牧深俊朗的眉宇間。
「所以他們最終分開的原因是生活的壓力嗎?」我問。
他抬手摸著下巴,思索片刻后說:「算吧。辭雲說後來林超想讓他做正經生意就去村裡弄錢,類似於遊說的那套,騙村民說把錢交到她手上,每個月都能生出錢來。村上的人知識水平不高,林超能說會道,沒幾天就湊夠好幾萬,家家戶戶都出了,有些還是老人的棺材本。」
我一下椅子上跳起來:「你是說林超騙了全村的人收集錢給辭雲做生意?」
公車一個急剎,我差點摔倒。
許牧深的手恰時一伸攬住我,笑著答道:「嗯。」
我顧不得這個小細節,忙重新坐好,可能因為太心急,一下扯住了許牧深的衣袖:「他是不是虧本了?」
許牧深搖頭:「辭雲那脾氣,知道后把錢都燒了,丟下句老子一定會讓自己的女人過上好日子,然後他就突然去了武漢。當時是個契機,他確實賺到一筆了錢,回來還開了個公司,可林超卻走了。」
我大概知道許牧深說的是哪一段,江辭雲也和我提過在他二十一歲那年開了公司發展的很好,差點到準備上市的地步,可一夜之間全毀了。
「難怪江辭雲會那麼誇她。」我怔怔地說,蒙在眼睛那層薄薄的霧氣隱退不了,也化不成水珠滴落。在他和林超的故事裡,我活脫脫是個插不進去的人。
「他在你面前誇過她?」許牧深平穩了好久的聲音陡然提高了許多。
我點頭,雙手揉到了一起抓著衣擺,早就揉皺了一大塊。
許牧深說他當時聽見這個故事的時候也很震撼,畢竟像林超這樣不惜一切全心全意愛著一個男人的姑娘在滿是誘惑的社會中已經很少了。
公車一路前行,不停有人來來去去。
我不曉得最終這班車會開到哪裡,哪裡又才是目的地?
是泥濘的田地還是繁華的商街?就像我最終會和誰在一起,誰會愛我如命,我又將為誰赴湯蹈火,我在路上,我不知情。
許是因為好奇,我抬頭看了眼貼在車窗上方的站點牌,十分意外的是,這班車的終點站竟是殯儀館。
我莫名覺得好笑,可不是嗎?它是每個人都會去的地方,沒人能逃得掉。
公車又到站了。
又有人下車,有人上來。
起初空蕩蕩的車廂在我和許牧深的談話中已經擠滿了人。
亘長的沉默后,我又問許牧深:「林超騙了村裡人的錢,她的下場很慘吧?」
他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她現在很不錯,好歹也是女強人。也許她也是被逼的沒辦法吧,要是混不出來怎麼回家呢?」
許牧深淡淡的表達讓我恍然大悟,或許,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林超做生意有著不得已的原因,她沒有失敗的權利,因為一旦失敗,她失去的不單單是愛情,還有家。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扭頭看向窗外,如此好的機會本可以問更多的事。比如他和江辭雲是怎麼認識的,是什麼樣的交情讓江辭雲連公司股份都能白送,但我突然什麼都不想再問了。
林超的故事讓我的心再一次被割裂了,我不敢去聽更多關於林超或者關於江辭雲的故事,看看他們再想想我,難怪江辭雲說我活得還不夠好,因為我還不夠竭盡全力的拼過。
中途,我突然想上廁所就和許牧深說想下車,他點了點頭跟在我身後,路過一個小煙攤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
煙攤很小,賣煙的老太太看上去快七十了吧,嘴裡叼著根紅雙喜,一口抽下去就快半根。
許牧深想賣煙,附近正好比較偏僻沒有商店,可玻璃隔層中沒有1916,想來也是老太太成本不多,太好的煙買的人又少,最貴的就是中華煙,而且沒有軟殼的,是四十五一盒的硬殼子。
許牧深要了一包,老太的手哆哆嗦嗦去腰包裡頭掏錢,可能是眼花,可能是真的手抖,反正她拉了好幾次都沒有把拉鏈拉開。
許牧深笑了笑:「奶奶,不用找了。」
我看了眼許牧深,起初我還覺得他弔兒郎當,可其實仔細看才發覺其實他應該是屬於那種健談又陽光的人。
我和他步行了一小段,他說:「你的案子需不需要我幫忙?我們可以找個時間談下細節,總有疏漏的地方。還有你家被人進入這事,我已經去催過了,一有嫌疑人消息就會通知你。據說有很多指紋,也就是說有很多人一起進入過,多半是有人指使。可惜沒有完整的指紋庫,還需要結合別的線索進行排查,但抓住一個就能順藤摸瓜。」
「謝,謝謝。」我生硬地微笑:「明天吧,明天我請你吃飯。好像還欠你一頓。」
「記性不錯。」
「上次是許律師請的我,我求你幫忙,請你吃飯挺應該的。」
「不要叫許律師了,叫我牧深吧,不然很見外。」他笑的時候露出雪白的牙齒。
我不知道怎麼反駁,生硬地點點頭:「好,牧深。」
回到雲深集團的時候天快黑了,許牧深敲了幾下門,裡頭沒人應門。
也許是被那個動人的故事影響,跟在他身後的我很平靜。
「我渴了,想倒杯水喝。進去吧。」我是真的渴了,感覺口水都成了白沫,黏呼呼的。
許牧深推門進去,我在辦公桌前看見江辭雲,房間里尋不到林超的影子。
他雙手的十根手指交疊在一起正抵在下巴的地方,就連我們進去了都絲毫沒察覺出來。
我看他一眼,默默從飲水機下拿了紙杯倒了滿滿一杯飲用水,咕嚕咕嚕一口氣全喝完。
「發什麼呆呢?」許牧深拉開他對面的椅子。
江辭雲越過他看著我,語氣並不太好地說:「你們去哪了?」
我以為江辭雲出神是因為林超,可他現在的眼神卻像是有點介意我和許牧深出去到快天黑才回。
「坐公車轉一圈,好久沒來了,路都快不認識了。」許牧深答得很從容,他讓我幫他倒杯水,我照做了。
放下杯子時許牧深的手伸過來,而我的手抽離的太慢,和他的手不小心就碰撞到一起,與此同時,我們的眼神也短暫交匯,就像擦槍走火。
「阿深,今晚我和唐穎有點事,明天再請你吃飯。」江辭雲起身走到我身邊,抬手看了下表,很著急地說:「來不及了。」
他拖著我就走,還把許牧深丟在了辦公室里。
我被江辭雲一路拽到了停車場,他把我塞進車裡,很快上車將我帶離。
車速到了幾乎囂張的地步。
我看不清道路兩邊的建築物,刷刷刷閃過連輪廓都無法保留一瞬。
好不容易車子在海景房附近一處荒涼的地方停下,我才平緩過呼吸來。
這時候天完全黑了,今晚的天上雲層很厚,連星星都沒有。
「有什麼急事?」我問。明明是這兒,會有什麼急事呢。
再度面對這個男人,我對他的心疼更多了一分,我不該再抱怨林超的靠近,可我卻更想接近他,這種罪惡的想法讓我自己都頓感厭惡。
「沒事。」他瞥我一眼。
「沒事你還把牧深丟那?」可能是覺得江辭雲的舉動太奇怪,我的語速又快又高。
他一眼橫向了我:「剛叫什麼?怎麼不見你叫老子辭雲。」
我被他惡狠狠地語氣弄得一僵,什麼呀,明明是他和林超在辦公室里獨處,他們不一樣,我和許牧深沒有舊情,但他們有,這莫名其妙的飛醋似乎輪不到他吃。
可我很不爭氣的心湖一盪,嘴巴也誠實起來:「江辭雲,辭雲。」
他一愣,隱在眼角的怒意什麼時候消的我不清楚,當他眸光灼灼向我撲來,一手也悄然嫻熟地解開了後背的小衣扣。
「再叫一次。」江辭雲聲音低低的。
我沒去忤逆他,哆哆嗦嗦地又叫了次:「辭雲。」
原本打開的車窗忽然關閉,連車燈的光亮也隱沒,狹隘的空間一片漆黑。